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本来以为他不会,不管是他一直都对自己冷硬的态度,还是他现在身体的状况。
她甚至以为他会对自己不屑一顾。
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直接......
现在她得了这个信号,便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受了伤,但仍是希望她服侍他。
她读过不少房事图册,其实就算他受了伤,她也是有法子服侍他的,而且他若是真的肯要她,对她的处境来说,也是最好的。
可是此时被那只手按着,她只觉得心慌意乱,竟是忍不住就低声道:“大人,您有伤在身。”
郑愈转头看她,眼睛又黑又深,又像是要刺透她,看得兰妱心悸。
他道:“这点伤还碍不着什么,你不愿意吗?”
兰妱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呼吸,慢慢挪了自己的手去握他压在她身上的那只手,她的手很小,只能勉强握住了他大拇指根部的小小一角。
她颤抖着声音低声道:“不,大人,妾身自然是愿意的。”
“大人知道妾身的处境,能服侍大人是妾身的福分。妾身是贵妃娘娘求了陛下强行塞进大人府中的,大人这几日不在府中,妾身还一直都担心自己可能会一辈子就在这个后院一角,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下去了,所以妾身怎会不愿意服侍大人?只是,妾身再想,也不能在大人受伤之际还魅惑大人,否则大人伤了身体,妾身就可能生不如死了。”
郑愈扯了扯嘴角,心道,说这么多,不还是不愿意?
他道:“既如此,便也罢了。”
虽然手下是令人难以自抑的诱惑,但......他觉得自己怕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以他的伤势,的确不适宜现在就和她行房事,他还没那么冲动,所以还是抽回了自己的手。
兰妱身上的压力骤减,但刚刚那处的余温犹在,她此时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落。
心绪复杂间,她听到他问道:“你觉得我为何会收你入府?”
兰妱微愣,是啊,他那日明明对她冷若冰霜,为何最后却肯在陛下面前应下纳她入府?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说“大人是怜惜妾身处境”,而是低声道:“大人位高权重,陛下又英明,既然是陛下开口,或许是有朝堂考虑在其中,妾身不懂,不敢妄测。”
“大人肯应下,也或许是大人的亲事一直都被旁人盯在眼中,大人身边需要有这么一个人。妾身虽是姓兰,却也并非兰府可以左右,大人,或许是相信妾身适合这个位置吧。”
“或许是吧。”他默了一会儿,道。
也或许不是,当时,他只是脑中闪过她近乎孤注一掷的祈求眼神,便应了下来,不过是一念之间。
她说,“但是但凡有一点希望,我也不愿意放弃”,“活下去,不被人践踏地活下去的希望”。
那时,他脑中竟然闪过他母亲模糊的影子,他想,如果是她,她定是不会选择去死的吧?她那样子,明明好像一掐就能断,可偏偏又坚韧得像是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令她倒下,让人想忘记都难。
还有,当时他离开莲池亭,已经走得很远,就要转弯进入回廊时却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远远见到她仍跪在亭中,那跪着的小小身影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郑愈回思间,就听到兰妱细细的声音道,“多谢大人。大人放心,妾身自会为大人尽心尽力,更不会忘了身份,扰大人烦忧。”
他对她这话不置可否,只突然问道:“你和宝相寺的东明大师相识?”
东明大师是宝相寺的前任主持方丈,现在几乎已经不再见外人。
兰妱一愣,小心道:“兰老夫人信佛,所以我们几个养在兰府的族女也能有幸偶尔跟随兰老夫人去宝相寺礼佛,时间久了,便认识了,我曾替东明大师抄过几卷佛经。”
郑愈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东明大师怎么会是随便一个人去宝相寺礼佛,时间久了,就能认识的?
他又怎么会随意让别人替他抄写经书?
他道:“我曾经在东明大师处远远见过你一眼,能让东明大师另眼相看,想来你的品性不会太差。”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吗?兰妱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
兰妱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的,不过她醒来之时郑愈已经不在床上。
若不是空气中残留的一些气息,和锦被上的一些血迹,她都怀疑昨晚他来过的真实性。
她吸了口气起身梳妆,阿早过来服侍,面上带着些喜意跟她禀告道:“姑娘,大人去了外院办公,临行前吩咐了奴婢,让奴婢不要打扰姑娘,说是要让姑娘多睡一会儿。”
这话再一次坐实了昨晚郑愈来过的事实。
阿早扶她起床,眼睛瞥过床榻,然后脸就诡异得红了起来,眼睛却是闪着欣喜的光芒。
兰妱诧异,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了被子上的丝丝血迹。
兰妱:......
***
郑愈没有回来和兰妱一起用早膳,反是兰妱用完早膳之后,许嬷嬷带了一名相貌有些英气的侍女和一堆礼物过来。
许嬷嬷面上也满满都是笑容,她带着侍女给兰妱请安,道:“兰夫人,今日兰夫人回门,大人特意命老奴备了回门的礼物给兰夫人送过来,让兰夫人带回家中。”
许嬷嬷最重规矩,前两日她还都是“姑娘”“姑娘”的叫,此时却改成了“兰夫人”,显然是得了郑愈指示的。
不是“姨娘”而是“兰夫人”。
虽然兰妱是御赐的侧室,但在郑府什么样的地位还是只在于郑愈是什么态度的。
兰妱带了些腼腆的笑谢了,兰妱身后的陈嬷嬷则是喜笑颜开,她问道:“老姐姐,那大人呢,今日可陪我们姑娘,兰夫人一同回门?”
许嬷嬷笑容收了收,看了陈嬷嬷一眼,但却没回答她,而是又把目光收了回来,对着兰妱恭敬道:“兰夫人,大人说了,今日多有不便,要请兰夫人自行回门,还请兰夫人体谅。不过大人道了,说是这下雪天气,即日来回也不安全,兰夫人可在家中歇上一两日再回来也不迟。”
兰妱忙谢过许嬷嬷,道:“多谢嬷嬷。依规矩,大人能容我回门本就已是恩典,更何况还容我在家中留夜?妾身万万不敢僭越,要请大人陪同一起回门。”
说完就转头看了陈嬷嬷一眼,轻斥道,“嬷嬷莫不是糊涂了。”
陈嬷嬷撇了撇嘴,讪讪不再出言。
许嬷嬷点头,她又唤了自己身边的侍女,对兰妱介绍道,“兰夫人,这是秋双,是大人特意安排以后服侍兰夫人的。秋双姑娘对郑府还有泰远侯府的情况都很熟悉,想来服侍兰夫人也能让兰夫人少走些弯路。”
“只是夫人,以夫人的身份,近身服侍的丫鬟不得超过两位,还请夫人把身边的人都尽快安排一下吧。”
说完顿了顿,看了一眼兰妱身后听言面色大变的陈嬷嬷和冬芽几人一眼,冷笑了一下,道,“老奴知道这几位都跟着兰夫人多年,兰夫人心善,想来必也不舍得就此打发了她们,若是无其他去处,我们郑府在北郊倒是还有个庄子,兰夫人可以考虑一下,将她们几个送到庄子上去住着。”
此话一出,不说陈嬷嬷等人面色大变,就是兰妱面上一时之间都是“惊怔”,隔了好半晌才道:“嬷嬷,这,这是大人的意思?”
许嬷嬷颔首,道:“当然,这样的事,老奴还不敢自专。”
“兰夫人进府已有几日,想来对这府中也有了些了解,我们府中从不养闲人,这后院拢共也就这么几个人,大人也绝不会为任何人破例,所以还请兰夫人体谅。”
兰妱咬了咬唇,道:“好的,我知道了,还请嬷嬷跟大人回禀,此时我会尽快安排。只是此事突然,我身边的事情又历来都是她们几个打理的,就是交接也都还需要时间,还请嬷嬷宽限几日。”
“那是自然。”许嬷嬷听兰妱应下,先前冷硬的神色也软和了下来,又恢复了先前的软和慈祥。
话已说完,今日兰妱还要回门,又要安排身边侍女嬷嬷的事,许嬷嬷略说了几句话就留下了秋双告退了。
秋双也是个有眼色的,她见众人面色各异,知道她们必有话说,便道是去外院给兰妱安排回门的马车之后便也退下了。
秋双刚踏出房门,陈嬷嬷就立即黑了脸,夹着怒气道,“刁奴欺主,简直是岂有此理!姑娘,你怎么能轻易应下这样无理的要求?!”
兰妱自八岁入兰府之后陈嬷嬷就是她身边的管事嬷嬷,说是嬷嬷,早些年之时倒更似监工,因得了兰老夫人的吩咐,管兰妱也不过跟管个小丫鬟似的,就是现在的恭敬语气之中总时常一不留神就还带了些管教的味道。
兰妱看向陈嬷嬷,面无表情道:“那嬷嬷说,我应当如何呢?许嬷嬷说了,这是大人的命令,您是想让我去违抗大人的命令吗?还是想让我带着你们几个回去兰府,或者是在这院子里老死,再不能见大人一面?”
陈嬷嬷一时语塞,面上青红转换,嚅嗫了一阵,终是不甘心,道:“姑娘,昨夜大人过来你侍寝之时他可有说过此事?说不定是这老货自作主张也不一定,姑娘,您可千万别着了她的道,难道往后你在这后院,还要看一个婆子的面色不成?”
第8章 二婶
兰妱心里好笑,看一个婆子的面色,但凡她要是软弱些,这些年,还不得一样看她这个婆子的面色,被她这个婆子拿捏?
她冷着脸不出声,陈嬷嬷就又舔了脸问道,“姑娘,昨夜大人待你可好?”
难不成闺房之事也要事无巨细的跟你报告吗?
兰妱似笑非笑,道:“嬷嬷,你是看见了的,我过门两日大人都未出现,昨晚深夜而至,今日凌晨即离,你觉得,大人他对我能有多好?此事便也就罢了。”
她的目光从陈嬷嬷身上转到冬芽和冬枝身上,道,“冬芽,冬枝,你们都是太傅府的家生子,在太傅府那一圈的丫鬟当中,原本都是拔尖儿的,可惜却跟了我这个没用的。现在你们也都看见了,听见了,你们跟着我,怕是不会有什么前途的了。”
她说完就转头对阿早道,“阿早,你去帮我把梳妆盒下面的那个匣子拿过来。”
阿早听令往里间去了,兰妱就对陈嬷嬷,冬芽和冬枝续道,“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也没什么可以为你们做的。如果你们还想继续留下,来日方长,大人既然只是让你们暂且先住到庄子上,将来若是有回旋的余地,我定会再将你们接出来。”
“只是那庄子上的情况我也是未知,怕你们暂时是要受些苦头了。但若是你们不想再留下,你们本就不是这郑府的下人,我把卖身契还给你们,放你们出府,想来也不是不成的。”
“还有,这么些年,你们跟着我,对我的情况也都十分清楚,我本就不是什么大家小姐,身边除了些贵妃娘娘还有太傅府上赏赐的首饰衣裳,也再没有什么银钱,但在出嫁时,伯祖母倒是给了我两百两压箱底的银子,你们若是想离开,这两百两银子,就给你们平分了吧,也算是这么多年你们服侍我的情分了。”
说到此处眼圈已经泛红。
陈嬷嬷等人听着前面的话心思还在急转,只觉得惊疑不定,旁人不知兰妱,但她们服侍兰妱多年,对其性情如何不知?兰府的人都当这位妱姑娘是个软糯好拿捏的,也只有她们心里最是清楚这位姑娘手段。
但她们也都或是有把柄被兰妱捏着,或是因着某些私心,虽则是听命于兰老夫人兰家,但对某些事却又选择了沉默。
她们听着前面的话也有那么一两分的怀疑此事是不是兰妱想借了郑大人的手打发了她们,可是听到最后那狐疑却也打消了去,或者说,也不在乎那么一丝狐疑了。
兰妱的情况她们的确很清楚,那两百两真的是她压箱底的钱了。
不管怎么样,她这般,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也算是待她们不薄了。
兰妱看她们面色转换,就苦笑了下,道,“你们也不必现在就答复于我,今日且先好好想想,待我从家中回来,再告诉我你们的决定也不迟。”
***
兰妱让陈嬷嬷,冬芽冬枝考虑考虑,自己就带了秋双和阿早回了兰家的留园庄。
白雪漫漫,马车徐行,一路上枯燥,兰妱便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秋双泰远侯府和郑府的事情。
看得出秋双是个安静的性子,但但凡兰妱问起,她虽答的言简意赅,但却也将泰远侯府个人的性情,彼此之间的关系,甚至一些陈年旧事都说了个清楚,语气恭谨,并无丝毫不敬。
但她说话却也极有分寸,有关郑愈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却都是拿捏得非常精准。
原先阿早还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秋双心中颇为忐忑,听到后面却也觉得,自家姑娘有这秋双,的确要踏实上许多,而且她对自家姑娘的态度,可比陈嬷嬷要让人舒服得多了。
兰妱听了秋双说了这许多话,笑道:“秋双,你原先也是在泰远侯府服侍的吗?但我听说大人自出生不久就去了庄子上,十几岁时更是已经离开了京城,可你的年纪看起来却还很小。”
秋双道:“不,禀兰夫人,奴婢是北疆人,一年前才到京城帮大人做事的。”
阿早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秋双,但兰妱却立时便听懂了。
北疆,郑愈曾经是镇守北疆的大将。
秋双这样的性情,这样灵通的信息,连泰远侯府的秘事都知道,还有一口官话完全听不出任何口音,却是来自北疆,可想而知她绝不会是什么普通的丫鬟。而且郑愈身边从没有服侍的丫鬟,她说她一年前到京城帮郑愈做事,那便应该是暗探一类的。
而且她让秋双给自己拿东西事注意过她的双手,并不粗糙,显然并不常干什么重活,但右手手心和大拇指处却有厚厚的茧子,应当是常年握剑或弓箭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