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沅与公孙柔嘉对视一眼, 道:“我与柔嘉出去转转,你们母女说说话。”
冯清芬点点头,感激说:“多谢!”
兰草走过来说:“两位娘娘,奴婢对这里倒也熟悉,不如奴婢带着您二位逛一逛?”两人随着她走出去。
徽琰细细地打量母亲,伸出手去摸她的眉眼。冯清芬含笑看着我,问道:“琰儿,你做什么?”
徽琰很认真地说:“我如今入了鸣凤阁读书, 夫子夸我有绘画的天赋,我想要记住母亲的模样, 回去后把您的样子画下来, 这样我就可以每日都见到母亲了。”
冯清芬眼睛酸热, 她将泪水忍回去,笑道:“好,你仔细看看母亲。”然后她又问起女儿在宣室殿过得怎么样, 有没有受委屈的地方。徽琰一一回答道:“樊太后待我很好,父皇与王母后偶尔也会过来看望我,掖庭里的人不敢小看我。而且我是父皇的女儿,大周堂堂的平阳公主,若是有人敢欺辱我,我会用平阳公主的身份去惩治他, 绝不会任由别人欺辱。”
看着徽琰锵锵有力的说出这番话来, 冯清芬很欣慰,她的女儿外柔内刚, 有冯氏强韧的血统,以后不管在哪里定然会过得很好。
之后,徽琰像个小大人一样问起冯清芬的衣食住行来,她不但问了母亲,还召来母亲身边伺候的一个老妈妈问起来。老妈妈恭恭敬敬地说:“回公主,这昭台殿虽说偏僻,但东西是不缺的,而且皇后娘娘每隔三个月就派人过来查看一番,没人敢慢待冯真人。”
徽琰颔首道:“嗯,我都知道了,您这些年照顾我母亲也辛苦了。”她让侍女把带来的药材、布帛、钱币等东西分赏给昭台殿服侍的人,众人纷纷叩谢公主。
女儿处事镇定自若,有条不紊,冯清芬心绪复杂,只有没母亲可依靠的人,才会学着处处周全,徽琰这些年或多或少是吃了些苦头。
冯清芬亲手给女儿煮了一碗面条,徽琰吃得很香,连面汤都喝完了,她说:“母亲煮的面条最好吃,比宫里那些御厨做的好吃多了。”
冯清芬摩挲着她的脊背,道:“看着你这样懂事,本来有很多要叮嘱你的话,现在看来都不必说了,回宫之后,好好的过日子,不要太想母亲,母亲在这里静修一切都好,不必挂心。”
“可是,我想着母亲一直都陪着我。”徽琰露出小女儿态,依偎在母亲的话里,搂着她的脖子说:“等日后我嫁人了,就可以在宫外建公主府,到时候我去求父皇把您接回来,与我一起住,好吗?”
冯清芬没有做直接回答女儿问题,而是捏捏她的鼻子,笑道:“才这么小的姑娘,怎么就好意思说起了嫁人的事情来?”
徽琰有些不好意思了,把头埋进母亲的怀里,她时常见三姐与五妹她们就是这么做的,喃喃地说:“其实我只是想快点长大而已。”
母女俩说了很多悄悄话,冯清芬让人送徽琰回去。兰草带着王沅与公孙柔嘉走进来,冯清芬站了起来,躬身下拜,两人忙扶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不必行这么大的礼。”
冯清芬道:“这是应该的,两位的大恩我没齿难报。”
王沅道:“这只是举手之劳,而且我也是做母亲的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能够明白你当母亲的心意。”
公孙柔嘉则说:“樊太后照顾徽琰很尽责,徽琰在宫里都还好,你不用太挂心。”
冯清芬拿出两本《冲虚真经》给她们,说:“这是我亲手抄写的,送给两位吧。”
两人道谢,王沅打量她,道:“我看如今你越发有得道真人的模样了。”
冯清芬失笑道:“我没有这么高的境界,只是借以平复心境,只有那真正的圣人才能彻底看破虚无,我只是个俗人罢了。”
冯氏的一生大起大落,到如今像她这样能淡然看之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公孙柔嘉自嘲道:“如我就看不透。”不然也不会为着母亲的事情烦忧了。
王沅道:“这天底下,圣人又能有几个,大家都差不多。”
又闲聊了几句,王沅与公孙柔嘉告辞。回去的路上,公孙柔嘉感慨道:“像冯氏这样清清静静地过日子也挺好的。”
王沅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们说好一直作伴的,你不会扔下我去深山修行了吧?”
公孙柔嘉笑道:“开玩笑罢了,这样的日子我过不来的。”
“那就好,咱们明日骑马冶游去!”王沅道。
昭台殿的客人离开后,冯清芬捧着经书看起来,兰草替她重新换了一杯热茶,冯清芬突然抬头道:“兰草,你服侍我这么多年,实在耽误你了,不如趁此机会,求了皇后,让她替你找个人家吧。”
兰草摇摇头,坚定地说:“真人在哪里,奴婢就在哪里,奴婢情愿侍奉真人一辈子。”
冯清芬无奈道:“也罢,你若是改变主意了,可随时跟我说。”
兰草心疼她,道:“当年樊家犯事,樊太后如今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如今冯家没了,陛下不再受人桎梏,真人你何不求了陛下,一同返回长安去。您本是生在富贵乡里,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从未吃过半点苦头,实在没有必要这里苦熬啊。”
冯清芬放下书,道:“回了长安,不但我处境尴尬,而且还会连累琰儿。伴君如伴虎,我并不再想侍奉陛下了,在这里自在清净,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是心里过得舒坦,我反倒觉得比掖庭好。掖庭,我这辈子都不再想回去了,以后就是我死了,也不愿葬在杜陵,只想找个青山绿水的地方葬了,所以,这些话你以后也不要再提。”
兰草顺从地说:“奴婢都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提。”
……
一行人在上林苑待了三日就返回长安,除了同意徽琰去看望冯氏的那日,李湛提过冯氏,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冯氏此人。王沅实在想不通,李湛对于余氏算得上情深义重,相比之下,冯氏并没有得到他的几分真心,冯家谋反,因为冯氏并没有参与进来,更重要的是因为徽琰,李湛留下了冯氏的性命,但至此以后就当再也没有她这个人,从未提及过。
徽琰与徽鸾却是从来没有忘记冯氏,这次来上林苑,徽鸾生了一场小恙,所以没来,但她却偷偷跟王沅说,让王沅代她看望冯氏。
徽君走过来说:“母后,四姐姐哭了。”
王沅问道:“她可是当着你们的面哭的?”
“不是,”徽君摇摇头,“今日上课,徽琰姐姐眼睛肿肿的,我觉得她肯定是哭过了。”
昨日从上林苑回来,徽琰应该是不舍与冯氏分离吧,毕竟这次见过面之后,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面。
徽君把头埋在王沅的怀里,王沅摸摸她的头,笑道:“怎么啦,徽君?”
徽君闷闷地说:“母后,我觉得自己是个很幸运的人,能够一直陪在母后身边。”
王沅笑道:“母后也很有幸能有你这么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李湛过来时,正好见着母女俩腻在一起,于是笑道:“徽君,你看你这么大了还赖在母亲的怀里撒娇,要是让你弟弟看见了,肯定会笑话你的。”
徽君从王沅的怀里抬起头来,挥挥小拳头,道:“他要是敢笑话我,我就凑他。”
王沅大笑,“长姐如母,徽君当然有资格教训弟弟,不过要有理有据,嗯,尽量动口不动手。”
李湛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忙说:“父皇跟你开玩笑呢,你弟弟他是不敢笑话你的。”
徽君丢下一句“我跟弟弟玩去了!”然后飞快地走了。
王沅努努嘴,道:“徽君这个年纪,正是似懂非懂,又爱面子的时候,陛下,你下次再这么说话,徽君可要气得不理你这个父皇了。”
李湛无奈,“朕这么多女儿中,现在看来徽君的脾气反而是最大的。”
王沅道:“她是公主,脾气大些也无妨。”
李湛叹气,“我是担心徽娟,她以后是要和亲匈奴的,脾气太温和了可不太好。”
“脾气温和的人也不一定会吃亏,我很早就让人教导她匈奴的风俗、语言、文字,想来她适应起来应该不会太困难。到时候再陪嫁几个有见识,能力的人过去辅助徽娟,而且今日不同往日,匈奴依附大周,远远没有能力与大周相抗衡,陛下再多多敲打忽邪王子,谅他也不敢欺辱徽娟。”
李湛笑着听她说话,然后道:“你想的很周到,可谓是朕之贤内助啊。”
王沅笑道:“这是陛下在赞赏我?”
李湛点头,“第一次见你时,你冒冒失失地爬树上摘桃子,任谁也想不到现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当皇后这几年,配的上一个贤字。”
王沅道:“这是陛下亲口赠给我的贤字,谥号评判一个人的功过是非,从来女子都没有谥号,陛下金口玉言,以后我要有自己独立的谥号。”
☆、第 148 章
148 第 148 章
李湛当即允诺:“朕答应你。”
王沅笑眼弯弯, 李湛捏住她的鼻子,打趣道:“你的父亲王翁就不似你这么多心眼。”
王奉光的直与鲁,王沅没有学到,她拉着李湛的袖子,故作生气状,“我只是尽力想把事情办得周全些,怎么到了陛下的嘴里就是心眼多了,我不服气。”
李湛哄她, “我只是开玩笑罢了,别生气。”
王沅去挠他的手心, 两人眉来眼去。徽君抱着李珣从外面走进来, 乳娘连声说:“五公主, 您慢点儿,小殿下太重了,还是让我来抱吧。”
徽君说:“我抱得动。”两人听到徽君的话, 忙分开坐下,就见着徽琰脸涨得通红,李珣在她怀里挣扎。
王沅上前接住李珣,将他放在榻上,笑道:“你的小五弟长得太胖啦,连母后现在抱着他都觉得吃力。”
徽君伸手去戳五弟鼓鼓的脸蛋, “他可真胖, 四弟都没有他胖,太能吃了。”
李湛将徽君招到身边来, 徽君倚靠在他肩上,问道:“父皇,上林苑好玩吗?”
徽鸾生病不能去上林苑,徽君为了陪伴她也没有去,但其实她心里非常想去。李湛心喜她们姐妹感情这么好,道:“上林苑可以骑马狩猎,父皇下次去的话一定带上你。”
徽君欢呼起来,“父皇,你答应我了,可别忘了。”
“父皇一诺千金,你就放心好了。”李湛笑道。
徽君与李湛嬉闹,王沅看着儿子牙牙学语,只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平静又悠闲。
然而这种悠闲并没有持续多久,天气渐渐凉下来的时候,太子府了出了事情,董良娣不知为何跌了一跤,挺着八个月的肚子早产了。
这是李顼的第一个孩子,他心情激动,等在产房门口,女医与稳婆的面色严峻,道:“太子殿下,良娣早产,胎儿尚未满月,再加之胎位不正,所以良娣生产艰难。”
李顼急道:“府里药材什么的都不缺,尽管用,一定要确保皇孙的平安。”
女医与稳婆对视一眼,心中了然,太子这意思就是必要的时候,保小不保大,有了太子这句话,她们才好行事。
董良娣在产房疼的惨叫连连,她母亲李氏听到太子的话,急得火上心头,掐着女儿的手腕让她清醒过来。董良娣涕泪齐下,哭道:“娘,好疼,女儿不生了!”
“傻姑娘,现在不是你说不生就不生,这孩子若是生不下来,你就没命了。”李氏道。
董良娣呆呆地看着母亲,李氏轻轻拍拍她的脸,小声道:“太子殿下刚才在门外对稳婆与女医说一定要确保皇孙平安,丝毫没有提及你,你得挣扎得活下去啊,女儿!”
孩子尚未出生,在董氏母女心中,自然是董氏自己的命更重要。养好身子,孩子以后还会再有,但要是连命都没了,岂不是什么荣华富贵都享受不到了?
董良娣心里一阵愤恨,只觉得自己一片芳心错付,太子这人是个冷心肠的,他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喜爱自己。凭着这股子愤恨,董良娣来了力气,挣扎了半夜,终于生下了孩子来。
产房传来婴孩的哭声,稳婆看了看,微微摇了摇头,脸上却是笑得像花一样,“恭喜良娣了,生了一位小郡主。您看,这小郡主长得玉雪可爱,多像您啊。”
得知生了个女儿,董良娣很失望,李氏忙劝慰道:“姐姐引来弟弟,这不是坏事,下一胎肯定是男孩了,你年纪轻轻,没事的。”
董良娣点点头,把女儿抱在怀里,看着小小一团的女儿,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怜爱之情。她摸摸女儿的小脑袋,然后问道:“殿下呢?”
侍女支支吾吾不肯说,董良娣瞪了她一眼,侍女终于开口了,“良娣,太子殿下说他有公务在身,之后再来看看良娣。”
董良娣脸色灰败,垂着头道:“他定然是不喜我生了个女儿。”
李母吩咐人收拾产房,把小郡主抱下去喂奶,然后把屋里的人都遣出去。董良娣伏在母亲的怀里大哭起来,直到哭得没有力气了,才停下来。
李母掏出帕子替女儿擦干眼泪,沉声道:“女儿,哭过这次之后就再不要哭了。你也该清醒了,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能宠一个女人多久,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调理好身子,再生一个儿子,坐上太子妃的位置才行。生了女儿没什么,小郡主毕竟是太子长女,陛下的长孙女,别人不敢小看的。”
这会儿董良娣对太子的那点心思全没了,她说:“太子一心盼望着我能生个儿子,就连陛下也想要个皇长孙,我这次让太子失望,很担心会失宠。”
李母安抚道:“我女儿花容月貌,这太子府里没人能比得上你。而且就拿陛下来说,宫里有五个公主,陛下也很疼爱她们的,说不定小郡主正好讨了陛下与皇后的喜欢呢。”
董良娣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本就是个不服输的女人,只不是过生女儿而已,她把太子的心再笼络回来,以后还能再生,有什么好怕的!
待董良娣休养的好些后,就借着她怀孕摔跤的事情,把太子府中几个她看不惯的姬妾清了出去,心中的恶气出了之后身子好得更快了。
小郡主满月后,李顼与董良娣带着她进宫拜见帝后。李湛看到这个长孙女,还是挺喜欢的,给她赐名昭惠。王沅抱着昭惠,有些哭笑不得,她现在正式升为祖母辈……
太子府被董良娣一手把持,姬妾美人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李湛得知太子的情况后,说:“本来我看这董氏还不错,可为太子妃人选。现在看来是不成了,董氏气量狭窄,太子府的姬妾竟有一大半被她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