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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人侍候。白日里觉得自在非常,但到了夜里,她一个独身女子却不得不时刻警醒。
    她迅速拿起刚脱下的外衣,重新罩在里头的亵衣上,走到门前,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了听动静,又问道:“您是那位?”
    “岑牧野。”他不太满意的皱了皱眉,自己的声音就这么没辨识度么?他不耐烦地自报了家门,心想,她要还不开门,他便扭头就走,哪里还寻不到一处睡觉的地方了?
    思想着,门却已经开了。
    “四哥?你怎么来了?”她的墨发披散在腰间,微微卷曲,是白日梳了辫子才造出来的自然痕迹。面皮生得白净,从面上到秀美的脖颈,全是宛若梨花的雪白,双颊也不见之前被阳光灼晒后的红晕。
    岑牧野突然在想,她要剪了短发,再烫上时髦的洋卷是不是也会变得俗不可耐?如果让他做主,他是断然不会同意她做任何的改变。这副天生自然的模样,就该是少女应有的姿态,北平上海那些胭脂俗物忽然在他眼里都显得黯淡无光。
    不过,又一转念,定是他在城市里待得太久,看到了一时新鲜的人物,才会有种莫名的心悦罢了,至于别的,他是不会多想的。
    她问他怎么来了,难道要他说是特地来睡觉的吗?于是闭口不谈,直接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麓鸣儿见他无端闯入自己的闺房,急切地上前想要把他拽住,手未够着,他便转过身来,对她说道:“我不习惯与别人同盖一床被子,你有多余的吗?”
    麓鸣儿一愣,伸出的那只手也忘了收回,悬在半空倒向要与他拉手的样子。岑牧野不禁觉得好笑,顺势伸手过去握了握,说道:“我以为你们小姑娘不爱用这样的握手礼。”
    麓鸣儿忙抽出手来,紧张问道:“四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这原本就是我的院子,你说我来做什么?”岑牧野四处望了望,屋内的摆设倒是齐整干净的,却还是女子气太重了些。
    麓鸣儿当下已知他的意思,还有阿娘的意思。若把人赶走,那就是她的无礼。对于这件事,她没有什么权力去反抗,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对策,心急嘴笨地嚅嗫道:“是……是阿娘让我搬进来的……”
    岑牧野点点头,表示知晓,“我看这屋的床也不大……”
    麓鸣儿当即抢白:“四哥睡床吧!我睡榻!”
    岑牧野一愣,本想说他睡榻无妨,但看她一副急欲逃脱的模样,以及那瞪得像铜铃大的双眼显露出来的惊恐之状,反倒衬得自己像个十足的坏人了,当下连辩解也觉得多余,心想着随她去罢……
    他伸了个懒腰,坐到床前便开始宽衣解带。
    麓鸣儿见他不语,也就当做了默认。她咬咬唇,走到柜子前,开始翻找床被。
    岑牧野这边才躺下,正院的听差小路子便火急火燎地跌进了麓鸣儿的小院里:“少爷!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屋内俩人俱是一惊,麓鸣儿当即放下手中的床被,开门出去,“小路子,怎么了?怎么了?”
    她扶起摔倒在地的小路子时,岑牧野也披着外衣跟了出来,“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
    小路子一抬眼,见到岑牧野便已是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少爷……大太太……大太太快不行了……”
    麓鸣儿闻言脚下一软,悲悸顿涌,大脑一片空白。
    岑牧野一臂将她搂住,神情晦暗,怔愣了半晌,才发出声来:“怎么会这样?”
    语未毕,便将怀中的人扶给小路子,兀自抬腿奔出了小院……
    平日里一派祥和的岑府,一夜之间白幔层层,香烛垂泪,哀声凄惶……
    麓鸣儿跪在廖氏的屋中,含泪望着那张空床,久久不能回神。
    自小长在这屋,她清楚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
    墙根摆着的几盆薄荷叶正开得葱郁,那是阿娘当初为了给年幼的她驱蚊而种下的,这一养便是许多年,连院子里都有了许多后来的分株。
    贴墙摆着的那张花梨木桌上,还有她亲手摘下的莲蓬。阿娘最爱吃的便是她剥的那些莲子,如今再也吃不上了……
    案桌上那碗汤药,已经不再冒出热气,想必阿娘那会儿已经没有气力再咽下这些苦水,她撑着最后那缕游丝在等着她来……
    她的手和岑牧野的手被阿娘交叠在一起,仿若那日早晨陪在她身侧那样听着她的声音:“阿野……好好待鸣儿……给鸣儿留个后……别守孝……留个后……”
    几句话已用尽她所有的心力,最后唇齿间已是含糊不清,沉重的双眼静静地阖上,双耳已再听不到床边儿女的呼喊……
    余音在畔,岑牧野进屋时仍觉得母亲还未走远,直至外面丧锣敲开,才在他心上痛击一记。浮肿的眼眶又渐微红,他扶起跪坐在地上的麓鸣儿,握在她肩上的手也在不自觉地颤抖,“走吧,就要盖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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