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褚妍去结账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她扭头张望了一下,靠近门口的柜台前只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哪里还有什么褚妍的影子。
一些碎片状的念头一起浮了上来,拼图似的一点一点拼凑完整,连乔轻嗤了一声,自嘲似的向后一靠,倚在了座位的椅背上。
她低头端详着手里的那卷钞票,心想如果她刚才没有发现包包被人动过,就这么一头雾水的拎着包包回了学校,那么——
有人就有的借题发挥了。
那这个人会是褚妍吗?
不见得。
褚妍跟她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丢了这份儿班费她褚妍又是第一受害人,实在是很没必要。而且自己一个新来的转学生,因为偷窃班费被搞臭名声对褚妍而言有什么好处?显然是弊大于利的事情。
那对谁而言最有裨益呢?
连乔冷冽的垂落着眼帘,将那卷纸币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倏地扔进了手边儿的烟灰缸里。
随后她若无其事的将包包收拾好,起身走到柜台前,倚身拍了拍桌面儿:“结账。”
柜台里面儿的服务员面无表情的给她结了账,连乔刚要转身出门,就被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去路。
“抱歉小姐,您有东西落下了,请及时带走。”对方皮笑肉不笑的说。
连乔从中品出了一丝微妙,她忍不住挑眉回瞪着对方:“谢谢提醒,可我并不觉得我有东西落下了。”
“小姐,您最好再仔细检查一下。”对方看似礼貌的语气却十分强硬:“如若您落了什么东西在这儿没带走,我们可说不清。”
“没有。”连乔笃定依旧的回答。
“小姐,我们店从来不亏客人的钱财。”对方岿然不动的挡着她的去路,从暗示转成了明示:“您还是把您的钱拿走吧。”
“那不是我的钱。”连乔的耐心告罄,她皱起眉,抄起手臂道:“我再重申一遍,我没有东西落在这里,请让开。”
场面僵住了。
连乔不怒反笑:“怎么?你是还打算把我扣在这儿吗?”她抬了抬下颌:“麻烦你把你的录音设备关了。”
她说这句话没头没尾的,那中年男人的脸色却微微一白,下意识的把手往上衣口袋的方向蹭了一下。
果然。
连乔冷笑一声。
对方就是在套她的话。
她早就听出来了,对方就是想方设法的要让自己承认对于那卷钱的拥有权,至于承认了以后他们还准备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摸清了对方的目的,连乔就镇定多了。
这些招数她以前在家里都看郑薇谋划过。一品莲娱乐是郑薇和连国伟合力创建的,早年连国伟负责提供创业资金,而后续的发展和经营都是依靠郑薇的头脑,换言之,郑薇就是连国伟背后的大军师。
向来商海搏浪的人各个都是精明猴子,郑薇简直精明理性到了一种变态的地步,总要把合作方算计的面面俱到,随身携带录音笔钻对方话语里的漏洞更是家常便饭,连乔即便不想,可长年累月耳濡目染的,还动不动就被亲妈郑薇拿来当枪使,也就学了个十之四六。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通过一番大致的推断,她基本已经在心里把孙书悦给锁定了。
起初她还很奇怪,像孙书悦这样品德败坏的人是怎么当上年级学生干部的,现在看来是外力干预的结果。
孙书悦后面应该有个不小的后台。
向来肯打小报告的人都是老师的贴心小棉袄,估计孙书悦就是通过这种钓鱼执法的方式使得自己步步荣升,最后成了年级里专门儿管抓纪律的人。
想想还真是,非常的缺德。
连乔忍不住在心里喟叹,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人的地方就有败类,即便是省重点高校也不能免俗。
她撇了撇嘴,倏地走过去,转身跟那中年男人并排站了,用胳膊肘拱了一下对方。
对方没料到连乔会突然来套近乎,不禁狐疑的看过来。
连乔立马换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靥。
“哎大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说。
对方低头盯着她瞧,眼神里虽然写满了迷惑,但好在没有拒绝。
连乔心里其实亮堂得很,在这个世界上,能狠下心拒绝她的人,不多。
于是她沉吟了片刻,娓娓开讲。
“从前呢,有一只鸡,那只鸡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但是死活够不到树枝。然后她发现树下面有只小绵羊,她只要踩在这个小绵羊的背上,她就能够到树枝,但是那个小绵羊在吃草,吃草的地方跟树呢有一段距离,她就希望那个小绵羊能被赶到树的正下方,于是她就跟湖边儿的水牛打商量,说让水牛去吓唬小绵羊,好让小绵羊乖乖听话去树底下待着给她当垫脚石。但是水牛要在水边儿喝水,一时半会儿去不到小绵羊吃草的草场,于是水牛就喊了在草场边缘同样吃草的驴,让驴去替他踹小绵羊一脚。驴跟着水牛有草吃,就很听话的去了,谁晓得它刚要踹小绵羊,就发现小绵羊其实是有牧羊犬护着的,那牧羊犬很凶,吃肉又喝血。牛吓坏了,牛就在河对岸假装无事的四下看看,反正他离得远,结果牧羊犬的眼里就只剩下一个踹小绵羊的驴。”连乔说:“你猜驴后来怎么样了?”
那中年男人:“……”
这是什么黑暗的童话故事!
他刚要说话,就听一旁传来一阵儿尖叫。
“你才是鸡!你全家都是鸡!”
连乔:“。”
她抬眸,就看见孙书悦从里面的一个包厢里冒了头,像一阵龙卷风一样横冲直撞的扑了过来。
连乔觉得自己可能还是高估了孙书悦的段位,亏她还为了应对这个看似强大的黑恶势力集团,想了许多的后招。
怎么感觉都用不上了呢……
如果她是孙书悦,她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因为“自己是不是鸡”这种问题突然跳出来。
这么快就自爆你后面还怎么做大事情!给你制定计划的人是不是现在已经吐血了?
孙书悦怒不可遏,冲上来就要扯连乔的头发,这时候,三流餐厅糟糕的保洁工作就充分发挥了它的作用,连乔眼看着孙书悦在一滩不知道是油还是汤的物事上踩了一脚,狠狠的打了个滑,猛地扑向一张餐桌。
“wow。”她忍不住替孙书悦倒抽了一口气。
孙书悦抱着桌角划拉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稳,她惊魂未定,上气不接下气的抱着桌子角,冲着连乔怒吼道:“你又在鬼话连篇!”她又对那中年男人道:“老张!她吓唬你的!她最擅长虚张声势的吓唬人了!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你别被她吓到!收拾她呀!”
老张没吭声,但眉头明显皱了起来,约莫是被那个暗黑的童话故事动摇了,他神色烦躁的从衣服夹层里摸出烟盒来。
连乔倏地伸手:“不介意吧?”
这张牌出的非常不按常理,老张愣了愣,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点儿结巴:“不,不介意。”说完,他面露震惊的从烟盒儿里抽了一支卷烟出来,放到了连乔的手心里,然后又摸出了打火机,犹豫着问道:“要火吗?”
连乔已经将烟卷儿叼进嘴里了,含糊“嗯”了一声,眯着眼睛凑过去。
烟丝燃着之后,连乔含着烟嘴儿吸了一口,薄唇轻启,缓慢的吐出一道烟圈儿来。
老张呆住了,孙书悦也呆住了。
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连乔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高中生,可能家里有点小钱,所以打扮的比一般人时髦,性格也骄纵高傲一些。
也正是因为连乔之前表现出来的形象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娇养小公主,所以孙书悦觉得她应该会很轻易的被社会习气吓到,只要连乔被恐吓到了,一切就好办了。
可看连乔那熟练的宛若老烟枪一样的恰烟动作,孙书悦登时觉得一切都开始变得魔幻了。
连乔慵懒的侧过身去抖烟灰,原本清纯娇艳的脸庞此刻在青烟缭绕的后方而变得不真实,她半眯着元气满满的眼睛,竟流露出几分媚眼如丝的成熟风韵,老张就这么点着打火机给她伺候了一支火,全程孙书悦都莫敢出声。
孙书悦不出声,连乔却不打算给她喘气的机会,她夹着烟卷儿慢悠悠的走到孙书悦跟前,就着那张桌子坐到了孙书悦对面儿。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欺负?”她一手托腮,似笑非笑。
孙书悦咽了一口唾沫,目光下意识的挪开,不敢直视连乔的脸。
“一次两次,我的忍耐是有限的。”连乔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背后是谁在给你撑腰。”说着,她伸出手去,拍了拍孙书悦的脸颊:“他算什么呀?”
孙书悦的面色煞白,五指蜷成团陷进了肉里,连乔看恐吓的差不多了,不紧不慢的起身,倏地,她毫无预兆的将燃了一半儿的烟头朝着孙书悦的手背碾过去。
孙书悦吓得尖叫起来,抱着手心整个人往后缩。
谁料连乔只是将烟头熄在了一旁的烟灰缸里,“记得把钱还给褚妍。”她用力的将烟头碾了碾,拿了包起身。
她再次走到门口,感觉除了老张以外,屋内还有不止一个人在盯着她,如果目光有实体,他们似乎都想要把她烧穿一个窟窿出来。
越是这样,连乔的腰背就愈发挺的笔直,像一只从容又睥睨天下的小孔雀。
“不介意再给我一支吧?”她问老张说。
老张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手上却没动,显然还在犹豫。
连乔的心里“咯噔”一声。
她眉峰轩起,身姿却立得愈发挺括而稳健,一丝不苟的维持着她的从容,手伸向包里,摸着那瓶防狼喷雾。
就在这时,老张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摸出手机划了两下屏幕,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微微瞪大了眼。
半晌,他收了手机,又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来递给连乔。
“要火吗?”
连乔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要。”她低声说。
点燃了一支烟,老张微微欠身,说了句:“好走。”
连乔矜持的“嗯”了一声,缓步走出了餐厅。
待到她走进电梯,孙书悦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怎么就这么让她走了啊!!”她难以置信道,气急败坏的从桌边跳了起来,扑到柜台前冲老张尖叫道:“你们是不是还派了人在路上堵她!是不是啊?”
老张冷冽的扫了她一眼。
“是不是啊!”孙书悦急的拍桌。
“刚才收到贤哥的通知。”老张晃了晃手机,漫不经心道:“计划取消了,我们不干了。”
“不干了!”孙书悦的脸都因为愤怒而变了形:“凭什么不干了!我要去告诉我姐姐!你们都欺负我!”
“凭什么?”老张哼了一声,冷笑道:“正好,你去问你姐姐,她会告诉你凭什么。”
连乔心有余悸的进了电梯,电梯门“叮”一声关上了,过了好一会儿,她又听到“叮”一声,电梯门居然又开了。
连乔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贴在后面的墙上了,她一抬头,看到自电梯外走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
对方戴了副黑色的口罩,衬的面色冷白如玉,进来后看了一眼了连乔,又看了一眼电梯按钮,闷声道:“不按楼层电梯是不会动的。”
连乔:“......不好意思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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