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周梁还成了亲?
碧姜想着,脑海中想起了那人的长相。丰神如玉,眉眼清俊。他的目光永远都是温和,像一汪泉水,让人想溺毙其中。
“不过,我听青云姐姐说,最近永忠侯府好像有风声,说是要选人。侯府里有位管事曾来过落花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既是痴心一片,又来落花巷里挑人,这是何道理?
“公主下嫁后,心疼侯爷,自己不能生养,就做主给侯爷娶了两房侧夫人。若不是公主坚持,侯爷定不会答应的。那样的男子,身份尊贵,俊逸不凡,若是能被挑中……”绿衣的双颊泛着红晕,眼眸里媚态如丝。
“既然有了两位侧夫人,侯府怎么还会来挑人?”
绿衣娇媚一笑,“碧姜姐姐,你可真逗。来落花巷里挑人,还能是做什么,自然是暖床的。侯府里有左右两位侧夫人,听说势同水火,必是哪一位侧夫人为了争宠,想挑人去固宠呗。”
碧姜垂着眸子,虽然她对周梁没什么感情,但也曾幻想过一切安稳后,能嫁给他。没想到嫁是嫁了,却是另外一种结果。不知现在的那个“她”是如何想的,真能容忍别人与自己共侍一夫?
绿衣又摸出棱花小镜,左右看着,“要真是侯府来挑人,说不定我们能入眼。到时候能伴在侯爷身边,绿衣必侍候得他快活似神仙,与他做一对瑶池鸳鸯。”
“什么鸳鸯啊?”金娘一脚踏进来,笑着问道。
“娘又偷听我和姐姐说话。”娇嗔的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若不是知道她们真实的关系,都会以为她们是亲亲的母女俩。
“你们姐妹是我养大的,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金娘见她俩还躺着,忙哟哟出声,“姑娘们,可是歇好了?”
“娘,我累得不轻。你看我这手,指头都磨粗了。”绿衣撒着娇,伸出自己嫩白如玉的双手,嘟嘴撒着娇。
金娘比她还要心疼,这么嫩得掐水的皮子,要是破了一丁点,那可不得了,卖相上就要吃亏。“可真是心疼死为娘了,这两日你姐姐病着,难为你侍候着。”
“娘,你真好。”
“你们知道就好,娘一辈子养着你们几个,真是千娇万宠。你们日后飞上枝头,要记得为娘的好,多孝顺为娘,娘就心满意足了。”
“娘,女儿会的。”
碧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母女恩爱,面色平静。
金娘的眼睛瞄着,看着她,“碧姜啊,你若有绿衣一半贴心,娘就知足了。娘养大你们,事事都是为你们打算。我为何要阻止你与郑家哥儿,还不是因为怕你将来受委屈。男人哪,稀罕你的时候当然是甜言蜜语,视你为心肝儿。等将来他功成名就,而你年老色衰,你就知道苦了。”
“我知道。”
“你听娘说……哦,你知道了……知道就好。娘就怕你犯糊涂。你放心啊,娘必定会替你们好好挑选。你们哪,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金娘很满意,拍了两下绿衣的手,扭着身子又出去了。
绿衣翘一下嘴角,道:“娘必是又去寻花婶了,依我看,近日定有大户人家来挑人。”
碧姜看了她一眼,这姑娘是个玲珑的。倒是少有的明白人,为人处事也够圆滑,若不是出身低贱,只怕进了高门大户,真能开出一片天地。
“花婶也是命苦,好不容易养大黛霜姐姐,哪里知道黛霜姐姐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竟是越发的不出彩。好在揽月阁的柳妈妈收下她,给她一个容身之所。这落花巷里,谁不知咱们姐妹,论长相,无人能及。”
所以能卖个大价钱,碧姜心里说着。
金娘确实怕夜长梦多,生怕自家的姑娘再出什么事,急着替她们寻人家。她急匆匆地出了门,隔壁的花娘正在等她,一把将她拉进屋,“怎么样,你们家的碧姜丫头好些了吗?”
“好了,可没把我给吓死。要是她真的一病不起,这件买卖就便宜别人了。”
“可不是,虽说碧姜年纪对不上,但她显小,加上那副勾人的小模样。我敢打赌,汪大人一定会看上她的。”
谁不知道汪大人爱姿色不凡的幼女,而且出手十分的大方。
早在两年前,金娘就有意搭上这根线,无奈彼时被别人捷足先登,白白错失好机会。本想着怕是赚不到那五百两银子,哪成想着,两年后,机会又送上门来。
金娘脸露喜色,“要真能入汪大人的眼,那敢情好,妹妹我一定不会忘记姐姐的好处。”
“咱们姐妹,相互帮衬是应该的。”花婶说着,叹了一口气,“我呀,没你眼力劲好。当初左挑右挑,挑了几个女儿,看着都是美人胚子的模样。哪成想着,没有一个拔尖的。倒是你,图便宜,买了几个黄不拉叽的丫头,却愣是个个天姿国色。”
“我也是误打误撞。”金娘谦虚着,心里实则得意。得意自己的好眼光,会挑人。“也是我们碧姜会长,明明满了十五,看着就像是十二三。不是我吹,整个落花巷里都挑不出比她更出色的姑娘。我现在只盼着,汪大人能看上她。我呀,后半生养老的银子就有了着落。”
“可不是嘛,汪府前两年进的姑娘都长成了人,自然失宠。你是不知道,多少人想进汪府都进不了,不是长相不行,就是身段太粗壮,也就你家碧姜,我看着,必会令汪大人满意。”
“若真是能选上,是她的造化。前些日子听风声,永忠侯府那边……”
花娘轻唾她一声,“你个贪心的,倒还真是什么都不放过。你放心,我都替你留意着。越是世家大户,越要挑姿色出众的。我家的青云没福气,身段虽行,长相比不上绿衣。我看哪,待侯府来挑人时,你家绿衣跑不掉。”
“那敢情好,她们俩若都能落到好人家,我这颗当娘的心,可就算瓷实了。”金娘抚着胸口,与花娘相视一笑。
她们这样的人,要说真心,或许是有一两分的,更多的是看银子。只要银子给得够,其它的哪会计较。至于姑娘送过去是死是活,得看她们自己的造化。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金娘告辞。
正走到自家门口,最里面的那家门打开,出来一位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妇人。
“金娘姐姐,妹妹有事找你。”
开门的妇人正是郑婶子,她名唤美娘,当年她与花娘还有金娘一起从揽翠阁里自赎。美娘选择嫁了一位穷汉,而金娘和花娘则住进落花巷里,各自买了几个女儿。
美娘则是前几年丈夫死后才搬来的,带着自己的儿子。
“什么事啊?”
美娘有些张不开嘴,都怪金娘姐姐养的姑娘,把自己的儿子勾得神魂颠倒。
金娘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又是因为她的宝贝儿子,不由得撇一下嘴,“美娘,虽说我们是姐妹,但明人不说暗话。我家的绿衣或是碧姜,无论哪一个,将来可都是要进大户人家享福的。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想得到的,你说是不是啊?”
美娘脸上讪讪,“姐姐说的是,妹妹知道。我们明天就要搬走,来谢谢你们这些年对我们母子的照顾。”
“哎哟,我都差点忘了,旭哥儿可是要考秀才的人,咱们这腌臜地方确实不能再住。行咧,我知道了,今晚就替你们饯行。”
“谢谢姐姐,最近巷子里传有大户人家上门,你家姑娘有着落了吗?”
她这一问,金娘就得意起来,“可不是嘛,有人出大价钱,我正琢磨着送去呢。不和你闲,我得好好替她们把把关。”
金娘说着,扭着腰进屋。
美娘松口气,她身后传来郑旭的声音,“娘,方才金大娘说绿衣和碧姜要出门子?”
“你这孩子,快些进去。”美娘把儿子往院子里推,一把将门关上。
“娘,你还没有回答儿子。”
“姑娘大了就要给人家,你金姨养育她们十几年,就盼着今天。”
郑旭的脸越发的难看,虽然猜想会有这么一天,但他的心还是止不住的难受。若是他是富人家的公子,金姨是不是就不会把碧姜送给别人?
那样仙人般的姑娘,难道要沦为别人的玩物不成?
第4章
夜里,金娘几人替美娘饯行。
席面就摆在花娘的屋里,碧姜与绿衣自是不能参加的。不光是她们,几家姑娘们都不许陪同。她们歇在屋子里,一个婆子送来两碗羊乳,这就是她们的晚饭。
绿衣习以为常,碧姜不动声色。
待喝完羊乳,婆子把碗收下去,离开院子。
一日食量,还不够养只猫多,怪不得原主身体弱到走几步都累得慌。男人们偏爱女子的弱柳扶风,娇不胜羞,怎知她们的无奈。
隔壁那边,几人已入了席,今日的主角是美娘。美娘被金娘和花娘拥坐在中间,她们几乎是同时入的揽月阁,虽说早年有过些许间隙。但时过境迁,那些争风吃醋的往事已不愿再提。
金娘和花娘先敬美娘,花娘在三人中最年长,在落花巷里是能说得上话的。
“美娘,姐姐敬你一杯,将来旭哥儿若是出人头地,你可别忘了我们姐妹。”
“哪能忘记你们,若不是你们相帮,我与旭哥儿哪有容身之处。”
当年美娘的相公死后,郑家人嫌美娘是烟花女子,将他们母子赶出门。走投无路之际,美娘只得投靠昔日的姐妹,得一隅安身。
这些年,是花娘照顾她,让她替巷子里的人浆洗衣物,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咱们哪,熬了这么多年,只盼云开月明,能有出头之日。”金娘感慨着,率先饮下手中的酒。
“金娘说得对,眼看着我们两家姑娘都长大,美娘生的哥儿也要考秀才,可不是熬出了头。”花娘接着喝酒,与美娘一此干了手中的杯子。
推杯换盏,一番知心话说过后,花娘取了十两银子,交给美娘,“你们在外,处处打点用钱,这些你拿着。”
“花娘姐姐……”美娘确实囊中羞涩,若不是怕儿子沉迷男女之情,她哪里会搬得如此着急?
“收下吧。”
“谢花娘姐姐。”
此时,金娘也拿出十两银子,递到美娘的手上。
美娘捏着银子,郑重保证,“两位姐姐放心,将来旭哥儿若是能有功名在身,光宗耀祖,必会好好报答两位姐姐。”
“报答就不用了,我与美娘送完姑娘们出门,说不定会离开落花巷,到时候还请旭哥儿拂照一二。”
“那自是应该的。”
美娘现在虽是过得最苦的,在金娘和花娘看来,虽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羡慕。当年金娘不解美娘为何要嫁给郑老大,跟着他在外面受苦,现在恍然有些明白。
三人都已是妇人模样,忆起当年在阁里花枝招展,日日歌舞升平的日子,金娘不由得哼起歌来。
接着,花娘也跟着吟唱。
纵使多年不曾取悦他人,她们的功力还在,歌声如娇啼,婉转动人。伴着酒意,夹杂着媚气和一丝凄楚。
传到这边的院子,入了碧姜和绿衣的耳。绿衣靠在床头,听得出神。
“美人迟暮,最是可悲。纵是能有安身之所,却终是孤苦。碧姜姐姐,你我二人若能入高门大户,当切记,所有的身外之物都是虚的。还不如有个儿子傍身,方能脱离一世为奴的命运。”
比如金娘,再养女赚钱子,看着风光,实则离开揽月阁的庇护,什么都不是。揽月阁也不是白白庇护她们。不说是能收巷子里的姑娘入阁,单说卖出去的姑娘,按规矩,揽月阁要抽成一半。这是暗地里早就定下的,所有的花娘都要遵循。
而美娘,因为有个要考秀才的儿子,以后能堂堂正正地过日子。要是郑旭争气,她以后还能当上老夫人,岂是金娘和花娘能比的。
碧姜听到绿衣的感叹,没有说话。
“碧姜姐姐,我知你心里苦。若是郑公子能娶你为妻,自是最好的结局。可是他说了不算,郑婶子一辈子都想摆脱自己的命运,怎么可能会让儿子再娶一个贱籍女子为妻?说到底,都是因为咱们的身份。”
贫贱夫妻百事哀,郑公子没有真正在外面生活过,不知市井流言。若是将来他的左邻右舍都知道他的妻子是一名瘦马,只怕会招来不少风言风语。
此中道理,或许之前的原身也是明白的,所以才会有痛苦,加上郑公子的娘反对,才会突发急病。
碧姜想着,心内却并没有多大感觉。她不是原主,那郑公子是去是留,她没有半点伤心。自己眼下都在想的是,接下来要如何做,才能摆脱沦为玩物的命运?
她轻轻地下床,穿好花头鞋,走出门去。
“碧姜姐姐,这么晚了,你做什么?”
“透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