姜菀面色不变,只是莞尔一笑,毫不畏缩地回道:“臣妾听闻薛姐姐宫中失窃,正打算去探望一番,却没想到薛姐姐竟来了臣妾这儿。若薛姐姐是来与妹妹喝茶聊天,那妹妹自然是高兴得很,却没想到,薛姐姐竟然怀疑妹妹这院子不干净……”
姜菀说着说着,一双美眸就漫起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惹人怜。
“薛姐姐若对我院里的宫人有什么怀疑,大可以叫人来将臣妾这院子翻过来彻查一番……臣妾行的端坐得直,手下的人也都是清清白白,忠厚老实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这样被白白冤枉,臣妾……臣妾……”
姜菀泫然欲泣,乌睫上已经濡湿,挂着晶莹剔透的半颗泪珠,柔美可怜得不似人间女子,就连薛贵妃也看得眼神闪躲了起来,倒觉得自己当了回恶人似的,浑身不自在。
薛贵妃底气十足地声音弱了些,劝着说道:“菀妹妹,你先别委屈,本宫倒也不是那个意思,本宫只是觉得你这玉粹轩临着宫墙,若有贼人潜入皇宫,从你这进出是最容易的。”
姜菀纤细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因薛贵妃的这一劝,反倒委屈的眼泪悉数落了下来,哭得白嫩的小脸泪痕连连,眼周的雪颜肤色微微泛红,饶是铁石心肠也能看得心生怜惜。
“薛姐姐为何觉得是宫外的人,而不是薛姐姐宫里有内贼呢?”
姜菀没料到,薛贵妃看上去不怎么聪慧,竟然一语道对了一半,就连她通过这宫墙偷偷溜出宫也给蒙得差不离了。
“皇上驾到!”尖锐嘹亮的声音响起。
元璟帝大步跨过门槛而入,俊脸上满是不悦:“这好好的,又在闹什么闹?”
近日为秦河水患头痛不已的元璟帝,见到自己后宫也闹腾成这样,一张丰神俊朗的脸沉得可以。
姜菀抿着嘴,含着泪包盈盈望了元璟帝一眼,乌睫扑簌了一下,一颗泪珠滚烫而落,砸在珍珠绣鞋的鞋尖,晕开一朵委屈的花。
元璟帝丝毫不为所动,只用好看的眼睛睨着薛贵妃问道:“薛贵妃,你来给朕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贵妃似乎也委屈了,她朝皇上福了福身子,而后情绪低落,语气委屈巴巴地跟元璟帝解释了来龙去脉。
“……所以,臣妾觉着定是有贼人通过这道宫墙,潜入后宫偷盗,说不定还……”薛贵妃忌惮地看了姜菀一眼,明眼人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说不定还和姜菀串通起来,里应外合!
姜菀微微鼓起腮帮子,泪痕依旧:“臣妾没有!”
薛贵妃冷哼一声,瞥了姜菀一眼:“既然菀妹妹身子不怕影子斜,那便让人好好将这玉粹轩搜上一番,以证清白吧?!”
姜菀又委屈又忿忿不平地说道:“那若臣妾是清白的,又……”
姜菀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元璟帝厉声打断了。
他沉沉清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又有些愤怒:“行了行了,别闹了,朕记得有几样是朕赏给你的,朕再去那当铺买来送你便是,这么丁点大的小事,闹得整个后宫鸡飞狗跳,成何体统!”
元璟帝又指着姜菀的模样十分嫌弃的说道:“看她这蠢笨的样子,就算无言大侠经过了她这玉粹轩,估计她也无知无觉,睡得跟头猪似的。”
其他妃嫔都用帕子掩了嘴,无声而笑,似是都被元璟帝这句话逗笑了。
姜菀私底下捏着小拳头,这狗皇帝,竟在众人面前如此编排她!但姜菀还是只能继续装着楚楚可怜的模样,茫然又委屈地盯着元璟帝瞧。
唯有薛贵妃,拧着秀眉狐疑地问道:“当铺?什么当铺?”
“……”元璟帝的眼神有些闪躲,神色含糊地说道,“你的那些宝贝是被无言大侠盗走了,朕曾在当铺里头见过。”
薛贵妃及其他妃嫔都有些懵懂,她们都久居深宫,并不知道那无言大侠到底是谁,只是看向皇上的眼神中都蕴着些愤怒。
皇上竟然知道谁是贼人,却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来,还说再去买回来便是?
鸡鸣狗盗之辈,竟也敢称大侠?
薛贵妃头一个不同意:“皇上既是知晓何人所为,为何不将他绳之以法,反倒纵容其所作所为?”
“……”元璟帝总不能说他根本不想抓无言大侠吧?只能另外寻了个由头,“无言大侠武功出神入化,若要抓他,实在太难,只怕会损兵折将……”
身为如今秦朝第一大将军嫡亲姐姐的薛贵妃自然嗤之以鼻:“武功好就不抓他了?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皇上怎能因这样的缘由而放过他呢?臣妾的弟弟镇守边关,打过多少次敌军甚多前途未卜的战役,臣妾那个傻弟弟,可未曾害怕过敌军凶猛而临阵脱逃……”
薛贵妃霎时将话题拔高到了这个层次,元璟帝也不好再说旁的什么,人家都把为大秦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都扯出来了,元璟帝又怎好再因自己的私心而帮衬着无言大侠呢?
元璟帝只好咬咬牙说道:“捉!朕即日起就拨一些精锐的士兵去六扇门,专门协助他们捉拿无言大侠早日归案!”
说完这句话,元璟帝已经是脸色青白一片,漆黑如墨的黑眸中隐隐翻涌着不平静的情绪,深不见底。
姜菀在一旁擦净了脸上的泪痕,心中却是一片不屑。
呵,男人!
前几日还说宫中宝贝任她来挑,只要她喜欢变好,今日就改口要捉她归案了……狗皇帝的嘴,绝对是骗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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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璟帝亲口下的口谕,自然手下的人行动起来都快得很。
姜菀不知宫外如何,总之她这玉粹轩门口,已经成了御前侍卫巡逻的必经之地。
据说是薛贵妃特意吩咐了侍卫巡逻时要格外留心这一块,这里原是后宫这防备最松懈的一块地方,又临着宫墙,最容易被贼人趁虚而入,所以应当格外留心才是。
于是,姜菀在院子里,便时常听到外头有侍卫巡逻,经过的声音。
她出行也更加不便了,每回都要小卓子先出去巡视一番,确定没有侍卫在附近巡逻,她才能跨出玉粹轩去给太后请安,亦或是去御花园里头散步。
毕竟妃子和侍卫若是打了照面,容易引起旁人的猜疑,就是直接治罪也不为过,所以姜菀觉得还是小心为妙。
但最近的日头越来越毒辣了,若御膳房送了酸梅汤或是雪梨银耳莲子羹来,姜菀吃不完也会让小卓子替她拿些出去,分给外头巡逻值守的侍卫一些,免得他们中了暑气,病倒了就不好了。
旁人倒是不打紧,姜菀主要是为了表哥好,但也因此在侍卫们口中博得了个菀小主是个菩萨心肠的美誉。
是日,姜菀的凤仙花汁用完了,便特意带着清梨去御花园中采摘一些。
她特意带着清梨走了挺偏僻的一处,绕过了一道假山后头,这地方极隐蔽,寻常人是不会走这儿的。
姜菀上回回宫之时,将无言大侠的一身蓑衣和斗笠带回了宫中,便藏到了这假山的后头,埋在一堆碎石底下,藏得极好,除非用内力,轻易不能搬开那堆乱石。
她每回带着清梨或小卓子来御花园都会刻意走这边,来来回回走过十几遭了,他们也并未发现有何异样,说明其他宫人也极难发现。
只是此刻,姜菀却心觉不妙,因为假山后头竟然站着一个人。
穿着身漆黑的软式盔甲,身姿如一棵挺拔的劲松,眉眼似一柄凌厉的刀剑,皮肤泛着轻微的古铜色,棱角分明而俊朗,居然是她的表哥陆江晞?
因此处再无旁人,陆江晞深邃的眸子便毫无顾忌,落在姜菀的身上,平静如一滩死水,但其中的暗流涌动与翻江倒海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看到是陆江晞,姜菀悄悄松了一口气,往前蹦了一步,天真又可爱地歪着脑袋,嗓音娇娇软软的喊道:“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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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胭脂
姜菀的眸子清亮, 似水洗过般的澄澈, 笑吟吟的看着陆江晞, 一派天真,满是对兄长的亲近信赖。
陆江晞的表情依然毫无变化,只是耳朵尖子的微红出卖了他, 不过也可以解释为这天儿太热……
陆江晞正了正神色, 眸中凌厉的光变得柔和起来,只是语气依旧严厉:“菀小主,宫中凡事需得谨言慎行,比不得从前。”
姜菀嘟了嘟粉嫩的樱唇, 满不在乎的说道:“此处又无旁人, 又有何妨……”
“表哥真是越来越凶了……”姜菀最后这句话是小声嘟囔着说出来的,只是还是被耳力极好的陆江晞听到了。
他凌厉的眉眼定定的望着姜菀, 看着她可怜巴巴的嘟着唇,最终还是于心不忍,轻叹了一口气:“菀菀……”
姜菀笑得如清风中徐徐盛开的花儿,灼灼其华, 撒娇说道:“我就知道表哥对我最好了,当年表哥为了教训欺负我的那几个人, 被打得卧床半月也丝毫不怯呢!”
“……”陆江晞沉默了, 这是夸他吗?菀莞果然一点也未变。
姜菀又眨着眼,凑近了些, 天真地问道:“表哥, 今晚你可在宫中?”
陆江晞挑起眉眼看着姜菀, 含着丝困惑,这个问题好生奇怪,为何要这样问?
姜菀抿着唇,美眸又泛起了一层水汽,雾蒙蒙的一片:“表哥,自从那回薛贵妃带人来我的玉粹轩兴师问罪,说是那盗贼是翻了宫墙从我院子里进来的,我便一直惶惶不可终日,就连睡觉也不安生,总梦见有人翻进我的屋子,勒住我的脖子……”
姜菀越说越惶恐,眸子里盈盈含着泪水,奕奕而动,只消再扑簌一下乌睫便能滚落下来。
陆江晞敛着眸子,一脸认真地说道:“请小主放心,玉粹轩外自有侍卫日夜巡逻,定伤不了小主分毫的。”
“真的么?”姜菀吸了吸鼻子,又细细问了几个问题,算是彻底摸清楚了玉粹轩外侍卫巡逻的编制和时辰规律,方便她避开他们偷偷出宫了。
陆江晞拱了拱手:“菀小主,此处不能久留……”
“我知道了……”姜菀用帕子擦净了眼角的湿意,又笑魇如花起来,“表哥,你先走吧,我再在这儿站会,免得被人瞧见我眼里的水气……”
陆江晞微点了头,转身打算离去,又顿了顿,不经意间的问道:“菀莞,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要和姑父学些武功的,如今学得怎样了?”
姜菀心头一跳,却面不改色的轻轻一笑:“不过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上不得台面的。”
陆江晞抿着薄薄的唇,凌厉而好看:“无妨,只要有些功夫傍身,即便是贼人来了,也不必慌张,拖他一拖,侍卫很快便会来支援的。”
“好。”姜菀轻声说道,眼神不自主地往乱石堆那瞟了瞟,还好,并未有动过的痕迹,看来他是没有发现的。
陆江晞转身离去,行如劲风,只嘴角噙着一抹不知深意的笑,姜菀专注于关注乱石堆,所以并未看到。
其实姜菀找陆江晞打听侍卫巡逻的时辰和路线是有原因的,因为她明日就要出宫。
幸好陆江晞不疑有他,直接一股脑儿的都告诉了她,倒省了她很多事。
翌日。
姜菀避开了侍卫的巡逻,去御花园取了无言大侠的衣裳,直接躲在假山后头换上,将自己的衣裳重新埋到乱石底下,轻车熟路的出了宫。
她此番出来,是为了给一个孩子庆祝生辰,是曾救过一回她性命的孩子。
那孩子只比姜菀小了三四岁,聪明伶俐,心地善良,有勇有谋,只可惜身世凄惨,自幼就没了爹娘,又再没有旁的亲朋好友,一个人终日孤苦伶仃的。
他与姜菀有恩,姜菀对他自然是涌泉相报,但他却不愿意受姜菀给的银子,也不要什么旁的恩惠报答,自个儿在一家客栈里头做店小二,倒也能混口饭吃。
姜菀寻不到旁的法子报答他,便只能时常去看看他,看有没有人欺负他,或者他有没有什么难处需要帮忙。
只是姜菀自打进了宫,就一直没寻到什么空闲时候去看他,今日正好是他的生辰,姜菀每年都要去陪他一起过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姜菀没想到,她去客栈寻他却扑了个空,客栈掌柜的说他两个月前便已经不在此处干了,说是寻到了什么新的好去处。
姜菀有些困惑,既是如此,为何没给她留个口信儿?这可让她如何去寻他去?
正思忖着,牛皮糖小平安又出现了。
安平王的桃花眼潋滟着,一把折扇不离身,风姿翩翩,风流倜傥。
“言大哥,好巧啊!我正好就在对面这酒楼吃酒,一眼便看见你了!这回倒不用兄弟们通知我,让我紧赶着过来寻你了!”
“……”来的正好,姜菀声音略微沙哑着说道,“小平安,你替我寻个人。”
“放心吧!”安平王拍着胸脯打包票,一副混世小魔王的样子,“在秦京,就没有我寻不到的人!既然是言大哥吩咐的,我一定赴汤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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