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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分八分,我要的是十分!”
    官海潮是庶民出身,后蹑足行伍之间,声名鹊起。早在平昌被破之前,他便久仰沅陵公主大名,当年让十三名权贵子弟一同被辱,让萧弋舟能灰溜溜滚回西绥的高傲公主,如果他能得到,其中意味,萧弋舟比谁都明白!
    天下已平,独差东林郡尚未收归,并几个地方郡县而已,真真是新帝陈湛心腹之患的,还是马肥兵壮的西绥。
    但陈湛优柔,不肯硬碰,要拉拢萧弋舟,官海潮不惧战,他只想将从萧弋舟手下战败的屈辱讨回来。
    崇明卑躬屈膝,“属下失职,是属下之过!”
    官海潮狐狸眼微微眯起来,手又拾起了侍儿红木盘中的一枚红柿,“放出去的奴隶,萧弋舟买走了一个?”
    “一个丑奴。”
    官海潮又道:“初秋被杀了?”
    崇明更觉有罪,“是。”
    官海潮冥思了会。
    从萧弋舟率人前来平昌始,初秋便接替暗卫盯梢了,不知道何处露出了马脚,让狡猾的萧世子有所察觉,他竟当着人动了手。
    崇明道:“初秋桀骜,当时所有人皆向萧泊低头,唯独她不肯。被杀,或许也有此缘故。”
    官海潮笑了一声。
    “这位世子派头大得很,这几年的手腕,你还不曾听说过么?这是做给我看啊。”
    崇明回话:“但世子又用五百两买走了原本只值三百两的女奴,余下的二百两,或许是为向大人赔罪的,且,世子也命人葬了初秋。”
    初秋用得再得心应手,也不过是个奴隶罢了,调遣她去卧底萧泊身边之时,官海潮已没打算她还能活着归来。
    初秋之死,并不令人觉得可惜。
    官海潮抚须一笑,这只红柿没扔下来,“我怎觉得,这些,都不像是萧世子的行事风格。”
    崇明愕然。
    官海潮道:“他买走的那个女奴,是个什么人?”
    他饶有兴味的掐住手指,如火般殷红的柿子顿时如脑浆崩裂,一股浓稠鲜妍的血溅开来,糊了一手。
    *
    嬴妲从睡梦之中惊醒,原因无它,昨晚后半夜起风势渐狂,数年战乱,驿舍年久失修,一根横梁倒塌,马棚被吹垮了。
    砰地一声,嬴妲猛然坐起,举目一望,房内悄然安谧。
    没有人。
    她正长舒口气,鄢楚楚带着棠棣与蔚云来了。
    她们是奉萧弋舟之命,来为嬴妲更衣的。
    嬴妲自知阶下之囚的身份,受宠若惊,又有些抗拒,“我……我地位还不如几位姐姐呢。”
    鄢楚楚还未说话,只嫣然一笑,身后棠棣与蔚云对望着不觉眼角微弯。
    若是软软姑娘知晓世子方才叮嘱她们说了什么,恐怕此时也说不出地位不如她们的话了。
    鄢楚楚道:“世子对软软姑娘委以重任,待你梳洗之后,我再另同你交代。”
    嬴妲微咬唇,试探地问询:“就是……不必暖床了?”
    鄢楚楚手指掩唇,实在忍俊难禁,“衾寒枕冷,孤枕难眠,这自然要。”
    嬴妲垂眸下来,乖乖地点了下头。
    为萧弋舟暖床,其实若是字面意思,应当不难受,昨晚……虽不可避免地让他讨到了不少便宜,其实什么也不曾发生。嬴妲还以为,他只是为了报复才买她回来,倘若如此,昨晚上萧弋舟会对她做甚么,嬴妲不笨她想得到的。
    三人为嬴妲梳洗换裳,与她们三人一般无二的裳服制式,只是颜色纹理略有不同,嬴妲这身是纯雅的杏黄色,衣裳上熏了幽幽檀香,若隐若无,极是撩人。
    鄢楚楚一面为嬴妲打理发髻,一面解释道:“公子爷生辰要到了。”
    嬴妲微微怔住,仔细一想,确实也要到了。
    “还有……五日,对不对?”
    鄢楚楚讶然,“软软姑娘怎知道?”
    嬴妲捏了捏手指,含混不说清,只说是无意之中听谁提起过。
    鄢楚楚便笑道:“那,能记住也不易。”
    嬴妲便不说了。
    “公子初来平昌,这里不少新贵恐怕要借着他的生辰做文章,廿一那日,不少贵族子弟要到驿舍来,所以要你与我负责操持,你便在后院安排,不必露面,前院之事交给我。”
    听说不必露面,嬴妲稍稍安心。
    新贵之中,不少是卞朝旧部,因为没什么气节,开城门迎敌,朝人投降了,如今换来官运亨通,弹冠相庆。这些旧部里恐怕有不少认识她的,她实在不宜露面。
    梳洗好,蔚云与棠棣捧着盥洗盆与换下来的亵衣下去。
    这寝房内没有女人梳妆用的铜镜,但嬴妲也不想揽镜自照。
    她对自己曾经的美貌也自负过,如今触手便能摸到那狰狞疮疤,连一心想得到她的官海潮都能骗过,丑陋到了什么地步,她心里有数的。
    鄢楚楚见她盯着支起的窗,望着窗外洒落金辉的庭院,枝折花落、凄哀的景致,慢慢地也心生悲凉,“软软姑娘,公子是来自西绥的,奇人异士认识无数,你的脸伤定能治好。只要他上心的事,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嬴妲从她的叹息里,听出了别样的味道,她垂眸下来,喉音柔软轻盈:“他知道我是谁,但却没有点破。楚楚姐姐,你一定也知道了,我以为……”
    鄢楚楚嫣然道:“知道什么?公子可未必,什么话都告诉我,我也不过是他的婢女罢了。”
    比起萧弋舟,鄢楚楚更能察觉姑娘心思。
    她不着痕迹地这话引出来:“我虽侍奉过无数男人,但与公子之间是清白的,比这杯水还清。”
    她端起一盏温水,让嬴妲饮了,嬴妲捧杯,心下有些异样,鄢楚楚道:“不止我,连烟绿棠棣她们,也都从未与公子共榻。”
    鄢楚楚曾是名噪一时的花魁,看男人,一眼便够——萧弋舟是个固执的人,固执到,他肯一生为一人。不过她却看不大出来,嬴妲是否是那一人,这姑娘昨晚与公子也什么都没发生。
    嬴妲沉默了,沉默之后,又有点心虚。
    原来不是她想的那样?昨日来时,脑中想到无数画面,都是一时臆测罢了,无人自荐枕席,无人**风流……
    那萧弋舟昨晚对她做的事……
    嬴妲脸色微红。
    鄢楚楚引嬴妲去熟悉各院环境,“公子下榻的寝房,是昔年来平昌时也住过的。”
    嬴妲浅浅地颔首。
    “公子是念旧之人。”
    “这里的天井,有几盆花,是公子当年来时亲手所植。”
    鄢楚楚的玉手朝角落指了过去,“听萧煜说,去时奄奄一息,如今回来,又开得很是繁茂。”
    嬴妲朝鄢楚楚手指的地方看去。
    日和风清里,浓密的翠绿之间,盛放的,与打着朵儿的,隐含桃红稍吐梨白,亭亭迎风而立,如温婉美人,初妆而至。
    是她当年,最爱的花烟草。
    鄢楚楚叹息道:“萧煜也说,公子爱过一个姑娘,爱得苦,没结果。”
    嬴妲将袖中的手,慢慢地捏紧了。
    “你们知道那个姑娘是谁么?”
    萧弋舟确实不曾对鄢楚楚说过,不过,聪慧如她,早已猜出来了,鄢楚楚轻笑道:“沅陵公主。听说是个很美的姑娘,美到天下多数女子嫉妒的份儿上,这真是独一份了。”她又领着嬴妲往前走几步,信手拈下一朵粉红的花,“不过,公子来时,见着这花时,很是不喜,让人毁了。还是东方先生说,满园独此一品,这花毁了,败坏风水,初来乍到,莫要为难。公子这才罢手。”
    嬴妲留意的点却不太寻常,“公子从善如流。”
    至于她美到天下女人嫉妒?恐怕也是因为当年十三名权贵子弟,跪在她阶下求娶她,造成的轰动散播出去了,百姓以讹传讹将她美化如神了。她的容颜算得上上人之姿,但没到那个地步。
    鄢楚楚忽然朝西边敛衽屏息,“公子。”
    嬴妲耳朵一动,想到昨晚,红帐未解,被他揉着小白兔喊“软软”,脸颊蓦地涨红。
    她久立不动,身后传来男人清冷的嗓音:“死了不成?”
    嬴妲只好慢吞吞地转过来,朝萧弋舟行礼,“公子。”
    风从回廊之间徐徐吹过,泛银光的湘帘被卷动起来,摩挲作响,身后亭亭的花擎于枝头飘摇,将花丛前孑立的身影斑斓起来。萧弋舟今日着藏蓝软缎蒲纹袍,只及膝下,脚上套一双长靴,发束成一绺,整个人俊逸而清冷,如刀扬戟张。
    他的额头鼻尖还挂着一层未干的汗珠,劲装将胸前肌肉的轮廓隐隐泄露端倪。
    他仿佛才风尘仆仆归来。
    萧弋舟信手将马鞭扔给萧煜,萧煜捧着接过,一手揉搓了下被马鞭甩中的英挺的鼻梁,朝嬴妲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三年前他就跟随萧弋舟来平昌了,那时的公主远没有现在可爱,软弱可欺。
    萧弋舟眸色变暗,“换上鲜衣,仍旧是丑。”
    嬴妲知道自己又被嫌弃了,黯然地将眼睑垂得更低,额发覆下来将她的脸庞匿起。
    萧弋舟又冷眼盯了她片刻。
    她只会傻着不动。
    他哂笑了声,从腰间解下来一只宝蓝缀丝香囊,信手扔给鄢楚楚。
    鄢楚楚忙不迭接手里,萧弋舟道:“给她的,药膏。”
    嬴妲怔忡了一瞬,她抬起头来,萧弋舟按下腰间长剑,转身疾步而去。嬴妲莫名其妙地回头,鄢楚楚的掌心,正躺着一只玉瓷瓶。
    萧弋舟疾行过缦回长廊,胸口鼓胀,炙躁难忍。
    今日自军中传书来,夏侯孝、林平伯等人,也在觊觎沅陵公主,派遣暗卫满都城搜寻她。
    这几个,都是当年与他一起,被嬴妲拒绝过,踩碎过自尊的人,他们都想一雪前耻,淫掠公主,当众羞辱她。
    第5章 举案
    嬴妲被鄢楚楚引入后厨,烟绿做好了早点,嘱咐下人为公子送去,三女在庖厨中用膳,烟绿做的粥浓淡相宜,嬴妲许久没有尝到如此好的手艺了,皇宫的御厨也不过如此。
    用完早膳,鄢楚楚带嬴妲到石台,光滑的大理石砌成的半圆的台,被打理得光可鉴人,其上摞着一叠叠果脯、蔬菜,色泽各异。鄢楚楚为嬴妲解释:“廿一那日,你要在这边料理,我已命人额外请了十名婢女过来,她们都会听你调度指挥,不过要注意些,公子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入秋之际,也没甚么瓜果好用,所以准备了这些果脯,公子最爱是——”
    话不待说完,嬴妲已经拾起了一叠桃肉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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