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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的不可方物,可他无心欣赏。
    一呼一吸,气氛冰冷,空气静滞。一时间,脱去重量的纸包飘在桌上,其动静都可让彼此的肌肉多一分紧绷,神经增一分敏感。
    白语薇身着墨绿吊带裙,绸缎在乌暗中溢出流光,美则美,可到底是深冬,酒意消去,她颤了颤,拨拨肩带,正欲开口又听他说:“我应该感激陆太太今晚至少还回来了,如果你今晚宿在景湾山庄,那明天你就可以跟我妈抢头条了。”
    她假装没听出弦外之音,“我这阵有跟嘴硬的媒体谈,蓝江的总编答应不再跟进,朱......”她没说完,被陆淮修打断,“不必了,我会处理的。”
    提起这事他的声音消沉了下来,最近他忙得分|身乏术,疲累到虚脱也要压缩时间赶回来,他以为会是个惊喜,却不想,爱恨咫尺异。
    白语薇点点头搁下了勺,将烛火吹灭,“好啦,谢谢老公给我准备的生日蛋糕。我要去洗漱了。”说罢她起身,又毫无意外地被陆淮修按坐了回去。
    她睫扇失措地加速扑翼,从紧缩到几欲窒息的喉咙口挤出疑惑,“怎么?”
    “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陆淮修五指陷进她单薄的肩肉里,指骨延连的肌肉绷紧,骨节突出看似分外用力,但到白语薇的肩头到底还是收了大半的力道,全逆回身体里,自我消化样地颤栗着。
    “你想听什么?”白语薇倒也不是装傻,他这番模样定非无由而起,只是他们之间的矛盾根深,她一时猜不出来。
    “我想听什么?”他松开她的肩,低低地又自问了一遍,失落地苦笑起来。他缓缓蹲下,抬眼望向她,声音像溶了烫铅,哆嗦地说,“是......我不够好?”
    白语薇心头的山石滑坡一样滚落,秒会了他的异常。人在河边走,不可能不湿鞋,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这么早。
    她心说,不是你不好,可她沉默了。
    冰冻三尺真非一日之寒,走到那一步是她几度刹车又几度不甘的结果,已经不能怪谁了。
    这一刻,她突然报复性地想让他自我怀疑,感受来自她当初的折磨,体味一遍她方才的绝望。那种永远都解不开的无力纠缠了她无数个午夜,就连刚才听见他曾在娶她这件事上犹疑过,“赵霓霏”三个字也数遍撞击过她的泪腺。
    白语薇避开了他的眼,任空气再次静滞。
    直到东边楼梯拐角传来几串凌乱脚步,随着一串冲水声,客厅再次陷落安静。
    这番无关紧要的声响拉长了对峙。
    陆淮修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尾挑起的眼线猫一样,在夜间分外勾魂,可想到这双眼已经在避他了,一瞬苦涩翻涌。
    今天的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将所有平静炸破,不,不平静,不突然,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断裂,是他傻乎乎地在拼凑,思及之前种种,他起身强挤出声音,“协议离婚吧。”
    “我......”白语薇一时间不知是无语还是愤怒,明明开始错的是他。她想过很多种结果,可每每想到离婚都无法接受,毕竟他们那么好过,好的她每走错一步都那么愧疚。她反射性地嘴硬道:“理由是什么?”
    陆淮修一字一顿道:“感情不和。”
    白语薇冷笑,陆淮修不敢承认了,“不如直接点发报说我出轨,不仅让我净身出户还可以彻底把你妈从头条丑闻上解救下来。”
    他知是讽刺,“所以先协议。”
    白语薇到底是被激怒了,她痛苦那么久,辗转反侧忍到发颤到底都没舍得摊开来说,而他竟如此轻描淡写。别是一开始就抱着太多不得已的目的,所以婚姻也像演戏一样,随时可以关机归位。
    她眯起酸泛的眼睛,深喘一口气,“离婚是这么轻易的事情?”
    “在这个关头不容易,但我会让秦毅然先拟好协议。”他想说你且配合一下,又冷嘲地嗤笑,她没提这事不就是一直在配合吗?
    白语薇强挺了一夜的肩头颓然靠向椅背,整个人抽空了一阀气。这个男人突然冷到她都不认识了。
    她知自己触到了男人的底线,此刻没有破口大骂暴力相向不过是教养好,而今夜她也实在累极,情绪和眼泪在前半夜倾泻了个尽,这一切太突然,她透支到大脑都停了运转,对此毫无应对能力。
    所以她回答说:“好。”
    ***
    这一晚的时间像按了暂停键,白语薇能力倒退,像一个对冲浪失忆的选手被一个又一个翻涌的浪花里打趴,跌进窒息的深渊,没一会又挣着冲浪板再次浮过海平面,迎接新一波的冲击。
    今晚好像很适合黑暗,白语薇洗澡没开灯,水温也比往常高两个度,可冰冷的皮肤好像怎么也暖不起来,她抚向小腹,涌起一阵绝望。
    一楼主客厅里,半瓶红酒被灌进胃里,剩下半瓶倾漏在白衬衫上。
    他捂着灼痛的胃,蜷缩在地板上。他习惯性地摸向衣领内角,那处绣了他们的名字缩写,lb,他的每件衬衫都有,都要换了,还有好多,每条洗浴用品、每件睡衣、婚后的每条领带还有还有……
    又一瓶新红酒被拔了塞丢向空中。
    白语薇机械地将今日的荒唐清理,抓着包,关节“卡拉卡拉”地叫唤,她飘过一阵荒唐感,是因为她起了歹念,所以上帝将那一角丑陋的真实撕开给陆淮修看吗?
    他是因为发现了才突然回来的?还是回来才意外发现的?
    是他自己发现的?汪致霆抖落的?宋茗心透露的?还是她自己露了什么马脚?
    随着身体回温,思路渐渐回来。
    门一开,一道修长熟悉的黑影杵在门口,这一晚惊吓太多,心跳都迟钝了,过了一会才大动起来。白语薇被他摁住肩膀,听他问:“他比我好吗?”
    白语薇闻见了新鲜浓郁的酒气,他不喜过量饮酒,这个浓度显然超出了他的日常量,而他的胃才刚刚受过伤,医生说要禁酒至少三个月。她勾起唇角嘲讽自己,你看都要离婚了,第一反应还是关心他。
    这表情落到陆淮修眼里又是另一番意思,他了然地点头,这一点就停不下来了,嘴里着了魔似的,重复念道,“好,很好,好,很好......”他垂着头步步后退,至卧室门口退无可退,身体顺着门沿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陆淮修,你别这样。”这样的你让我感觉自己犯了罪。她每突破一道底线都是踩着那份你对不起我的理所当然,他此刻的痛苦是在剥夺她当初那份心安理得的越界。
    “如果他真这么好,你怎么会嫁给我呢?”他声音很低,低的像在自问,可眼神却将不解地递送给她。
    与她剪水瞳的波光在黑暗里对撞后,他双手捂住脸,轻轻颤抖了起来,“还是说他有我......给不了的刺激。”白语薇你怎么这么贱呢,是不是那些飘在头条的极端形容词,确实含有你真实的属性。
    贝母包落在了床上,白语薇将浴袍拢紧,被他质问地无地自容,可胸口被按下的郁郁不平也诈尸似的涌了出来。
    在他的立场里,错误的根源是她,是她没有忠诚,是她裤腰带比棉裤|裆还松,是她耐不住婚姻的寂寞爬出高墙寻刺激,都是她的错,他陆淮修月朗清风,在这场婚姻的征途里是绝对的正义者,没有为信托结婚,没有因她的过去迟疑,没有备双穴墓与人共葬,没有在生活里布下玫瑰的生命。
    都是她的错。
    但,“如果她真这么好,你也应该终身不娶的。”这辈子守身如玉,这才比较像爱情,而他们就是一场活在曝光下的婚姻,充满了算计和计较。
    泪扑簌簌坠落,无声化进地毯,只鼻腔的杂音提示白语薇的情绪波动。
    陆淮修一愣,握着酒瓶的手一时不稳,大片暗影在地毯上扩开。
    他掌心拭去软弱的湿润,确认看不出半分后,迟疑地抬头,“谁?”
    “你心里的那座坟。”
    作者有话要说:  为迟到抱歉,本章给一定订阅比的2分留言读者发红包,24小时内有效!抱拳!谢谢!
    第33章 猛虎嗅蔷薇
    “夜明珠”在陆园的尖棱顶与皎月辉映, 明珠被贡在顶头, 月亮被捧在天上,它们使劲发光,谁也不承认自己黯淡。
    漫漫长夜, 如常寂静, 却不太平。
    “双穴墓?”陆淮修像被雷劈了, 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陆淮修, 我问你, 我将与你共度余生, 可会在死后与曾深爱但逝去的男友同穴而葬,你作为我的丈夫你会如何?” 白语薇捂着心口, 避开目光, 她的小腹隐隐抽痛,暗知不好, 可心绪此刻动荡, 根本叫不得停。
    “那白语薇我问你, ”他缓缓起身,在震惊中捂住胃走向她, 不住地苦笑摇头,“你就是这个原因......出轨的吗?”他突然想起了白森山, 想起她那些小孩子气的报复,他纵他溺,可没想到会以一种如此可笑的方式落到自己头上。
    说不是!
    说不是他还能好过一点。
    “是。”白语薇双腿虚浮地几乎站不住,后退至床沿, 坐了下来,心虚低声道,“就一次。”
    窗边经过一声鸟叫,嘲讽了声她的“一次”。
    画面涌入脑海,理智顷刻被吞噬。陆淮修被轻描淡写的“就一次”撕裂,举起酒瓶甩向门墙,使劲疯砸了两下,“嘭——”“嚓——”,玻璃碎片四溅。
    有一片划过白语薇的脚踝,不知破了没。她没喊叫,静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甚至看着他此刻的疯狂,她变态地升起了一股释然。
    你看,他那么那么在意你,如此绅士的人居然为你化身野兽。
    白语薇不敢相信自己竟可笑到需要用出轨来证明丈夫对自己的爱意,可胸口莫名胀满的情绪证明她就是这么可笑。
    陆淮修的虎口在流血,温热滴落,可胸中怒火燃烧,消去了身体的感觉,直到血腥味漫进了空气,他回头看了眼安然的白语薇,才茫然地抬起手,苦笑起来。
    血在夜的视觉里是黑色的。
    怀疑在不肯交流的婚姻里是致命的。
    “陆太太,婚姻里有一词叫‘坦诚’,我承认,也许我没有对你坦诚过去,”他吸了吸鼻子,仰头望向诡异的雕花板,绝望道,“可就像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坦诚一样,不是我不愿意提那段过去,你有没有想过......”话及此处,他还是踩了刹车,颤栗地停住了,没有说下去。
    他生生将撕心裂肺的汹涌吞下,双手抱头颓废蹲下,憋的面目几乎扭曲。此刻他就是一个被点燃的□□,早已过了炸点,却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住某样根本不值得去守护的东西。
    “我想过什么?”白语薇知道他要说什么,前半夜一切都清楚明白了,“陆淮修你说啊!”
    她根本不是什么风光大嫁,也没有什么伟大又深情的接盘侠,这个阶级没有真爱,她也没变成感情的幸运儿,从来从来,都是钱权驱使下的虚荣奴隶罢了。
    她没有被额外恩尚云端的爱情,也不必摇尾乞怜地在婚姻里回报他全部的自己。
    他们都喝了酒,酒精扭曲了情感秩序,一切似乎失了控,平日相敬如宾的恩爱顷时崩盘成一片散沙。可酒精的量却不够他们失智,还踩着不忍伤害、不愿坦白的底线严防死守。
    也许这就是他们惯来的相处,说话做事留三分,从未撕下面具。
    “她叫赵霓霏。”他的声音在剑拔弩张里突然温柔了起来,“名字好听吗?”他问完,轻笑了一声。
    白语薇冷笑道,“和陆淮修刻在一起应该很配。”
    他感受到她的幽怨,扯了扯嘴角,自嘲道,“确实,没有谁不想跟天使葬在一起,就算是一个无神论者。”
    ***
    赵霓霏是个很大的意外。
    陆淮修是在最叛逆的时光里遇见的她。
    他的叛逆来的很迟,约莫在大二,那会他戒酒恨酒,烦躁之下破罐破摔地迷恋上了抽烟。
    赵霓霏是中国留学生,长相清秀性格不错,平日勤工俭学艰苦朴素,在陆淮修看来她很爱管闲事,可周围的德国同学都叫她“来自中国的天使”。
    是赵霓霏追的他。陆淮修自认记性很好,可却模糊了彼此在一起的具体时间和动机。他记得那会她总劝他戒烟,说抽烟对肺不好,她父亲就是肺癌去世的。
    他没理她,她便不依不饶,可真是个又啰嗦又难搞的天使。
    她小他一岁,大他一届,刚在一起时,她便提过自己毕业就回国,将来要去福利院工作。她说,双亲去世后她被收养于福利院,那里住了很多流落人间的天使。
    他点头,没异议。
    那时候他年轻,不喜在感情上消磨时光,甚至对于责任也是躲避的,经桑伟彦提醒他才意识到赵霓霏是在暗示他离别。
    陆淮修这一刻回忆都觉得不可思议,白语薇的细微动作都被他心头放大,可年少时候女友反复的明示暗示,他却耿直地无视了。
    他没有陪她回国,她也没有为他逗留,他们展开异国恋,三个月后,在她隐忍的哭声里,他不耐烦地说,“想我就来陪我读研,我最近没空去大陆。”
    他给她订了机票却被她当面将钱塞进口袋里,“我不要你的钱,我也不读研,我就看看你。”
    省吃俭用攒了来回机票,何苦呢?他没跟穷姑娘谈过恋爱,不懂她的清高,也说不来好听的话,那时候他混,她总顺着他,直到死亡给他上了最痛的一堂课。
    那堂课长约八个月,陆淮修迅速在无数次见证生死又劫后余生的揪心里成长。
    他亲眼看着她被癌症夺去美丽的长发,像是看到天使被活活拔了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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