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默站在窗前，空灵的双眸，望向窗外，即使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身旁，不远处，婴儿围栏里，一个不足一岁的男孩，在月嫂的陪同下，玩耍。
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有时还会咯咯一笑。
“咯咯……”又是一道笑声起。
顾言默紧拧的眉，舒展几分，转动的脚尖，恰好对着婴儿围栏。
屋内的布置、陈列，他都熟烂在心。
所有的东西都墨守成规，哪怕一个水杯，用了之后，都会被放回原位。
只是为了让他，能在家里自主的走动，不依靠人和物。
但是，刚开始训练的过程，那也是不言而喻的，不知道他磕着和摔过多少次，又或者自暴自弃多少回。
但就是眼前的这个小人儿，让他坚持了下来。
“爸爸。”月嫂教着。
“……”
月嫂又锲而不舍的道：“爸爸，晨晨，叫爸……爸。”
“……”
终于在月嫂第三次的引导下，小家伙居然给面子的开了口，“papapa……papa……”
即便只是这样，毫不成字的音，都已经成功的紧绷了顾言默的下颚。
微微的怔楞后，是弯起的嘴角，以及迈开的脚步，只是刚走两步，还未到达婴儿围栏处，便又顿住脚步。
他微侧了脸，面向的位置，是微敞的门处。
很快，老管家陈叔出现在门口，和上一次回来时一样，微带着点喘息。
“少爷，沐小姐走了。”
“嗯。”顾言默眼睑微垂，“你打电话给斐助理，让他订机票吧。”微顿，“陈叔，你别走这么急。”
“不是，少爷，沐小姐是自己走的，没接受您的安排，卡也没要。”
“嗯。”他又是轻轻一声。
陈叔蹙起的眉头，正欲再度开口，却被一阵铃声打断。
静躺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闪烁的急切，仿佛催促着它的主人，赶紧接起它。
陈叔赶紧上前，拿起手机，滑开接听键后，递给顾言默。
“顾言默。”电话那端女声起。
“嫂子？”顾言默双眸一撑。
虽然有时过节，聂尹蕊会给他发个祝福的短信，但这打电话，还是换眼角膜后，头一遭。
电话那端，聂尹蕊轻笑一声，“还记得我，不错不错。”
“嗯……那个，小妹知道了，我先声明啊，这事可不是我说的，至于她怎么知道的，我完全不知道。”
“嗯。”顾言默喉结浮动，“这纸包火，本就难。”
聂尹蕊清嗓两声，“是这样的，我家小妹非要去找你，拦都拦不住，这把她包都给没收了，这丫头还是跑了。”
闻言，顾言默握着机身的手，一缩。
“啊……下雪了，这春寒倒的。”聂尹蕊的声音，从听筒蹦出，“言默，你们那边下雪了吗？”
话毕，顾言默瞳孔一缩，手机从耳廓滑下，急切的转身，使得他撞到了桌角。
一声闷哼。
“言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电话那端，听见撞击声的聂尹蕊，焦急的道。
陈叔一个健步上前，扶住他，这才使得他免了一跤。
顾言默重新拿起听筒，“嫂子，没出事，不过我这边有点急事，我先挂了。”
说完，凭着曾经的练习，按下挂键。
“陈叔，快，备车。”
……
人行道上
沐浅语踢着脚，嘴里全是骂顾言默的话，可是骂着骂着，眼泪竟不受控的流了出来。
她抹了一把脸，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拨号而出。
“顾伯伯，顾言默他大门都不让我进……”言语里带着哽咽。
两个小时前
飞机降落，沐浅语拖着行李箱，急切而出，却在出口处，被人拦住。
“沐小姐，顾老先生请您接电话。”说话的人，递过手机。
沐浅语接的狐疑，但还是把手机贴在了耳廓。
“小语啊，我是顾伯伯，知道你要来，特意来接你，你和这个人一起出来吧，我的车就在门口。”
知道她要来？
沐浅语一怔，但还是妥妥的答应后，跟着那人一起而出。
黑色的轿车，庄重而严肃，那人给她拉开后驾驶座，让她坐了上去。
“顾伯伯。”沐浅语一上车，便恭敬的唤。
顾建东点点头，“小语，你这次过来，想必对我们家小默的事也是知道了。”
沐浅语点点头，轻垂了眼睑，“顾伯伯，对不起。”
顾建东抬手，拍了拍沐浅语的手背，“这事不怪你，顾伯伯不是个不明就里的人，况且你还为我们家添了个……”
“嗯？”
顾建东突然顿住的话，木讷了沐浅语的眸，那声轻“嗯”，完全是条件反射。
顾建东一笑，“添了个和谐，毕竟小默现在确实是变了很多，以前也怪我们，对他欠缺了。”
顾建东说着，又凝重了眉。
“不过小语，这小默失明，你们以后的生活，或许很多的事都得由你担着，比想象要艰巨且辛苦。”
“当然顾伯伯肯定是巴不得复得你这个儿媳，但是为了你，当然也为了我们家小默，顾伯伯还是希望你抛开冲动，再沉着的思索一番。”
沐浅语只是明白顾建东的意思，如果现在凭一时冲动，做出决定，将来再后悔。
对她，对顾言墨的伤害，只会比现在更大。
她眸色一正，“顾伯伯，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本想在一起的，就只有他。”
……
“小语你现在在哪？”电话那端，传来顾建东关切的嗓音。
“我……”沐浅语四处一望，“我也不知道，反正才出了别墅区不远，还走在人行道上。”
“那好，你站在原地别动，我马上过来接你，这臭小子，还是这么拧。”
电话挂断，沐浅暂顿了脚步，此时的她，还真不知道该继续走，还是停。
毕竟这继续走，又能走去哪儿，她身无分文，这停……
唉……
她转回头，身后除绵延的道路，什么都没有。
“居然不来追。”她小嘴一嘟，伸手将羽绒服后的帽子拉起，戴上。
“难道是结上新欢了？”她轻嗔一声，“怎么可能，谁会看上一个瞎子，也就我沐浅语了，还不腻好！”
她嘟囔着，拉过行李箱，直接坐了上去，并将下巴搁在了行李杆上。
“滴……滴滴……”
一阵汽鸣。
沐浅语侧转了脸，一辆黑色进口林肯navigat，撞入眸星。
她眼睑依旧，毫无波澜，又侧回脸。
低垂下的头，脸全隐在了帽子里，她抬手又把帽口紧了紧，“不是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吗？”
自言自语间，一双铮亮皮靴映入眼帘。
她紧着帽口的手一松，头缓缓抬起，帽子也向后一仰。
“沐小姐，请上车。”男人毕恭毕敬的道。
男人的脸，她并不陌生，常跟着顾言默。
她头垂回，抿着的嘴吧唧了两下，不动声色的站起，手始终握着行李杆。
突地，她脚尖微移，一个转身，把腿就跑，轮子摩擦着地面，发出较大的声响。
居然追出来，送她走！
她褶起的眉头，恨不得撕了顾言默。
“沐小姐，你别跑啊！”
身后，是男人追来的脚步声。
不跑？
她又不傻。
“顾总，您小心。”
突然入耳的嗓音，怔愣了沐浅语双脚，这样的驻足，箱轮还因惯性，往前滑了些许。
僵硬，从脚底而起，弥漫了整身，使得她无法回转。
他听见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远，他知道是男人在往回跑。
“沐小姐……”
男人的声音，明显的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给生生打断般的。
沐浅语低垂的眼睑，落到地面，雪还未铺，但已经湿了一地，也是滑。
她握着行李杆的手，还在缩紧，加速的心跳就在胸腔。
突地，她自嘲一笑，本就是为见他而来的，怎么终于要见了，自己竟无端的紧张起来。
她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移动了脚尖。
雪花漫天，纷纷扰扰，倾斜的弧度，是风的轻撩。
那个日思夜想，又爱又恨的男人，立于其中，脚上还是未来得急换的棉拖。
她眼眶泛酸，腿，就这么不自觉的迈开。
瘦了，这是一年未见，她对他的第一映像。
车上
沐浅语故绷着脸，突然想起他也看不见，便松懈下来，但依旧冷着语调。
“不是说不在家吗？”
“嗯，刚回来。”
沐浅语：“……”
“去机场。”顾言默对着前方，嗓音淡淡。
闻言，沐浅语眉目一拧，眸底窜起小火苗，很快又熄灭。
她轻嗔一声，“这雪天，顾总亲自来送，看来我面子挺大。”
回答她的，是一车寂静。
沐浅语轻咬了唇瓣，眸底再度窜起的小火苗，夹杂着焦急，因为车已转动了方向。
应该是去机场的路，她想。
“停车！”
无人应答，车也继续。
她贝齿再度一咬，手伸向车门扣，可还没掰开，便听见“吭”的一声。
车门下锁。
她小脸憋红，委屈就这么上涌，水汽开始在眸眶凝结。
她右手一抬，手肘直接撞击到车窗上。
“砰！”
闻声，顾言默眉头一动，微侧了头，还未反应，又是一下。
他的手，不自觉的伸出，试图去抓她的手，奈何看不见，他抓了个空。
“砰”又是一下，声音比刚才还大上几分。
顾言默眉头已紧拧，没有办法的他，只好伸手，连人一并捞过，箍进怀里。
而车，也在此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