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见山闻言,瞧了瞧沈鱼道:“好。小鱼,那我们下山再说吧。”
沈鱼听罢点头应了,终与宋渊一同离了客栈。原来宋渊与她一处时定有许多话聊的,只这一路上宋渊却无言语。沈鱼边走着边偷眼看他,见他脸沉如水,几次三番想要开口,末了还是把话吞回肚里去。
二人这般默默走着,过了会方到得宋渊另外寻着的客栈。这客栈并不在城中热闹之处,却颇为清静雅致,可見也是費了些心思的。待他送了沈鱼到屋里,便与她说道:“姐姐这几日便在此歇着吧,我这就走了。”
沈鱼未料到他这便走了,心中一急,不禁喊了一声,“阿渊。”
此时宋渊本已转身,听得她声音,一时顿了脚步回过身来,却是垂着眼并未看她。
沈鱼见他这样子,心中生涩,又有些着恼,“你怎地又闹别扭了……你从前的性子——”
只她话尚未说完,宋渊已抢了话头道:“其实我从小的性子便是这般,倒不是长大了才变的。”
宋渊原来是扶风郡王膝下的独苗,纵是郡王夫妇并无着意溺爱,也不免养出了些劣根性。旁的且不说,因府上得他一个孩子,只需他看得上眼﹑放在心上的,何时同别人分过?是以他骨子里不免有些偏执霸道,只在山上七年,这些棱角便被岁月磨了不少。
沈鱼闻言,吶吶道:“怎会呢?你小时候分明很听话乖巧的。”
宋渊听了这话,想了一会,方开口道:“彼时我无依无靠……怕连你也不理我了,自是要做出听话乖巧的模样。”他说着,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可是听话有甚么用?你答应过我的事也是不作数的。”
沈鱼听罢,蓦地想到他在蓬莱无亲无故地过了七年,别的一些小道士逢年过节兴许还能回家,他却只得一个人。她想得一阵心堵,霎时也不知如何应他,“阿渊……”
宋渊见此,走前了几步,诘问道:“方才姐姐为何不拒了师弟?你可是忘了答应过跟我回密州的?那当票﹑那白玉鱼佩你不要了?”
沈鱼有些受不住逼迫,又心中有愧,不觉退了几步,“自然﹑自然是要的……只见山对俺有恩……”
宋渊听得她唤师弟见山,一时怔住,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会方道:“是,见山对你有恩,鬼谷大仙也对你有恩。我算得上甚么?”
他说罢,从怀里摸了个物什出来,走前两步,握了沈鱼的手便塞到她手里去了。沈鱼不知宋渊何意,低头一看,始见竟是当年自己予他的那枚白玉鱼佩。
沈鱼摸了摸鱼佩,方抬首看宋渊,“你怎地撒谎道把玉佩当了?”
宋渊闻言,垂了眼说:“我骗了你一个月,你却是骗了我七年……小时候我想着只要听你的话,你便不会走了。长大了便想换个法子,谁知……原来你要走我是从来都拦不住的。”
沈鱼听罢,急急道:“这七年来——”原来她想说自己在山上七年也没忘记他,然而正要说话,却碰着他的眼神,顿觉莫名心慌。
宋渊见得,接着道:“那时我记着你说很快便回来寻我。思前想后,怕你入不得蓬莱,便在镇上等你……想来你没等过人,不知道等人是甚么滋味。那年我在镇里等了三日,最后是师父让见纯师兄寻我回去的。你说,此番若不是大仙放你下山,我们是不是再不相见了?”
沈鱼闻言,摇了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
这世上宋渊最不愿意看她难受的人便是沈鱼。
此时他见了她神色,终是退了一步道:“方才一路上未曾同你说话,并不是因我着恼了,我只是想着怎么教你不同师弟去代州罢了。我现下是想通了。”
沈鱼听得一阵莫名,“想通了?”
宋渊点头应是,却不说想通了甚么。过了会,方笑着与她道:“我走了,姐姐自个保重些。过几日我便来接你。”他说罢便转身推门离了。
待宋渊走了,沈鱼握着鱼佩,心中不禁想:其实欠别人的恩情,也不一定便要如此还了。原来自己也并不想同宋渊分开,更不想看他难过。她一想到宋渊与自己说道“再不相见了”,便觉胸口沉沉,竟让人喘不过气。
沈鱼如此想着,不觉间听得骨碌一声响,原来自己竟是掉了泪,一颗白暟暟的珍珠正在她脚边滚来滚去。未几,她便弯腰把珍珠捡了,尔后又推门而去。她想寻了宋渊同他说,她也想通了,她不会去代州又教他等她的。
只沈鱼跑到大街上时却已失了宋渊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