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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太妃最后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盛南晴听到有些怔然。
    看着赵太妃抱孩子玩的开心,盛南晴借口去厨房看饭菜准备的如何,悄悄将周嬷嬷拉到了屋外。
    “周嬷嬷,有一个疑问闷在我心里许久了,要再不问出来我会憋死的。”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胡说胡说!”周嬷嬷念叨了两句,看向盛南晴,“你想问什么?”
    “就是太妃娘娘她跟太后是什么关系啊?我看陛下对太妃的态度很是恭敬,太后对太妃一直也是照顾有加……看起来太妃完全没必要住在冷宫啊。”
    周嬷嬷脸上的表情变了变。
    随后,她垂下眼眸,叹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盛南晴挽住周嬷嬷的手,撒娇道,“好嬷嬷,求求你跟我说说吧,我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
    周嬷嬷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拗不过她。
    一阵风吹过,影影绰绰的灯光在她那张残破的脸上斑驳,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太后和陛下之所以对太妃这般礼待,全因他们欠了太妃一条命。”
    一条命?盛南晴呼吸都紧了起来。
    “太妃和太后是永泰元年一同入宫的,一个封了赵美人,一个封了柳才人,同住在碧溪殿。先帝后宫美女如云,妃嫔众多。这女人多的地方呢,是非也多。太后性情温和绵软,再加上她不受宠,所以经常被人欺负,她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回击,只能躲着偷偷哭。太妃则不一样,她长得漂亮,气质出尘,很快得了先帝的欢心,封了怡嫔。有她护着太后,旁人也不敢再欺负太后。”
    “见太后一直无宠,太妃想法子撮合她和先帝。但太后不会手段,不讨先帝欢心,先帝宠幸了她几回,没多久就将她抛之脑后。好在太后的肚子争气,一朝有孕,这才封了个嫔。她怀胎的十个月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多亏了太妃细心照顾,太后才平安诞下孩子。”
    “先帝子嗣丰裕,太后虽然生了个皇子,先帝对她的宠爱也没多添半分。又过了一年,太妃也有孕了,生下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公主。”
    说到这里,周嬷嬷像是回忆起小公主的样子,脸上都带着温暖的笑意,“六公主长得跟太妃一样漂亮,性格又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跟月牙儿似的,先帝很是喜欢,赐号静雅。”
    太妃竟然有过一个孩子?盛南晴惊讶的连忙追问,“然后呢。”
    “太后的四皇子和太妃的六公主一起长大,那个时候两位主子也不再有争宠的心思,一心只盼望着两个孩子能平安健康。一切原本都很好的,直到小公主五岁那年……”
    周嬷嬷的语调骤然变沉重,深深呼吸了好几下才道,“公主去皇子所找四皇子玩,正逢午膳时分,太监奉上膳食。四皇子还剩一点书没看完,没有立刻吃。小公主就顺手拿了块糕饼吃……没想到她只吃了一块,就当场七窍流血,不治身亡……”
    盛南晴:!!!!
    “可怜小公主才刚过五岁生辰不久,就那样没了。”周嬷嬷浑浊的眼眸中泛着泪光,声音沙哑道,“那鹤顶红本来是要毒四皇子的,该死的本是四皇子,六公主是替他死的。”
    盛南晴的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赵太妃当时的痛苦。
    原本活泼可爱的女儿,转瞬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这让一个当母亲的如何能接受?
    “后来先帝查出背后下毒之人,是当时生育了六皇子的柔昭仪,因为嫉妒四皇子天资聪颖,夺了她儿子的风头,这才痛下毒手。先帝将柔昭仪赐死后,本打算将六皇子交给赵太妃抚养,算作补偿,太妃自然是拒绝了……呵,先帝怎么就想不明白,太妃在乎的是子嗣吗?她没了自己的小公主,随便补偿一个别人生的皇子,就能平息太妃心中的苦痛吗?”
    “再后来呢?”盛南晴轻声问。
    “再后来,太后拉着四皇子在太妃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太妃始终不肯相见,只让四皇子日后别再暴露锋芒,在皇宫之内需得懂得藏拙,否则下次不会再有另一个妹妹替他赴死。”
    说到这里,周嬷嬷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浓重叹息,“自从小公主逝世后,太妃成日以泪洗面,憔悴不堪。一开始先帝还会来看看她,好生安慰着,但后来见太妃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就不来了……太妃就此失了宠……后来有一次她被别人陷害,她也懒得争辩,自请搬进冷宫。这一搬,便是十几年过去…”
    盛南晴幽幽的叹了口气,“太妃是心死了。”
    周嬷嬷颔首道,“是啊,她的心随着小公主一起去了。”
    难怪景帝和柳太后对赵太妃这般敬重,赵太妃真是他们母子俩的贵人呐。
    景帝后期的藏拙低调,应该也是听了赵太妃话,才有所转变,以至于今天的造化。
    听完这往事,盛南晴并没有那种好奇心得到满足的轻松感,反而更加沉重。
    抬头看了眼天上挂着的那轮明月,长长的叹了口气——
    后宫,这座锁了无数女人的金丝笼子,到底酿成了多少悲剧。
    **
    逗了会儿孩子,又吃完香喷喷的羊肉锅子,外面的天色已经全暗。
    盛南晴亲自将赵太妃和周嬷嬷送到门口,又派了两个小太监路上护着。
    昏黄的灯光下,又悄悄地飘起了小雪。
    赵太妃慢慢的走着,鞋子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夜晚的深宫安静到诡异。
    好半晌,她轻轻开口,“你跟她说了过去的事?”
    在后面打伞的周嬷嬷手一抖,伞上积攒的一层薄雪簌簌落下。
    “主子恕罪。”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沉默了许久,赵太妃眯了眯眼睛,缓缓道,“若是静雅还在,应该已经嫁人了吧,嗯,没准孩子都有两个了。”
    “……”周嬷嬷的眼眶一阵热意涌动,心中懊恼自己提起旧事惹了主子伤心。
    “我的小静雅啊……”赵太妃轻轻叹了一声,便不再多说。
    雪还在下,掩盖住那沉重浓郁的无声悲伤。
    **
    没多久,那个下蛊的南疆奴就被带入宫中给柳太后解了蛊。
    听凤仪宫的宫人说,那诱出来的蛊虫有拇指般大,全身血红血红的,用火一烧,黑烟中透着一股腐臭的气味。
    真是恶心死人!
    蛊虽然解了,但柳太后的身体亏损严重,还需卧病在床休养一段时日。
    柳太后这边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该处置贤妃了。
    “留她一条命。”
    柳太后轻声道,她苍白着脸靠在檀黄色软枕之上,这次生病,她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再不见之前的容色康健。
    景帝端坐在紫檀雕竹节椅上,拧眉道,“母后,她差点要了您的性命,还险些连累盛妃母子,这般毒妇不该留着!”
    柳太后抬眸,声音有些无力,“说来说去,都是当年那一碗汤药埋下的祸根。她为此记恨我,也在情理之中。这次我也折了半条老命,就当还了之前欠她的债……冤冤相报何时了,就留她一条命吧。”
    景帝道,“母后,你是为了儿子才那样做,就算有报应也该我受着。”
    “唉,儿女债,我这个当娘的来还就好。”柳太后掖了掖被角,“好了,你就听我的话,留她一命吧。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顿了顿,她又道,“这几日,朝堂上有什么反应?”
    景帝明白柳太后要问的是谢家,端正神态道,“谢渊连着三日称病告假。儿子已经派暗卫盯着谢府,若有动静,立刻来报。”
    柳太后低低的“嗯”了一声,又道,“留着他们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收拾了,你就放手去吧。”
    景帝颔首,“儿子心中有数。”
    母子俩又聊了会儿,景帝就要起身告辞。
    柳太后忽的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一日,你赵娘娘真的来看我了?”
    景帝一怔,对上太后那双满是期盼的眼眸,点了下头,“是,赵娘娘等母后你睡着后才走的。”
    “我总以为那是我的一场梦……原来她真的来看我了……”柳太后神情愉悦的呢喃了两句,像是陷入一场醉梦中。
    但没多久,她眼中的光又渐渐黯淡下来,她知道赵太妃出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替盛妃说情,并不是为了探望她……
    “母后,你别伤心。你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等你病好了,儿子陪你去冷宫拜访赵娘娘,可好?”
    “罢了罢了。”柳太后苦笑道,“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不要再去扰她清静。她既然这般看重盛妃母子,你就好好待她们。说起来这次盛妃是受委屈了,你可得好好补偿她。她是个好孩子,莫要寒了她的心。”
    “是,儿子知道的。”景帝应诺,拱了拱手,先行退下了。
    柳太后缓缓垂眸,盯着自己的手。
    那一日,赵姐姐好像就是握着自己这只手。
    她的手那样的软,那样的暖,还有她身上的气味也没变,还是那样淡淡的清雅香气。
    就像多年前,自己被郑嫔罚跪时,是赵姐姐伸手将自己拉起——
    跪久了腿麻,起身没站稳,还扑了赵姐姐满怀,那好闻的清香直钻进自己的鼻子。
    后来,赵姐姐温柔的给自己的膝盖上药,白皙的侧脸在午后明净的阳光下美的不可思议,眉毛、眼睛、鼻梁、嘴唇,就连一根头发丝都那么完美。
    那一刻,自己的呼吸好像都要停止了,只希望流光就此停下,永远停留下来。
    现在想想……
    柳太后重重的往后一靠,双眸轻轻地闭上,若是时间真的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
    **
    自从太后的蛊毒解除之后,景帝已经连着半月未踏足后宫。
    凤仪宫虽然封锁了消息,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各宫的妃嫔们或多或少也猜到了一些。
    不过令众人疑惑的是,这都半月了,陛下怎么还没处置贤妃?
    就在流言蜚语越来越多时,前朝后宫总算有了动静——
    先是丞相谢渊被御史弹劾治家不严,谢府二公子强抢民女、当街行凶,随后有人密奏谢渊暗中藏匿兵器,蓄意造反,这两件事情一出来,又出现许多弹劾谢府的奏折,真正演绎了什么叫做“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后来贤妃谋害太后未遂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御史台继续大力弹劾谢家。
    前朝后宫,无不透露着一个信息——谢家完了。
    景帝的手段一向强势,不到两日便将谢府满门下了狱,谢府嫡系男丁全部斩首,女眷和旁支都流放至燕北苦寒之地。
    贤妃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废黜妃位,贬为庶人,即日起幽禁于雨花阁,永生不得出来。
    消息一出,满宫哗然。
    眼见着位列四妃之一的贤妃就这样轰然倒台了,除了兔死狐悲之感,众妃嫔更是加紧了尾巴做人,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
    相比于这些妃嫔的小心翼翼,关押在冷月轩的苏氏听到贤妃倒台的消息后,跑到院子里又是笑又是跳。
    她指着天一声声笑骂着,“报应,报应啊,谢氏你有今日你活该!!”
    她骂累了,就直接倒在地上,又哭了起来,对着天空大喊了好几句——
    “可怜!可怜!可怜!”
    没人知道她在可怜谁。
    可怜她自己,还是可怜贤妃,亦或是可怜这后宫中的全部女人。
    跟谢氏满门形成鲜明差别的,便是盛氏。
    为了补偿盛南晴前段时间受到的委屈,景帝特意赐了盛源一个伯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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