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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起自己实在不知道该收到什么地方的东西,探手把它摸了出来。
    那正是宋晋庭早上扣到指间的玉扳指。
    又是扳指,又是伤药,还让厨房偷偷给她添喜欢的菜色。
    明显示好的意思她怎么可能不懂。
    只是懂又能如何。他多一个字的话都没有跟自己说,父亲的事亦没有眉目,这个节骨眼,即便退一万步,她也做不到只往好的一面想。
    谢幼怡默默再把玉扳指收回袖笼里,扯过被子,有种无力的疲惫。
    **
    秋风瑟瑟,宋晋庭带着满身凉意回到京城,换过刚送到住处的掌戎司指挥佥事公服,把佩剑往腰间一卡,一刻不歇往掌戎司去。
    皇帝的旨早传到掌戎司,掌戎司里已经传个遍,但听闻这位新上任的佥事居然直接到女学任一教官,大家都没当回事。
    不过爱凑热闹是人的天性,宋家当年的事被掌戎司里的人翻出来当谈资。
    其中就有人不服气论起宋晋庭授命的官阶:“他一刚及冠不久的小子,有什么本事坐上这个位置。当年他爹还犯下事情被贬,圣上怎么就能放心让他进来掌戎司,嘴上没毛的小子,估计见着亮刀都得腿软。”
    有人哈哈哈笑。
    “恐怕还不止嘴上没毛,那小子小时候老子见过,细皮嫩肉的,跟个娘们儿似的。但人有本事,能攀上太子,你不服气,你也到太子跟前转转,或许也能行?!”
    这话里头带着什么龌龊的东西,大老爷们哪个不懂,纷纷哈哈哈大笑,笑得刚才不服气的男子气得脸铁青。
    “就是可惜他占了一个位置,这原本是我们九爷的啊。九爷,您也别生气,我瞧着都指挥使提起那小子也不甚欢喜,我们只管看热闹。”
    “要不我们哪日请这新上任的佥事喝个小酒,让他知道我们九爷真男人,他不也就唯九爷马首是瞻了!”
    几个大老爷们围一块,不拘是官职大小,比市井妇人还能扯,还尽爱扯下流的话。
    众人听着乐不可支,还真有人就此议论起那家酒好,仿佛把事情定下了似的。
    坐在众人中间的被唤九爷的男子,一直阴沉着脸,根本没有搭腔。
    本是自己的位置被抢了,心里不恨,那是假的。这些人说的话听着不像话,但有一句是是实实在在的。
    那就是都指挥使不喜宋晋庭。
    当年抄宋家的,就有都指挥使,亲自审宋老爷的,也是他。可以说都指挥使当年是从这件事立功得利,由佥事升到同知,再一路顺当当了都指挥,掌控掌戎司。
    所以他现在即便是恨,也没有必要急于一时去处理宋晋庭。毕竟是太子塞进来的人,不管当年宋家犯了什么错,过了皇帝那边的明路,那之前的事就都翻篇了,他贸然为难,估计还得得罪太子。
    “……宋佥事来了,去见都指挥了!”
    众人还在乱哄哄瞎扯,一个校尉跑来报信,班房里霎时都安静下来。
    校尉被众人都盯着看,咽了咽唾沫,把话儿又说一遍。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哄地又炸开一片笑声。
    “来得巧,九爷你瞧今儿是不是就把人请了?!”
    掌戎司都指挥那儿,宋晋庭正抱拳朝桌案后精瘦的中年男人拱手。
    都指挥使姓苗,单名一个隐,双眼狭长,把瘦尖的脸衬出一股子阴狠。大家背后都说人如其名,隐字不正好跟阴字同音。
    他对宋晋庭是有印象的,不但是对方面相太过出色,还有当年宋家被抄当日,就是眼前这个人让他没能从宋家那些家财里得一个子儿。
    这小子有心机,还硬气得很,即便要亡,也不会便宜其他人一丁点儿。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狠性情。
    “几年不见,实在意外。”苗隐呵地一笑,完全没有为往事不快的样子,“往后都是为圣上效力,也是我们的缘分。”
    苗隐一句都是为圣上效力,就把当年对宋家下狠手的事都推皇帝头上了。
    宋晋庭笑着道:“都指挥使说得是。”背着光的青年亦温润如玉,笑起来的样子更是无害。
    “走,我带你各处转转,你也好认识认识同僚。省得以后办差,没认出脸,大水冲了龙王庙。”
    苗隐不多探究他究竟是敷衍还是真不敢造次。他根本就不虚一个家境败落,靠走门路的小子,以他今时今日的权势,弄死,也就是抬个指头的事。
    两人一前一后便出了门,走到半路,却被从宫里出来的一个太监拦了脚步。
    那个内侍宋晋庭见过,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前儿引他见皇帝的就是此人。
    苗隐领着那个公公往边上去了一些,两人笑着寒暄几句,那为公公从袖笼里掏出一封信和一张字条递过去。
    宋晋庭看见苗隐飞快读信,眼里还闪过暗光,再看过字条,连笑容都染上戾气。
    “公公只管放心回禀陛下,我这就办差,先把人押回来审。”
    苗隐没有再压低声音,朝来的内侍拱拱手。
    能让皇帝亲自下令的,犯的恐怕不是一般事。宋晋庭站在原位,剑眉微微蹙起,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想法刚起,那位公公离去,苗隐已经转过身道:“你今日刚上任,正好有差事,你就当练手了。一会跟我到安平侯走一趟,安平侯干政的事儿,有进展了。”
    说着,一思忖想到什么,露出个怪异地笑又道:“安平侯你还记得吧,他嫡女曾经许配给你。”
    宋晋庭微微垂眸,眼皮直跳,淡淡回了句:“自然记得。”心里又冒出一个想法。
    好在谢幼怡今日在学院,不然掌戎司的人上谢家拿人,又是圣上那头亲自下达的意思,一会的光景恐怕要吓到她。
    宋家当年说是经历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能得都指挥使看重,那我就先给都指挥去开道吧。”宋晋庭敛神,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朝苗隐抱拳。
    他先过去,总要比这些人冲开大门强。
    苗隐用余光扫他一眼,只当他心急想要给谢家难堪,碍于有太子在他身后,抬抬手允了,权当给太子面子。
    刚刚上任的宋晋庭还未正式派职,到谢家去,只得一人一马。
    路上心思千回百转,特意又绕道找了个耳报神往女学给杨宪清送消息。初回京城,他实在没有头绪去想安平侯究竟得罪谁,唯有见机行事。
    他即便不愿意以这样的身份敲开侯府大门,安平侯府也近在眼前了。
    宋晋庭翻身下马,心一沉,摘下腰间牙牌说明来意。
    谢幼怡在睡梦中被管事惶恐的禀报声惊醒。
    第7章
    时隔几年在来到侯府,宋晋庭不得不感慨人的记忆十分神奇。
    远在他乡时,他总梦回年少与谢幼怡在这府邸追逐玩闹的画面。不拘束是草长莺飞的二月天,抑或是庭院白雪皑皑,侯府的一枝一叶都清晰无比,以至于他如今踏足恍若时光交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把他拉回现实。
    持刀严阵以待的府兵,可不是他记忆里有的。
    宋晋庭缓缓抬头,看到安平侯自府兵身后走来。
    兴许是日子无忧,连岁月都优待,中年男子看着反倒比以前还显得年轻精神。
    他不觉想到还在异乡的父亲,两鬓早已发白,连背都伛偻着。有时候,老天爷就是不公平的。
    “宋晋庭,闯我侯府何为?!”
    安平侯站定在上房大门正中,是没想到他脚步那么快,府兵刚到他人已经闯过来了。
    宋晋庭面对质问,收回目光,语气淡淡:“本官已经说明来意,侯爷还是随我先到掌戎司,省得片刻都指挥与校尉来到,亮出兵器,更惊扰家眷。”
    说话间,手不自觉抚了抚腰间的剑柄。
    这动作落在安平侯眼里那就是挑衅,可也听明白宋晋庭暗中给到的提醒。
    掌戎司的都指挥使马上会到,那便是有圣上的旨意了。
    所以这小子还在暗指自己是先来通风报信,让他束手就擒之余,还得记下这个人情?!
    “做你的春秋大梦!”安平侯朝地面呸一口。
    宋晋庭不知安平侯是不领情,被骂得眉头微微蹙起:“本官以为,侯爷还是配合的好……”
    “爹爹。”
    两人正对峙,一道女声从庑廊下传出。
    宋晋庭心头猛地一跳看过去,安平侯亦回头,就见谢幼怡已经醒来正站在门槛处,没拉住人的谢煜锋急得在边上挠腮。
    “你出来作甚,回去!”安平侯转身拾阶而上,三步并两步来到女儿跟前,把她往里推。
    她一手抓着门槛,视线落在庭院里的宋晋庭身上。
    他到了掌戎司,一袭澜袍,过肩织金麒麟纹在日光下面首狰狞。昔日温润的少年,已然多了她未曾见过的凌厉。
    “他来押爹爹的?”谢幼怡的话是朝父亲说的,视线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宋晋庭闻言扣着剑柄的手微微用力,她……怎么回府了?!安平侯脸色不好看,将女儿推进屋,外边骤然响起婢女害怕的哭喊声。
    哭声让在场的人心中皆一凛。
    闻声的府兵霎时冲向院门,却是晚了。
    苗隐带着人撩着袍子跨过门槛进来,涌进的掌戎司一众人等踏着地面,腰间武器在奔走中发出让人心跳加快的震动声。
    冲进来的人根本不用苗隐下令,自发就向上房再冲去,嘴里高喊着安平侯束手就擒。
    宋晋庭脚下亦动了,比任何人都快,跃上台阶把半个身子还在门口的安平侯往里一掼,在他踉跄不稳时拽上谢幼怡胳膊。
    谢幼怡被拽得下意识是要喊出声,嘴却被他伸手便捂住。
    “窈窈不要喊……”宋晋庭心里热锅一样,面上丝毫不显,在她耳边的声音再轻柔不过。
    她一愣。
    谢煜锋伸手刚扶好父亲,就见到妹妹被王八蛋攥着往里边的屋拽,并砰一声关上门。
    “宋晋庭!你松开!”
    他嘶吼着要扑上去,冲进屋里来的校尉已经把他扑倒,让他挣扎不开。在憋屈的受制于人中抬头,他见到母亲被吓得软倒在地上,父亲亦被人按着,有人狠狠用手肘抵着父亲的后脖子,迫使着跪倒。
    “爹!娘!”
    谢煜锋红了眼,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一人。
    “敬酒不吃吃罚酒!”
    有人凶狠地骂,手中刀柄砸向他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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