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你瞧瞧。”宋氏眼底写着不情愿。
苗姨娘看她神情,垂下眼睛无声笑了笑,随之走到宋氏身前。
宋氏古怪地看着她:“……”笑什么笑?那种仿佛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还觉得她十分幼稚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呵呵,别以为给她诊个脉就能跟她套什么近乎,异想天开的女人。
苗姨娘替宋氏切了脉,又看了其它,确诊道:“太太无需担忧,您只是中暑了而已。”
中暑?
胡说八道!
她分明是被她气得四肢无力、头冒冷汗、喘不上气儿!
宋氏坚持这样想。
直到郎中被请来之后,稍稍一看,便给出了同样的结论。
“近来天气闷热,中暑者颇多,只需适当通风,熬煮些绿豆汤等降暑之物……”
郎中话未说完,宋氏就忍不住打断道:“大夫您可看仔细了?别诊错了。”
当真不是急火攻心什么的吗?
“这……症状明确,脉象无异,岂有诊错之理?”上了年纪又有些名望的郎中总不乐意听别人质疑自己,更何况区区中暑,连小病都称不上,他若都能诊错的话,不如回老家挑大粪算了!
这是对他职业素养的侮辱!
郎中拿了诊金便气呼呼地走了。
宋氏一脸尴尬地由赵姑姑扶着去了院中树荫下乘凉。
她刚在石凳上坐下,那边苗姨娘也不知从何处摸了把大蒲扇过来,来到她身旁帮她扇风。
宋氏在心底暗暗皱眉,偏生女儿就在旁边,她根本发作不得。
夏日里冰镇绿豆汤是常备之物,丫鬟不多时就取了一碗过来。
宋氏用罢,已觉胸闷之感好了许多,耳边徐徐凉风不间断地驱散着燥热。
她朝那凉风的来源望去,眼神里满都是赶人的意味,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走?”
苗姨娘见她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也不久待于此,将蒲扇交由丫鬟手中,对宋氏行礼道:“太太既无碍,妾身便不叨扰了。”
说着,就退了下去。
宋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淡然无争,忍不住皱了皱眉。
“母亲。”女儿的声音打破了宋氏的出神。
“怎么了?”宋氏将女儿接过来,坐在自己身上。
“苗姨娘关心母亲,也关心我。”张眉寿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宋氏说道:“唯独不关心父亲。”
宋氏听得怔然。
小孩子的判断,总是最肤浅最表面的,可这肤浅的话,却提醒了她。
被女儿这么一说,她仔细一想,好像苗姨娘非但从不争宠,且将心思都放在了几个孩子和她这个二太太的身上。
逢年过节,苗姨娘都会亲手缝制一些大大小小的东西,从鞋袜到香囊,分别送到几个孩子和她手里,却偏偏没有张峦的……
且苗姨娘若非必要,绝不走出自己的院子。
一开始,宋氏还觉得是苗姨娘刻意伪装,想求得她原谅。
可装得了一日,一月,一年……这整整九年多过去,加之她从未给过苗姨娘好脸色,如此情形之下,还能十年如一日的装下去……只能说此人不是太狠就是太傻。
“大哥也不坏。”张眉寿又轻声说道。
小孩子的声音单纯干净,如夏日里最清凉的微风,驱散着宋氏心头的阴霾。
孩子不坏,是大人教得好。
宋氏头一回试着拿一份平静客观的心态,去看待苗姨娘母子。
赵姑姑在一旁,多看了张眉寿几眼。
……
松鹤堂那边,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张峦终于忍不住出声反驳。
“母亲,此事是儿子不孝,您要打要骂都可以。但此事跟芩娘和蓁蓁无关,她们受的委屈不比任何人少。”张峦跪在堂中,皱眉说道。
张老太太气得委实不轻,一怒之下,难免将整个二房的人都牵连进来。
“好、好、好!”张老太太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你眼里就只有你自己的媳妇儿跟女儿!我这个做娘的说一句你都心疼得慌!”
张峦:“……”他眼里当然只有自己的媳妇跟女儿,难不成还要有别人的?还有,谁说她们一句,他都得心疼,这对事不对人。
母亲怎么净说些糊涂话呢?
张老太太已骂了一个时辰有余,眼见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所谓‘请罪’,根本只是做做样子,心下越发气愤。
可她着实骂不动了,口干舌燥的厉害。
她让婆子扶着自己去了里间休息,喝足了水,又倚在榻上让小丫鬟捏肩捶腿。
歇够了,老太太重整旗鼓,出去继续骂。
而此时,却有丫鬟疾步进来禀道:“老太太,出大事了!”
第46章 被驴踢了
丫鬟脚步匆忙,神色慌张,显然这‘大事’不会是什么好事。
张老太太眼皮一阵狂跳。
二儿子跟邓家杠上了这一件大事她还不知要如何补救呢,竟又来了一桩?
可以不听吗!
自觉最近操碎了心,肝儿都要气炸了的张老太太闭了闭眼,完全不想去问出了什么大事……
可无需她问,那丫鬟自不敢耽搁地道:“老太太,老太爷让人给抬回来了,身上全是血……不省人事!”
张老太太赫然瞪大了眼睛,而后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
死个总惹祸的疯老头子算什么,谁家不死人?只要别是那种让她头痛的麻烦事就好了!
家里三个儿子呢,丧事什么的,又不用她来操心。
等等……方才好像只说不省人事,没说已经咽气了吧?
对了,刚好他还不能死,她那句练了几百遍的话还没说给他听呢!
张老太太这么想着,就紧张起来,生怕来不及说,抓起拐杖,支撑着站了起来。
婆子忙去扶她。
“老太爷人呢!”张峦也已经起了身,满脸着急地问。
丫鬟忙答道:“正被抬着往前堂去呢!”
张峦不敢耽搁,当即就朝着前院飞奔而去。
张老太太腿脚慢,由婆子扶着紧赶慢赶地走在张峦后头。
消息很快传到各院。
宋氏得知后,也赶忙让赵姑姑抱着张眉寿过去,并又让人去喊上张延龄和张鹤龄。
想了想,又让人去通知张秋池。
长辈出了事,晚辈没有躲着的道理,若不然就是不孝。且传话的人说得严重,万一老太爷真不行了,也好让子孙们送上老人最后一程。
昏迷中的张老太爷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待宋氏赶到时,前院大堂里已经挤满了人。
柳氏已经到了,大姑娘张眉娴也在,张眉妍据说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之后已然病倒了,故而这会子没见到人。
原本被禁足的张义龄倒是来了,他见张眉寿被抱进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张眉寿不屑理会他。
一旁看起来与张眉寿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躲在一名妇人身后,看起来有些害怕。
那妇人跟宋氏轻声打了招呼,因眼下情形,语气并不轻松。
“二嫂来了。”
这是张眉寿的三婶纪氏,她身后的小女孩是仅仅小了张眉寿半月的张家四小姐,张眉箐。
张眉箐有一个弟弟,名唤张辅龄,今年六岁,也是纪氏所出。
张眉寿隐约记得她幼时曾不止一次地偷偷羡慕过张眉箐,因为在她眼中三叔三婶从不吵架,十分恩爱,待一双儿女也温柔耐心。三房虽是庶出,小日子却过得有滋有味。
此时,张眉箐怯怯地喊了声“三姐”。
“四妹。”张眉寿回了她一句,便将心思放在了被众人围起的堂中央。
她看到父亲和三叔正跟一名陌生的男子在说些什么,祖母坐在上首的位置,脸色很难看。
赵姑姑似乎怕她被吓着,故而并不敢太靠前,只远远地站在一旁。
不多时,张秋池带着一名挎着药箱的大夫疾步而来。
原来无须宋氏让人去通知,原本与张敬在书房请教诗文的张秋池已经得知了此事,且第一时间跑去请了大夫过府。
天气闷热,张秋池和那名大夫都处了一头的汗,后背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
众人赶紧给大夫让出一条道儿来。
张眉寿此时方才得以看清堂内的情形。
堂内横放着一架竹舆,其上染着斑斑血迹,想必祖父便是被人用这架竹舆给抬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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