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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不假?
    假,太假了。简直半点不走心。
    可就是假得人尽皆知皇帝他也得捏着鼻子认了。这种事皇家世家是心照不宣,人家就是不乐意为你办事,这上折子是给个台阶下而已,彼此客套两句差不多也就得了。
    然而这回皇帝实在是心塞:你说你不来也就算了,你连个折子都不自己来而是让你侄子上,这什么意思?
    心塞得不行的皇帝没憋住就问了:谢卿病情如何?
    嘿,谢景行半点不虚。双手一并弯腰一礼,先恳切谢过陛下关心,而后眼底泄出一抹深沉的悲痛;“叔父他……”掩面不言。
    皇帝:“……”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呢?行行行,不来就不来不上就不上你别搁我这正殿哭丧成不?
    成啊!怎么不成?
    谢景行哀哀切切地谢过陛下,哀哀切切地退朝,哀哀切切地上了牛车回到家,进门表情一收,从从容容和谢清交任务去了。
    很明显叔侄二人都没把这事放心里,所以十多天前才因“身体不适”拒了皇帝诏令,病重到让谢景行当庭掩面竟无语凝噎的谢清,今日就神完气足地参加诗会去了。
    围观世家纷纷叫好,个别个代入感比较足的,还呲着牙花子替皇帝脸疼。
    谢清既拒了皇帝诏令,又不喜交际参游,每日除了指点指点谢景行拿不准的事物,就是教教谢云崖,其余时间皆研究他搜罗来的各种道经,日子过得不要太顺心——除了不能去山里出家这一点时常让谢清微叹。
    家有名士,一向秉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原则的谢景行哪能浪费这大好资源?麻溜儿地打包了家里一堆小萝卜头,往谢清那儿一塞。
    于是,待业闲人谢清,就这么担任了一份临时工——
    谢家幼儿园园长。
    谢清看着眼前排排坐乖乖看,貌似可乖可乖了的一群小朋友,虽对带孩子的兴趣不大,倒也没拒绝。不论怎么说,谢景行现在是谢家家主,私下里谢清怎么敲打他都无妨,但明面上,他既把人送了来,谢清没有再把人送回去打他脸的道理。
    谢清是个极负责的性子,既然收下了孩子,自然要好好教。出套卷子让孩子们做一遍,心里对孩子们的基础就大致有数了。
    认认真真照着教弟子的标准教了半月,谢清轻叹一声,给孩子们放了个三天短假。
    难得放假的孩子们开心得不行,幼儿园学员之一的谢十二小郎哒哒哒迈着小短腿跑去和自家竹马、王三郎老树开花得的儿子、王百川他嫡亲弟弟王六郎炫耀去了。
    第4章 钟鸣鼎食之家
    王六郎正奋笔疾书完成功课,根本没理谢十二小郎。
    谢十二小郎不以为意。乖乖坐在凳子上,小肉手放在桌上托着白嫩嫩小脸,水灵灵的眼睛黑葡萄也似,声音稚嫩又自豪:“现在是七伯祖在教导我!”
    “七伯祖学识渊博!”
    “七伯祖气度慑人!”
    “七伯祖给我们放假!”
    “七伯祖……”
    说了一大堆,也不见王六郎理他,谢十二小郎伸头凑过去看看,眨眼:“上次见你,你就在学这个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学完?七伯祖半天就和我们说完啦!”
    王六郎不似他兄长王百川那般腹黑跳脱,是个正经稳重的性子,于学业是在意非常。因而谢十二小郎前面那样多话都没让他分分神,最后一句却正中红心当即戳中了他:“谢七叔父教的很好?比我父如何?”
    谢十二小郎毫不犹豫斩钉截铁:“无可相比!”比你爹强太多好吗!
    王六郎领会到话里意思,点点头,也不再做功课,搁下笔和谢十二小郎聊了聊,而后发现,只十数日不见,从前与自己不相上下甚至比自己略有不如的谢十二小郎,已有有赶超之势。
    待送走了谢十二小郎,王六郎半点不耽搁就去找自家亲爹兼先生,开门见山:“阿爹,我要换个先生!”
    大好春光,王三郎在桃花树下摆了张紫檀木小几,几上置一壶酒,一酒杯,自斟自饮正得意趣,冷不防自家小儿子突然跑来说了这么个事,也没生气,喝一口酒,笑道:“六郎想与谁做学生?”论学问论见识论身份,满盛京的看,又有几人比得过他?
    王六郎脸色严肃:“谢七叔父!”
    王三郎:“……”
    王六郎看看王三郎脸色,认真补充:“他教得比您好多了。”
    王三郎:“……”
    王三郎看看自己手中才喝了一半的酒,先前醇厚合口的酒液索然无味。
    谢清!拔剑吧!来决斗!
    于是,谢清在假期结束之后,略意外地发现,自己班上多了个关系户。
    没经住自家好友王百川恳求、壮着胆子得寸进尺把王六郎塞进谢清院子的谢景行,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每次试图借向自家叔父请安挤进屋子,都会被下仆委婉地拦在院门外。
    这日,谢景行不出意外地又被关在了门外,赶巧儿今天没事,这边又是府里角落少有人来,不怕被人见着,他索性蹲在了谢清院子门口。
    正苦苦思索着怎么能见叔父一面,冷不防耳边一声轻灵:“还请兄长稍让。”谢景行一回头,女童抱书站在他身后,静静看他——门被他堵了个死。
    谢景行干咳两声,起身往旁边让开,谢云崖道谢后抬步往里,谢景行看着自家堂妹——最受叔父喜爱或者说唯一一位让叔父另眼相待的人——的背影,半开玩笑地叹气:“十四娘啊,叔父怎么就这样气?教几个也是教,多一个也是教,他老人家怎么就不见我了?”
    谢云涯顿步,侧身望谢景行一眼,眸光灵透,阳光下宛如玉琢冰雕。她道:“伯父喜欢聪明人。”话毕,矜持含蓄一笑,微一俯身,转身进屋。
    谢景行:“……”等等十四娘你别走留下来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伯父喜欢聪明人”?你是说你聪明还是说我笨亦或者是王家六郎蠢?
    嗯大概……都有。
    放假回来以后,谢家小辈们遇上了一件让他们悲痛不能自已的事情:先生您为何画风突变?!
    读书练字背诵之类本是进学常态,孩子们也早已习惯。但是经过之前半个月“被带出去踏青作诗”、“听先生讲古说今”、“与同窗激辩驳论”……等等之后,再回到之前那个状态,就分外痛苦了。
    讲真书抄百遍其义自见,先生您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先生您受什么打击了?是不是家主他对您之前的教学方式不满!
    当然不是谢景行不满。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不满谢清。只是有这么个词儿,叫因材施教。
    把孩子们带在身边,用教导亲传弟子的方法教半个月,足以确认他们天资。既无让人惊艳者,确认之后谢清也就不再费心像教亲传弟子一般教导他们。倒不是说就不用心了,区别只在原来是费心教弟子,现在是开班教学生。
    而开班教学……
    很不巧,之前某世,谢清曾出任太傅。
    对着皇家一大波作天作地不服管的小萝卜头,当初的谢清极有胆识地将“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改成了“书抄百遍,其义自见”,并相当实诚地将其贯彻到位。
    效果非凡。效果非凡到了一个什么地步呢?
    ——后来这成为了历代皇子读书的硬性要求。
    于是此次对谢家小辈们,谢清继续采用了这个教学方法。
    由此可见,谢清有时候,其实非常欣赏简单粗暴的做法。
    谢家小辈叫苦不迭,王六郎却毫无不满:就是这个节奏,就是这个强度!谢家叔父教的好极!
    小辈们不敢不满,一屋子孩子抿着小嘴认命地读书抄书,屋内一时安静。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例外。
    谢云崖先时与谢景行说,谢清喜欢聪明人,这话其实半点不假。谢清他的的确确,偏爱聪明人。
    其他人抄书手腕发酸时,谢云崖在听谢清点评她策论;其他人背书口干舌燥时,谢云崖在小口小口品着谢清让人准备的茶点;其他人对景描了一张又一张画的时候,谢云崖和谢清坐在湖中亭赏景……
    时日久了,难免有人不服。
    谢十二小郎也是自小被家人宠纵的,这日一个没忍住,小声说了句:“凭甚十四姑姑便什么都不用做。”
    他说这话时,谢清刚陪谢云崖下完一局棋,正端着茶看谢云崖凝眉复盘,闻言神色不动,正等谢云崖回谢十二,就听王小六出言制止:“十二。”怕谢十二的话惹得谢清不悦,他有心打圆场,“十四娘是女子,自然无需如男儿一般要求。”
    就这么一句话,先前还微微含着笑意,打算和谢十二说些什么的谢云崖,“唰”的冷下了脸。
    谢云崖一向心高气傲。
    现今时代,女子地位低于男子不错,可谢云崖却从不觉得自己比之男子有哪里不如。
    学什么会什么,做什么像什么,论才华论天赋,相识者无一可与她相比。认识伯父之前谢云崖甚至一度觉得世上英杰无人可让自己敬服。
    ——她是有这个傲气的资本。
    王六郎此时虽是好心打圆场,可此话于谢云崖而言,却着实无异当场挑衅。
    她看向谢清,谢清如何不知她意思?微微颔首算是允了。谢云崖此方起身,对王六郎疏冷开口:“世兄此言差矣。”
    王六郎诧异。
    谢云崖看住他:“伯父岂会厚此薄彼?”她淡淡道,“不过是诸位所习之书,云崖前些年已尽皆读过。”
    说罢,谢云崖起身过去王六郎身边,扫一眼王六郎在抄的书,取笔铺纸,不假思索挽袖落笔。
    谢十二开始没看明白,伸头看了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倒着默!
    一篇文赋默完,无一字错漏。屋内一时安静。
    谢云崖搁下笔,仍是如先前一般清清淡淡:“王世兄,还请慎言。”
    经此一事,再没人对谢云崖享受的特殊待遇提出质疑。再被吊打几次,谢家小辈,无论年龄大小,均极是敬服谢云崖,学舍之中,再无二话。
    谢清教了几年孩子,因效果着实非凡,先是姻亲,后是合作伙伴,一个赛一个地想把孩子往他这儿塞,终于教他失了耐性,办个书院,亲手教出几个书院先生,又由谢景行出面邀了数位各有所长的名士来书院坐镇,世家子弟便都往这儿送。
    书院建成以后,谢清名之“衡水书院”。他转手把一群孩子全塞里头,再不管教学之事,还能留在他身边的受他教导的,也就一个得了他认可,算他弟子的谢云崖。
    书院建成之时,早几年开始研究现代物品也初见成效。除了黑火药之类的战略物资皇家那边把持得太紧,谢家这边实在拿不到样本以外,其他东西已然全部研究出来。谢清未曾多看一眼,只命人把配方送往各家,此事便算告一段落。
    物以稀为贵。
    皇室那边把所有东西垄断的时候,自然是暴利血赚。现在大家都有了制造方法,东西便不稀奇了。谢家历经数朝,家底丰厚,本就没指望这个赚钱,自然是无所谓。刚建国几十年的皇家,这些年为怼世家做准备,花销巨大,可全靠这个撑着。失了这个经济来源,自己险没内斗掐起来。
    原主把身体糟蹋得太厉害,此方世界又是灵气稀薄的没法儿说,谢清日日用灵气温养着,效果也不大,几年过去,身体机能便越发衰败,极容易觉得困乏。
    这日,谢清午时打算休息片刻。他的性子,说好听了是严谨,说难听了就是龟毛,小憩一会儿也要脱了衣服散了头发,正正经经地上床。这边刚解了外罩,那边仆从便报谢景行求见。
    谢清没大在意,打算听谢景行把事情说完了再睡,将外罩整好,让谢景行进来。
    然后这一进来,他就没能再午睡了。
    第5章 钟鸣鼎食之家
    谢景行一向是温润形象示人,此时却脸气得通红:“叔父!安阳王,他为您写了一首辞赋!”
    安阳王是谁呢?
    ——如果谢清这几年的观察没错的话,安阳王,便应该是那位化学系的高材生。
    前不久谢清带已经长成少女的谢云崖去野外赏菊,还撞见了他一回,生得一副剑眉星目好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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