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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凌渊眉目深沉,数月前,他在大理寺下令放过叶静怡,从而让章太后以为他在示好,紧接着章太后必然要借着联姻来掌控他。
    东宫屡次给章瑶佳送礼,他亲自出席她的及笄礼,都只是为了拿捏崇光帝的心思,让他一步步走入死局,想尽昏招杀了章瑶佳,彻底惹怒章太后。
    如果不是崇光帝昏了头对蓁蓁下手,着意送她去和亲,也许这局棋不会结束的这么仓促。
    楚凌渊微微一叹,却并不失望,幽州边军的其余四部都由定国侯世子统管,眼下就看这老狐狸是否识相,愿不愿意断尾求生了?
    他那个好侄女与章瑶佳之死牵涉颇深,又编出那不堪的话本羞辱章氏,留着只会是无穷的祸害。
    楚凌渊敛目沉思,暗影进来禀报:“殿下,礼部侍郎求见。”
    楚凌渊睁开眼,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走进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何事?”他语气寡淡地问道。
    曹侍郎甫一见到太子的冷脸,心直直地往下坠,连准备好的说辞都快忘了。
    他好不容易想起来,说道:“殿下,西羌使臣已经在馆驿闹了一日,他们要面见陛下,商议和亲的事宜。”
    楚凌渊不语,一双寒凉的凤眸扫过来,曹侍郎身上一抖,赶忙说道:“臣已经跟他们说了,如今朝政全由殿下做主,按理来说和亲的事,也该由殿下定夺,但他们不肯,说是陛下已经有了人选,是以正在馆驿闹着。”
    “有了人选,孤怎么不知?”楚凌渊冷声问道。
    曹侍郎心里空悬,明知要说的话可能会惹怒太子,又不敢不回话,陷入了两难。
    “殿下,臣听那些使臣说,陛下许诺要将明熙县主送往西羌和亲,不知殿下的意思?”
    殿内静默的可怕,影八垂头充作木桩,一心盯着自己的脚尖。
    楚凌渊没有如预想一般暴怒,但这本身就更令人害怕,让他不想发作的怒气,可见是想要秋后算账,一定有人要因此倒大霉。
    曹侍郎战战兢兢地等着,却等来了桌案后那人的一声轻笑。
    “他们想要明熙县主?”
    曹侍郎满头是汗:“是,是这样。”
    楚凌渊淡声说道:“那便换一个吧。”
    眼见桌案后的人已经开始拟旨,曹侍郎很想好奇地问一句人选换成谁,但他没那个胆子。
    自从昨夜章太后将朝政诸事交给太子,陈何便将崇光帝的宝玺送来瑞清殿,是以如今楚凌渊写就再加盖宝玺的就是真正的圣旨。
    楚凌渊将墨迹未干的圣旨甩在曹侍郎身上,曹侍郎狼狈接过,不小心看到上面的字眼,顿时心里一惊。
    竟然是贺家的?虽说封了个郡主,但到底是将人送去西羌,西羌王年逾五十,且历代西羌王寿数都不长,恐怕嫁过去不久,就得守一辈子活寡。
    他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但仔细看那名字,便想起昨夜在宫宴上丑态毕露的姑娘,心说怪不得呢,遭了太后的厌弃,就算在燕京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曹侍郎想到那些西羌使臣的嘴脸,不由为难道:“殿下,若是西羌使臣不愿换人呢?”
    “告诉他们,若再闹孤就派兵踏平西羌。”
    曹侍郎不敢再留,抱着圣旨脚步慌乱地跑出瑞清殿,却在拐弯的时候差点撞上了一个人。
    眼前是一个清媚绝俗的姑娘,一袭浅烟色衣裙,身上披着白绒披风,衬得那张脸越发瓷白,灿如星光的双眸惊讶地看着他,手里的食盒中散发着甜香的奶味。
    曹侍郎惊得一跳,不是面前的姑娘生的吓人,是他认出了她正是昨夜在宫宴上见过的明熙县主。
    他瞅了瞅怀里的圣旨,对面前的人更加敬畏,只是提一句和亲,太子就要冲冠一怒,为她更换人选,甚至不惜以大军压境威逼西羌使臣。若是来日,她受了什么委屈,那岂不要尸横遍野,朝野动荡?
    曹侍郎控制不住地抖了抖,揣好圣旨,朝蓁蓁俯首一揖,这才像身后有鬼追似的离开东宫。
    月竹不解地问:“姑娘,他跑什么呀?”
    蓁蓁愣愣地摇头:“不清楚,可能殿下发脾气了,一会儿可得小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小可爱们。
    第48章 恐惧
    曹侍郎惊恐地夺门而逃后, 瑞清殿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影八尽量放轻呼吸,不愿意发出声响, 招惹御案后那尊煞神的视线。
    和亲的人选已经换了, 他们那位初掌监国之权的太子殿下却仍不满意, 影八从头到尾盯着鞋尖,还是被楚凌渊点了名。
    无他, 因为正殿内只有他这一个喘气的。
    楚凌渊问:“你说, 北周兵将士气如何?”
    影八:“回殿下, 甚是精悍。”
    楚凌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不如就借西羌这蛮夷小国来练练兵。”
    影八嘴角一抽, 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幸好这时殿外的暗影在门口禀报:“殿下,明熙县主求见。”
    楚凌渊阴沉不定的脸上晕染笑意:“请县主到偏殿稍待,不可怠慢。”
    正殿里转眼就云开雾散,雨霁天青, 影八悄悄舒了一口气,心里盘算着忍过这几日,再不与影七换班了。他宁愿站在殿外喝风,也不想再面对楚凌渊莫测的脾气。
    *
    蓁蓁在东宫门口的甬路上与曹侍郎险些撞上, 且曹侍郎冒冒失失,言行奇怪,她扶正歪掉的食盒, 心不在焉地朝瑞清殿走去。
    瑞清殿是储君理政之处,无太子允许不能随便乱闯,门口当差的小太监不认识她,出声阻拦道:“请姑娘稍待,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蓁蓁点头,站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儿那小太监脸色苍白的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目光凶戾的黑衣男子。
    “殿下尚在正殿理政,请县主随属下去偏殿稍候。”
    小太监一看就是被骂了,惶恐地挑了积雪最深的一处跪下,整个膝盖陷进雪地里,低垂着头抽泣。
    蓁蓁看了心里不落忍,跟那黑衣男子求情:“这位大人,他也不曾犯错,我昨日才进宫,他认不出我也很正常,雪地里冷,就别罚他跪着了。”
    黑衣暗影犹豫了一下,对那太监说道:“你起来吧,下次眼睛擦亮点。”
    小太监起身时感激地对蓁蓁深深一揖,又打起精神守在门口。
    蓁蓁跟着暗影一路来到偏殿,伺候的宫人早就勤快地端来热茶点心等着,待蓁蓁一进来,桌上就被摆满了。暗影告退后,蓁蓁打量起这间偏殿,殿内无论摆件还是用具都十分精致奢侈,可见布置的时候极其用心。
    她想起前世的传言,楚凌渊这个暴君最为人诟病的一点,除了暴戾嗜杀,穷兵黩武,还有奢靡无度。
    那时候她与叶静怡还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听她讲了许多关于楚凌渊的事,其中就有一件让她记忆至今。
    他登基后的第二年,派人大肆修缮皇宫,又在宫里建造了一座八层楼阁,专门放置那些征战各国抢来的珍奇之物。御史屡次劝谏,也只是一次次搭上自己的性命,徒增杀孽。
    蓁蓁蹙了蹙眉,看着眼前繁华的宫室,觉得有些刺眼。
    她不知道上辈子自己死后楚凌渊如何了,但那时百姓已经民怨沸腾,想必不久也会揭竿而起吧。她不希望楚凌渊为帝后重复前世的命运,是不是该劝他做一个好皇帝?
    蓁蓁正思索间,偏殿门口悬挂的帘子一动,楚凌渊走进来,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龙纹锦袍,举手投足间已经隐隐带上帝王的霸气。
    “怎么过来了?”楚凌渊快步走来,伸出手臂拥着蓁蓁坐到软榻上,蓁蓁扶着软榻的边角,看见上面镶金雕刻的麒麟,心里又是一沉。
    “孤的蓁蓁不高兴了?谁惹你生气了?”
    男人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发顶,蓁蓁心事重重,不自在地躲了一下,楚凌渊眼眸中的欣喜很快转为阴沉。
    “是不是在太后宫里受了委屈?”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月竹再是单纯也感到了一丝尴尬,她默不吭声地将食盒放在不远处的案上,静悄悄地退出偏殿。
    楚凌渊看见那食盒,眼神亮了亮,问道:“这是给哥哥带的?”
    蓁蓁把头脑中那些不祥的传闻暂且放下,没什么生气地回答:“嗯,早上陪太后用朝食,觉得好吃,就找小厨房的嬷嬷学了做法,做来给哥哥尝尝。”
    楚凌渊全副心思都在那盒她亲自做的羊奶糕上,打开食盒,便毫不犹豫尝了一块,赞道:“香甜可口,甚和我心。”
    蓁蓁看他毫无戒备的吃下自己送的点心,不由想起从前,楚凌渊少时来到叶家,每次食物入口前,他都要仔细闻过,确定里面无毒才会吃下去,最初的几年,哪怕是她拿过去的,也没有例外。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这么信任自己?
    蓁蓁压下心头的忧思,这才慢悠悠说道:“我没受任何委屈,太后对我也和善,宫人们都挺好的。”
    楚凌渊吃下两块点心,便拿起下人备好的布巾擦了擦手,再次走回软榻边,俯身瞧着有些惫懒的少女。
    “那是为何不开心?”他捉住蓁蓁手腕上的血玉坠,放在手中把玩。
    男人粗粝的指腹总是若有似无触碰她的肌肤,蓁蓁察觉到了,便将手往回抽。
    楚凌渊从前一向避开与人亲近,偏偏遇到她,就像是上了瘾一般,不时的摸一摸她的手,轻抚她的头发,甚至连她身上带的饰物也不放过。
    “怎么?厌烦哥哥了?”
    蓁蓁望着他沉暗的黑眸,无奈地摇头,只要她有一点抗拒的心思,这人就会分外多疑敏感。
    “我没有不开心,也没有厌烦哥哥。”她无力地回答,手下的冰冷雕刻硌在掌心,她心里涩涩的不舒服。
    蓁蓁兀自低落,也不想抬头看那人继续钻牛角尖,却忽然感觉身体一轻。
    她怔愣地看着自己悬在软榻边的一双小脚,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被楚凌渊掐着腋下,像抱孩童一样抱起来。她不知所措地趴在他肩上,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一下下拍哄。
    “哥哥上次不是说了,有什么不舒心都可以跟我说,若是觉得不快,哥哥任你惩罚,好不好?”
    楚凌渊的声音十分低沉,盘旋在她耳边,温柔的不像话,蓁蓁目光涩然,埋在他宽阔的肩上,闷声说道:“什么都可以说吗?”
    “嗯,你说。”楚凌渊淡声许诺。
    蓁蓁思虑再三,觉得不能直接说他奢靡浪费,免得伤及男人的自尊心,于是只能委婉地说道:“我不喜欢这个软榻,上面雕刻的麒麟好吓人。”
    楚凌渊拍抚着她的一顿,不动声色问道:“还有呢?”
    他纵容的语气让蓁蓁的胆子一瞬间大了起来,“我也不喜欢门口的花瓶,还有哪些镶金带玉的,看着俗气,你换成别的好不好?”
    楚凌渊让人精心布置,满足他一切喜好的宫殿,被他心尖上的姑娘批评的一无是处,本该恼怒,他却心里一松。
    不过是些外物,讨厌或是喜欢都不打紧,只要她不是厌烦了他这个人,有什么不能舍弃?
    这间偏殿是他平日休息的地方,他尚未立妃,便把这里当做寝殿,但凡被他刻下烙印专属于他的地方,都不容许别人来指手画脚,但蓁蓁例外。
    楚凌渊抱紧了小姑娘,把这一间偏殿转了个遍,边走边说:“蓁蓁还觉得哪里不好?孤叫他们全换了。”
    蓁蓁表面理直气壮的点评,把那些看起来奢侈的摆件和用具都批评了一遍,最后有些心虚的说道:“好了,暂时就这么多。”
    楚凌渊鼻间发出轻笑,他惩戒一般捉住她的耳尖,轻轻一咬,而后在少女的痛呼声中说道:“蓁蓁说了这么多,哥哥记不住,等内务府的人过来,你自己来选。”
    蓁蓁羞得满面通红,楚凌渊将她放下,两人没等到内务府的人来,倒是等来了暗影的消息。
    “殿下,定国侯命人抬了一个箱子进宫,说是里面有殿下要的东西。”
    楚凌渊眼中精光闪烁,伸手抚了抚蓁蓁犹带热意的脸庞,说道:“孤有些事要处理,蓁蓁多留一会儿,帮哥哥重新布置偏殿,可好?”
    蓁蓁乖巧地答应,只想让他快点走,自己的脸上也好降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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