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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在王氏心目中,嫡长孙本应该娶高门贵女的。老人难掩失望,但虑及孩子的巨大短处,她不敢太挑剔,一时间眉头紧皱,沉思不语。
    郭弘轩听完了,大咧咧说:“嗳,岳家贫穷无所谓,只要姑娘优秀就行了呗。”
    姜玉姝颔首赞同,“我和弘磊,与四弟的想法一样,注重姑娘本人,至于嫁妆多少,无所谓。”
    “姑娘人嫁进门即可,郭家子孙,应不至于沦落到养不活妻儿的地步。”郭弘磊责无旁贷,郑重其事道:“等过几年,我们会帮煜儿谋个一官半职,日子不就过起来了?”
    “嗯,好,你们做叔叔婶婶的,千万要多关照侄子。”王氏话锋一转,担忧问:“那姑娘的大哥是个瘫子,会不会拖累我们煜儿啊?”
    姜玉姝刚想回答,却听风流小叔子豪爽表示:“拖累?无非借钱治病罢了,能用银子解决的麻烦,统统不算麻烦!多给些聘礼即可。”
    怎么?你负责掏钱?刘慧娘看着丈夫,欲言又止。
    郭弘磊喝了口茶,“诚意求娶,聘礼必不可少。”
    “长远看来,煜儿若是成为学政大人的孙女婿,有利于他的前程。”姜玉姝坦率直言,“当然,如果不甚在乎门第的话,选择余地就大多了。”
    “不能不在乎门第!”王氏不假思索,“不能委屈了煜儿。”
    “这门亲事,母亲意下如何?”郭弘磊耐性十足,“您要是同意,就该请媒人提亲了。”
    “不急,且容为娘再考虑考虑。”
    姜玉姝一直反对盲婚哑嫁,提议道:“过阵子,我还得去一趟学政衙门,干脆带上煜儿,设法让两个孩子见个面,合得来,再议亲。”
    “这、这……”王氏本欲摇头,犹豫半晌,却点了头,叹道:“算了,见见面也无妨,看煜儿喜不喜欢,你安排。”
    “行!”
    于是,热热闹闹给王氏拜寿后,不几日,姜玉姝夫妻俩带上长子和大侄子,启程回庸州。
    三个月后,郭家嫡长孙和西北学政孙女顺利定亲,择定两年后成亲。
    每年秋收一过,往往税粮账目刚理清,边塞便开始刮北风,小雪纷飞。
    “唉。”偷得浮生半日闲,姜玉姝坐在窗前赏雪,托腮叹息。
    郭弘磊正在欣赏字帖,“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她苦恼答:“老夫人说我‘忙活三年,不升不迁,连任再忙三年,又能如何?兴许仍然只是个知县’!万一,等任满六年的时候,我仍然是知县,该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朝廷任用官员,自有其考量,你尽了本分即可。”
    “言之有理。”王氏信上劝,当面催,她备受唠叨,忍不住嘟囔:“婆婆总是劝我辞官,似乎有些嫌弃我品级低,唉,真想尝尝升官的滋味。”
    郭弘磊莞尔,“这有何难?耐心等着,如无意外,过阵子,朝廷会封你为四品恭人。”
    “恭人?”
    “唔。”
    “太好啦!谢谢。”
    “谢什么?你应得的。”
    恭人,乃朝廷赐予官员之妻的称号,封诰命,是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荣耀。但在姜玉姝心目中,妻凭夫贵挺好的,但靠自身本事而尊贵者,更好!
    她裹着厚实毛毯,双手托腮,呆看窗外漫天飞,“可我还是好想自己升官,让婆婆刮目相看一下。”
    郭弘磊安慰道:“母亲上了年纪,有时爱唠叨,她劝辞官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官职绝不能随便辞。”
    “我明白。”风送来雪花,姜玉姝伸手接住把玩,嘟囔说:“三年又三年,我该不会当一辈子知县?”
    “胡思乱想什么呢?”
    郭弘磊放下字帖,踱向窗,从背后拥住她,“你恪尽职守,政绩显著,朝廷不可能不清楚,兴许,朝廷初次任用女官,自然谨慎,故安排你多历练几年。”
    “真的?”
    “我猜的。”
    “嘁。”姜玉姝忍俊不禁,捏了个小雪团,作势袭击。
    “吹着北风赏雪,不冷吗?”郭弘磊不由分说地关窗,“当心冻伤手。若是冻伤了,姜知县怎么批阅公文?”
    姜玉姝扔掉雪团,拍拍手,振作起身,“对,我得批阅公文去了!连任就连任,且看三年后朝廷的安排,说不得会提拔我也未可知!”
    “拭目以待。”
    恪尽职守的县太爷,压根没多少空闲,忙碌间,光阴匆匆流逝。
    连任的第一年,她想方设法,继续招揽流民,督促垦荒,劝课农桑,年底例行考察时,如愿被评为“称职”。
    连任的第二年,知县本以为能轻松些,岂料,外来流民和本地百姓争夺荒山与水源,互不相让,大打出手,斗出伤亡,闹上公堂,官府居中调停许久,才稳住了局势。
    结果,由于长年累月殚精竭虑,连任满三年时,知县累得病倒了。
    这年,冬至前夕,郭弘磊抽空出营,探望生病的妻子。
    岂料,姜玉姝出城了。
    隆冬腊月,郭弘磊披风未脱,帽子上满是积雪,沉声问:“究竟出什么急事了?明天是冬至,她又病着,为什么出城?”
    小吏苦着脸,毕恭毕敬告知:“唉,去年新来的流民,又和当地村民打起来了!将军有所不知,从前收成差,无论官府如何呼吁奖励,老百姓都不愿意垦荒,但现在,土豆不仅收成好,还能卖给作坊,他们改为抢着开荒了。”
    “为了争夺荒地和水源,村民们敢抄起锄头镰刀,斗出人命来!”
    “所以,姜大人一接到消息,立刻召集人手,出城赶去阻止了。”
    郭弘磊十分不放心,“是哪个村子闹事?”
    “是——”
    郭弘磊打断,吩咐道:“找个人带路,我去看看!”
    第276章 仕途忐忑
    冬至前夕, 风雪交加,两名衙役带路, 一行人骑马奔出城门。
    “驾!”
    风雪扑面, 郭弘磊蒙着口鼻, 率领几名亲兵, 策马出城。他听说妻子带病阻止持械打斗的村民,十分不放心,匆匆赶去探查情况。
    近几年, 千千万万流民拖家带口,络绎不绝地涌入图宁,垦荒耕种, 安家立业。
    边陲虽然地广人稀, 但土地和水源毕竟是有限的,流民越来越多,人数迅速超过本地人,为了争夺开荒的机会,外地人与本地人互相不满,针锋相对,动辄吵架,甚至屡次械斗。
    晌午,天阴沉沉, 润河早已结冰,冰层厚达三四尺,冰面被坚实积雪覆盖, 与堤岸齐平,形成宽阔空地。
    这处空地,变成了数百村民斗殴的场所。
    官府闻讯而来,拔刀呵斥,缴获了一大堆扁担、锄头、镰刀等武器。
    混乱械斗后,大片雪地被踩踏得乱糟糟,被鲜血染红,分成两小堆的尸体、呻/吟哀嚎的伤员、长长短短的断臂残肢……怵目惊心。
    姜玉姝被护卫们簇拥,站在河坡上,居高临下,缓缓扫视全场,面无表情。
    几名小吏跑前跑后,催促大群衙役和健壮民兵,把外来流民和本地百姓分隔开,仔细清点伤亡情况。
    少顷,一名小吏喘吁吁奔近,冷得使劲搓手,说话喷白气,大声禀告:“大人,目前伤亡情况如下:斗殴中,当场死亡十六人,重伤七人,轻伤三十五人。”
    寒风凛冽,姜玉姝嗓音略沙哑,冷静问:“登记清楚了吗?”
    “姓名、籍贯等俱已登记!”
    姜玉姝颔首,高声吩咐:“立刻点一批捕快,负责押送,把伤员送回村救治,灵活选择地方看押审问。其余涉案人员,统统捆了,押回衙门受审!”
    “是!”小吏领命,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召集同僚商议片刻,分头行动,忙碌办差,拿出事先准备的粗绳,把斗殴双方挨个绑了,捆成两串。
    知县一声令下,方才凶神恶煞相斗的村民们傻眼了,畏缩了,懊悔莫及,纷纷下跪求饶,痛哭流涕之余,不忘互相指责。
    本地百姓满腹委屈,忿忿不平,哭着嚷:“求大人宽恕!”
    “大人,饶我一回。”
    “我们压根不想打架的,是对方挑衅。”
    “都怪蛮不讲理的流民,外来贼,这也抢,那也抢,我们快没活路了。”
    “外来贼,脸皮厚,横行霸道!他们仗着人多,倒欺负起我们来了,众所周知,老芽山一带,世代属于我们村,根本没有外人的份儿。”
    ……
    外来流民也觉得委屈,七嘴八舌喊:“我们是官府允许安家的,不是贼,你们才是蛮不讲理的土/匪!”
    “老芽山确实属于他们,但他们贪得无厌,硬说方圆十里全是‘老芽山’,太霸道了。”
    “哼,仗着自己是本地人,欺负我们外乡人,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求知县为草民做主。”
    “他们不断地挑衅、挑事,太欺负人了,不给我们外乡人活路啊。” “求大人主持公道!”
    姜玉姝风寒未愈,脸色苍白,皱了皱眉,威严大喝:“够了!等到了公堂,本官再细细地审问,谁先动口、谁先动手,务必从实招来。”
    北风呜呼,求饶声、辩解声、哭喊声……闹哄哄。
    衙役见状,干脆举起鸣锣开道用的铜锣,用力一敲,“当啷~”脆响,黑着脸怒吼:“肃静!”
    “闭嘴,不准喧哗!”
    “当着知县的面,大呼小叫,真是没规没矩。”
    姜玉姝横眉立目,严厉训斥:“官府三令五申,任何关于土地、水源、作物等的纠纷,可以自行商量解决,也可以请衙门裁断,严禁斗殴,你们村是第二次犯禁了,本官不分‘外地人’还是‘本地人’,知法犯法者,一律罪加一等,严惩不贷!”
    “明天是冬至,你们不准备庆祝节日,却跑到这个地方斗殴,闹出伤亡,看来,都做好了把牢饭当年夜饭的打算,既如此,官府成全你们!”她气得不轻,“你们不仅可以在牢里过除夕,还可以服刑充军、充徭役。”
    数百村民跪地,磕头求饶,哭求“宽恕”声不绝于耳。
    她怒火中烧,眸光凌厉,板着脸,铁腕喝道:“安分守己的百姓,明年继续种庄稼、种桑树,勤劳足以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犯了法的人,明年给官府修城墙!挖运河!修建房屋!直到学会守法为止。”
    “大人开恩呐,草民知错了。”村民们或惊慌失措,或不服气,拼命哀求饶恕。
    衙役和民兵们手麻脚利,不多久,便把涉案村民的手腕捆得结结实实。
    姜玉姝见状,坚定下令:“立即带走,押回衙门!”
    “是!”
    顷刻后,官兵们骑马,持刀押送步行的犯人,慢慢回城。
    “路不平坦,大人,您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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