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可郁纵使再好奇,再想一探究竟,他也不能跟着了。
刚看完新鲜带有余温的尸体,他的胃就开始排山倒海不断翻滚了。
惆怅又不甘地看着两人的背影,他决定回家休养一下,明天再去探情况。
薛安跟在卓珩身后约莫十步的距离,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亦慢。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卓珩觉得自己的脾气来的有些莫名其妙,他也万分不解。
他气的不是别人这么亲昵地喊他名字,他气的是——被瞒在鼓里对方却闭口不提完全不解释。
他竟然在这里……生闷气。
这个陆小小肯定是认识他的,拼命装出不认识他的模样,却总是在不经意间透出可疑的痕迹。
他在记忆里一直搜寻,但二十五年来他并没有失忆,记忆又好得很,他根本没印象生命中有一个叫陆小小的女人。
还是看起来,和他很亲密的女人。
越想越烦,烦得他思绪打结,他停住了步伐,回头看着同样停住脚步定定看着他的薛安。
卓珩心烦气躁,郁结之气冲上脑门,嘴角勾起一抹笑,笑得有些瘆人。隐忍着怒气,他一字一顿,像是很用力才能说出清晰的话:“你到底是谁?”
薛安迎视着他带着侵略性的目光,不避不闪,眸光流转,似水波荡漾,嗓音温润轻柔,如汩汩清流:“冥渊座下第七弟子,听风阁新任副阁主,陆小小。”
斜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散着暖暖的光,两道颀长的影子交叠在一块。
卓珩迎着光,暖阳模糊了眼前人的模样,似隔着一层雾,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如同她的人,看不清摸不透。
两人相视而立,微风轻拂,衣摆微扬。
隔着十步之遥,却像隔着重重起伏的山峦。
***
薛安把卓珩送回了府。
卓大王爷道了个谢,听起来并不怎么真心实意。
薛安也不在意,一路两人默然无语,一前一后,也不骑马,就那样慢慢悠悠晃回了端烨王府。
“爷,你怎么才回来?”曹弦一听说卓珩回来,赶紧到大门口迎接。他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没了张京在身边,又是那个能打能扛狠绝果断的曹护卫。
“嗯。”卓珩轻轻应了一声,没有过多解释。
门外站着戴着纱巾的姑娘,曹弦微微点头,“多谢副阁主送我家王爷回来。”
他在牢里忙完卓珩交代给他的事,听说他家爷吃完饭就被匆匆赶来的杨严喊去第三起连环案子的现场。
他抓紧忙完手上的事前去,却被邢可郁告知卓珩和薛安一道离开,已经有好一会了。
他看着邢可郁吐得昏天黑地,有些不忍心,便把他送回了家。
估摸着时间他家爷应该也到府邸了,结果府里压根见不着卓珩的身影。
想着如果是副阁主陪着,应该是没事的。
他还记得邢可郁煞白着一张脸,一副虚弱的样子,还不忘跟他分享八卦消息。
“你们爷,原来不是断袖啊?”
曹弦听着这惊世骇俗的话,有些无言,反问道:“王爷断袖邢公子还贴得那么紧不害怕吗?”
“如果是阿珩的话,我觉得无所谓诶。”邢可郁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非常严肃地给出了这个回答。
曹弦:“……”
邢公子生得是挺好看的,就是想法让人难以理解,让他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聊天。
难怪他家爷和邢公子在一块都不说话,就会敷衍地“嗯”“哦”“好”,他总算理解了。
他家爷根本不想搭理这个脑回路奇怪的人。
邢可郁说了很多,他就听着没回话,毕竟邢公子没人响应他一个人照样说得很起劲。
听着听着他也对这个陆小小起了好奇心。
他家爷打从他认识开始,似乎真的没有这么关注一个女性。
而且他家爷平时出门一定让他寸步不离,怎么可能像这段时间一样,放任他行走自由。
这都第几次了,爷直接让陆小小跟着,压根没对这人起怀疑,像是笃定她不会害他一样,一定会把他护得好好的。
虽然他是说过陆小小身手可能不错,但他家爷也不会把自己的生命安全交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还是一个女的。
看着眼前的陆小小,曹弦的眼神有些复杂。
一直以来他只看过她薄纱蒙面,从未见过她的真面目,据唯一目睹过她相貌的邢可郁描述,倾国倾城之貌。
“红颜祸水,绝对是红颜祸水。碰不得,要是她不蒙着面,怕是整个临都城的男人都要为她痴狂。”来自喜爱美人的邢公子精辟总结。
卓珩进了屋,曹弦客客气气把薛安送了出门。
等他再次回到卓珩身边看看是不是又有什么任务的时候,却见卓珩面色凝重,一双眉拧得变了形,双唇紧抿,坐在后院的石凳上,垂首思考。
“爷?”曹弦走近,轻声问。
“曹弦。”卓珩沉着声。
曹弦回:“在。”
卓珩揉了揉眉心,双眼紧闭,语气中透着疲惫,“你去查一下一间早茶店,应该是叫‘快乐早点’。”
“是,我现在去查。”
曹弦刚转身,就被卓珩叫住了。
“曹弦……”
曹弦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一脸烦躁的卓珩,“爷?”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多天,之前并没有这么强烈,可是今天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他很不舒服,喑哑着嗓音开口问道:“我失忆过吗?”
曹弦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他家爷问出了这么一个没头没脑、莫名其妙的问题,他家爷一向谨言慎行,能不废话就不废话,天马行空是不可能的,做事只讲证据。
这种问题放以前,不存在的。并且他家爷一定会嗤笑那些问出不实际的问题的人。
他仿佛都能想出他家爷嘲讽的表情,配上专有的语调,说出令人不甚舒心的话:“自己失没失忆不知道吗?我建议你换个脑子。”
不过主子最大,他做属下的问什么就说什么好了,他斟酌着词句,尽量不刺激到现在心情非常不好的王爷,“据我所知,爷并没有失忆,在我认识爷之后,爷都万分清楚地过着每一天,并且记忆力超群。”
连他出任务迷路多少次,在哪里迷路都记得清清楚楚,真的很过分。
这样一个记忆力超强的人,居然问自己有没有失忆,他觉得他家爷可能出了点问题。
“可我不记得陆小小。”卓珩的音量压低了些,像是在和曹弦说话,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爷?”曹弦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迷茫的卓珩,他也迷茫了。
他家爷是生病了吗?
卓珩收起了茫然的神色,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象,挥手让曹弦离开,“去忙吧,有消息就告诉我。”
曹弦应了声“是”,迅速地离开了。
卓珩重新把眼睛闭上。
陆小小……
到底是谁……
***
薛安回了万世伦的宅邸,他还没回来,最近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估计他被事情缠得有些脱不开身。
“姑娘,有人说送一匹马来,我们把它牵到马厩了,烦请姑娘过去看看。”
林管家听说薛安回来,来到她屋前,跟她说了这么件事。
“送马?”薛安不明所以,“这事你跟二师兄说就好了,我只是暂住,不管宅里大小事的。”
林管家跟她汇报事情总感觉怪怪的。
林管家摇了摇头,“这马,是送给姑娘的。”
薛安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我?”
万世伦的宅邸没有多少匹马,他平时用不着,家里也没其他人,便只安放了一匹三师姐从异域带回来的一匹马。
现今马厩里不仅有那匹红棕色的马,好多了一匹浑身雪白的马。
林管家在一旁解释:“这是端烨王爷差人送来的,说是答应给姑娘送一匹马,我也不确定,但还是先把马收下了。”
看着神情有些恍惚的薛安,林管家不安地问道:“姑娘,是有这么一回事吗?其实我也不信的,端烨王可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人,也不会送人东西。我们找端烨王确认一下,如果不是他送的,我怕送马的人居心不良,可能这是一个套……”
林管家这人想的事情比较多,一担忧起来话匣子就打开了,没完没了,一件事情要把坏的结果想几十个,再把最坏的结果罗列出来,分析利弊。
薛安阻止了林管家的猜想,轻叹了一口气,“是他。”
“……啊。”林管家停止了喋喋不休。
“真是端烨王送的?”林管家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他生在临都城,长在临都城,年纪还要比端烨王爷大上数十岁,这端烨王的消息他听得也多,知道这人可不是有着什么好脾性的人,相处的好的这么多年前也就只有邢大人的独生子邢可郁一个。
姑娘刚来临都城没多久,人生地不熟,朋友没结识几个,突然之间端烨王就送了匹马来,一般人都会生疑吧?
“是他送的。”薛安声音里不自觉带着些柔。
她轻轻抚摸着白马的额头,白马温顺地低着头,任她抚摸。
林管家憋着一肚子的疑惑,想问,姑娘怎么刚到没几天,反而和整个临都城最不好相处的人当上了朋友。
他终究还是没问出来,“既然马是端烨王送的那便行,姑娘在这看看,我先忙去了。”
“好,谢谢林伯。”薛安回头冲着林管家点头微笑,夕阳的暖光映着她的脸,柔和而让人心安。
林管家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不得不承认,这张倾国之颜若是不遮挡,怕是整个临都城要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