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五百年前鬼谷大仙生于三清山的白云观中。彼时白云观并非白云观,却名为朱陵宫。鬼谷大仙于朱陵宫中听了四百年道法妙音,方修得第三魂,通了灵识。从此鬼谷大仙便不再是一只小蜘蛛,而是有喜有悲的灵物。
鬼谷大仙于朱陵宫中潜心修道,不问世事。这四百年来,她唯一晓得的大事便是朱陵宫易主,成了龙门教所有,从此朱陵宫便改名为白云观。而她修得灵识那年,龙门时任掌教乃百年不出世的剑法大家黄真人。那时日里,鬼谷大仙晚上于藏书楼中参研道法,白日则潜到黄掌教私邸里学习龙门剑法,故而她所学所知自然非一般龙门弟子所能习得的。
时光荏苒,匆匆又过了百年。经了五百年苦修,鬼谷大仙终于修成人身。那时她摸着自己的肉身,满心欢喜,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朱灵。
朱灵说到此处,见沈鱼神思不属,问道:“你可有听为师说话?”
沈鱼听得,蓦地回了神,说道:“自然有的。”
朱灵闻言,睇了她一眼方问道:“既如此,为师来问你,白云观从前叫甚么?”
“那﹑那……叫朱……宫”
朱灵听罢,伸手扭了一把沈鱼脸颊,“朱陵宫。你道为师不知你想着那小道士么?”
沈鱼脸皮薄,被她捏了一下便呼痛了,“没想﹑没想。”
朱灵哼了一声,把手收回,“倘若不是看在他待你有几分真情,方才我已是把他杀了。”
此番沈鱼听得宋渊果然无恙,心中一松,又起了其他心思,“师父……那坏道士曾说道若他的掌教师弟知你未死一定很欢喜。他﹑他为什么欢喜?”
朱灵闻言,呸了一声,“狗道士,净会在小辈面前说三道四!”
“那你们到底……”
此时朱灵微微出了神,想了想方道:“彼时我刚修得人身不久便识了王灵官。因我往日只专心修道习武,尚不知人心险恶,是以对他便很是信任。他虽然知晓我是蜘蛛精却装作并不怕我……且待我百般的好。”
沈鱼听得,低声问道:“怎么的好?”
朱灵想着,垂了眼,一时之间脸上似喜似悲,神色莫测。
过了会沈鱼方听闻朱灵道:“就似那小道士待你那样好。”她顿了顿又接着说:“他虽然年少,但天资聪颖很得掌教青睐。然而那时他竟说道为了同我一起,甘愿抛了龙门弟子的身份,远走高飞。”
沈鱼听得,心忖:阿渊猜得果然不错。
“那他定是不守诺言了?”
朱灵闻言,一阵冷笑,“若他只是不守信诺,不同我走,那也罢了。未曾想他为了未来掌教之位,急于邀功,为了得到黄真人的龙门剑法,竟让他的师兄弟来施袭于我。”
沈鱼听了,不禁握了朱灵的手,唤道:“师父。”
朱灵轻轻回握了她的手,接着道:“他们这般逼我,我自是不情愿。那时我被伤得几乎打回原型,幸而被你母亲所救,我方能保住几百年修为。”
“啊……原来你和阿娘是这般认识的。”沈鱼说着,想了想又问,“师父,徒儿有件事没想明白。”
“甚么事?”
“龙门剑法既是黄真人所创,为何竟不传予龙门后人?”
朱灵说着,从沈鱼塌边起来,在屋里边踱步边说道:“龙门创教比隐仙还要长些,龙门剑是龙门中人几百年来心血累积而成。只黄真人在剑道上是百年不遇的奇才,他在龙门剑的基础上又精益求精,便成了你今日所学的龙门剑。可惜黄真人之后接任的掌门却是个沉迷丹道的,于剑法之上无甚天赋,是以他虽然得了黄真人真传却并未学得这剑法的精妙之处。又因道门中许多门派机要素来只传嫡亲弟子,如此,黄真人的剑法便逐渐失传了。”
沈鱼听罢,人尚在沉思之中,蓦地却见朱灵走到门前,啪的一声便把门打开了。门一打开,沈鱼便见得宋渊站在门外,不禁欢喜地道:“阿渊!”
宋渊听得,抬脚便想入内,却被朱灵伸手拦了。她回过头却同沈鱼说:“你适才不是说道,最烦这个小白脸,见到他就倒胃口吗?”
宋渊闻言,脸色霎时一僵,只看见沈鱼神色又笑道:“姐姐不必担心,刚刚鬼谷大仙已答允暂且饶我一命。鬼谷大仙这般的人物,自是一诺千金,万万不会欺负我这等小辈的。”他说着又向大仙行了一礼,“晚辈想同姐姐说几句话,请大仙准允。”
朱灵听得,回首看了看沈鱼,终让了道,却乘宋渊在她跟前走过时与他道:“甚么话该说,甚么不该说,你应是晓得了?”
朱灵曾与宋渊说过,若寻不着治病的法子,沈鱼便活不过廿五。眼下她指的自然是这一件事了。宋渊也不愿沈鱼过得不快活,遂微微点头,算是应了她。
朱灵见此便转身离了屋裡。
待宋渊走到沈鱼塌前,却见她枕边有几颗珍珠,他心念飞转,笑着道:“你哭鼻子了?”
沈鱼听他学自己说话,一时便抿了嘴不答。
宋渊见了,也不逗她了,问道:“身上还疼吗?”
沈鱼摇了摇头,默了会才说:“俺方才醒来见你和师父都不在,就怕……”
她话尚未说完,宋渊便接了话头道:“我都知道了。刚刚鬼谷大仙已说予我知晓了。”
“你﹑你都知道?”
宋渊微微点头答道:“大仙说你道身不稳,得寻个对你倾心之人,把心肝剜了来炼成丹药……你怕大仙伤我性命,因此便要我答应不对你好,是不是?”
“嗯。”
此时宋渊瞧着沈鱼雪白的脸庞,见她一双凤眼似是隐隐含情,不觉间心中一动便伸了手去抱住她。
沈鱼骤然被他抱住,呼了一声“阿渊”,想要推拒却是推不开。
宋渊静静地揽了她一会,直等得她再不挣扎了,方说道:“你刚才又打又骂的便是为了赶我走。”
沈鱼听了这话,想到自己适才搧他那巴掌甚是用劲,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这时宋渊却握了她贴在自己脸上的手,说道:“我知你是为我好,不会生你的气……眼下事情都揭开了,那以后我是不是不必偷偷摸摸地对你好了?”
沈鱼听得,抬首道:“你甚么时候偷偷摸摸过了?”
宋渊闻言一笑,“原来姐姐也知我分明是对你好的。”他说着,又抱紧了沈鱼问:“那你可知我为何对你好?”
沈鱼听罢只觉心中一直以来那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剎那间便明晰起来。只待她开口,那便成了一个千真万确的答案。
“你﹑你……”沈鱼嗫嚅了好一会,终究没说出来。
宋渊见她两腮生晕,耳尖通红,心中不舍,只轻轻吻住她的额头道:“嗯,我倾心于姐姐。”宋渊说罢,只觉怀中的沈鱼身子一僵,霎时间心里也生了许多忐忑,“姐姐……不应我一句么?”
宋渊把话说了,等了一阵,又似是过了许久。正是兀自心慌之际却蓦然被沈鱼抱住了头颈。
接着他感到一个柔软的吻贴在自己脸上,甫垂首只见沈鱼看着他,眸中似有微光。宋渊一时看得怔忡,蓦地却听得沈鱼的声音在他耳边道:“阿渊,俺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