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梨被带走的时候人还在左右看,似乎在找他口中的“太太”。
检查的结果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失忆。
彼时两家的父母已经赶到,听到这个结果许家二老差点晕倒。
医生解释道:“失忆分好多种,成因也不同。我们做了测试,她是常见的解离性失忆,就是常识性还在,但对之前生活的人和事完全记不得,更不记得自己。”
许泽取下金丝眼镜,擦了擦眼又带上,问:“我女儿很聪明的,记忆力也很好,为什么会这样呢?”
“创伤性后遗症,怀疑是从楼上跌落,身体虽然没有大碍,但心里上受到了惊吓,所以失忆的。”医生解释,“就好比我们上台唱歌,由于紧张会一时忘词一样,不过这种失忆不用太过担忧,过一段时间就会慢慢恢复。”
听到最后二老的神情才有所缓和。
许泽问:“真的会恢复吗?”
“我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这需要慢慢来。”医生安慰道。
给头上纱布换了药的许梨慢慢的从里面挪出来,刚才医生已经给她讲解了半天,又给她看了自己的证件信息,但她整个人还是懵懵的。
“梨子。”许泽看到自己的女儿赶忙起身想抱住。
许梨下意识的往后躲道:“叔叔,您请自重。”
后面的许母见这一幕直接呜呜的哭了起来:“梨子,你不记得爸爸妈妈了吗?你快好好看看,这屋里的人你都能想起来吗?”
女儿从楼上跳下来的事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就知道了,虽然满心疑问,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孩子的健康。
许梨挠挠脸,还是茫然的站着。
见到这种局面,陆振东再也无法忍耐,豁然起身给了自己儿子一巴掌,斥责道:“看你干得好事!”
脆响的一声,屋里顿时安静了。
许梨脑袋嗡了一声,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赵亭已经挡在路嘉行前面,张开手臂老母鸡般的护着:“又不是他把人从楼上推下去的!你只会怪他!什么都怪他!是不是觉得我的心肝肝不该出生啊!”
许家二老见状过来劝。
陆振东一边收拾老婆,一边给亲家道歉。
“诶……患者家属……”医生张了几次嘴均插不上话。
许、陆两家世交,很早就给双方孩子订了娃娃亲。只是奈何陆家儿子都出生了,许家却不孕不育七年。
好在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出了小公主——许梨。
可惜陆嘉行压根就不想认这个账。
身为东尚集团的太子爷,陆嘉行是在家族严格的教育和护航下长大的,养得娇矜贵气的同时,青春躁动的叛逆年纪,也染了些公子哥的玩世不恭与乖戾。
十八岁时拿着酒瓶跟人在酒吧干架,惹了事被送到英国,谁知他在国外玩车又玩得风生水起。几年后陆振东派人把他押回的国,硬逼他脱了赛车服,父子俩至此有了隔阂。
陆嘉行到底对长辈还是尊敬的,压着性子被安排着交际、生活、进公司工作,对人对事都得体和气,唯独对许梨——作尽了浑身的痞气。
繁星点点照亮浓墨一样的夜空,风从没关严的窗子吹进来,少女柔软的发丝扬起又落下。
许梨歪头看着倚着墙的男人,对方提不起兴致的看着一处,神色淡淡。
似是感觉到什么,他抬起头看向她,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可有可无的探究着。
许梨过去,仰头看着他:“你叫陆嘉行?”
刚医生讲的时候她一遍就记住了。
男人轻哼:“你不知道?”
“我……”许梨低头,努力回想着。
视线变暗,路嘉行压着她的肩膀让她转了个身——她夹在墙和男人之间。
吵闹的屋里划出安静的一隅。
他侧头:“说什么,大点声。”
许梨看着他经络分明的手臂,半晌才恍然一声:“……陆先生,你别离我这么近。”
陆先生?
他的心里升起小小的邪恶,也或是方才挨得那一巴掌让他很不爽,陆嘉行把账算在了她头上。
他又压近了些,“许梨,你爬我床的时候怎么不叫陆先生。”
男人的声音,清凉低沉。
许梨脚底攀出丝麻,脸上绯红浮现,显得笨拙不堪。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个普通的夜晚。
好一会儿,头顶上忽然一声了然的笑,陆嘉行不经心的嘀咕:“失不失忆都一样啊。”
许梨抬头看到一张俊脸,那话里的轻浮就像方才沾了药的棉花,擦在伤口上,疼痛中带着些痒。
颜值符合了她的审美,但好像性格不怎么样。
许梨无处可躲,只好贴在墙上踮起脚尖,她扬起下巴,目光单纯又坦荡:“误会了陆先生,是您生上的味儿太大了。”
屋里的吵闹还在继续,和着六月末的蝉鸣。
洗了胃又两天没能洗澡的陆少爷抿了抿唇,顿时觉得自己有点长见识了。
陆嘉行敛默几秒,眉间带着讽刺道,“许梨,你再给我欲擒故纵一次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谢谢来捧场的小仙女们!
#男女主一开场就自杀,凶不凶!#
#陆车神一露面就退役,怕不怕!#
第2章 小梨子
许梨还没琢磨出“欲擒故纵”四个字中的不明意味,陆嘉行身子一凛,朝她撞过来,就在要贴上的时候,他手稳稳撑在墙上。
陆嘉行太阳穴划开一道口子,殷殷滲着血。与此同时陆振东怒斥道, “你发什么疯,这是什么地方让你乱砸东西!”
赵亭也不认怂,拨开他察看儿子,“伤哪了?妈不是砸你,是砸你爸的!医生快给我儿子包一下,消消毒!用不用在拍个片子啊!这么帅一张脸可别落疤,去公司开会又该被那群老东西念了!疼吗?哎哟我说你刚怎么不躲呢!你为什么不躲啊?”
陆嘉行往一边走,平静的说:“因为太阳穴上没长眼。”
许梨有一瞬忍不住想笑,她弯腰去捡起地上的黑色夹子,刚才这东西以一个弧线飞过来,陆嘉行若是躲,砸到的应该是她。
许泽以为女儿没站稳上去扶了一把,许梨下意识的躲着跟他拉开一点距离。许泽脸色难看了,“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是你爸爸了,怎么还这样?”
“这是正常反应。”医生终于插上了话。
“正常吗?!”许泽反问,女儿对自己明显的排斥和拘谨,让他不能接受。
医生指着自己,“我现在告诉您我和您是亲兄弟,您能信吗?”
许泽觉得荒唐,“我们怎么可能是兄弟!”
医生认真道:“我说是您失忆了,才忘了我是您的兄弟呢?”
许泽张张口,无语了。
“所以就是这样,对于她这样失忆的人来说,忘记的人和事,从她的心里上也可以当作是没发生过的事。”医生的声音从容淡定,“家属不要过于心急,对于她的一切,我们旁人只能告诉她,但能否接受,还要看她自己。”
言下之意,从许梨的角度,她的世界从新洗牌了。
许泽把脸埋在手上,从事教育工作这么多年,这点道理不是想不通,只是到了自己头上,真的难以接受。妻子拍了拍他的背,“会好的,会好的,咱们梨子五岁的时候就能背唐诗百首,谁都夸她记性好,她肯定会想起我们的。”
许梨出事的时候,陆振东正带人在杭州检查生产线。赵亭不敢知情不报,又怕儿子诶训,在电话里只说两人受了点轻伤,等陆振东赶回来就看到这么个烂摊子。
赵亭心疼儿子,请了几个专家给陆嘉行检查,还从老宅调了保姆过来照顾,却放着一边的许梨,几乎没管。
于理于情,陆振东都觉得脸上没光,眼见许家人难受,儿子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劈头盖脸就训斥:“陆嘉行你看看这是你太太,她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在国外怎么野的我不管,回来了也结婚了,就别再惦记着赛车,给我有个当丈夫的样子!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好了!好了!你滚出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听罢,头枕着墙闭着眼的陆嘉行推开门,无波无澜的走了出去。
等在外面一直没敢进来的秘书和司机叫了声,“小陆总。”临了也没敢跟上去。
考虑到许梨还在上学,两家长辈只让两人领了证,对外什么都没说过。所以这次陆振东来医院,也只带了亲近的下属。
但就这情况,谁也不敢进去啊。
拐角的黑暗里蹿出一个人,陆嘉行一脸疲惫的继续往前走,没回头的说,“现在出院。”
吴朗小跑两步跟上去,“哥,你这就出院啊?”见对方没说话,他挠挠头,“陆叔叔说话也太难听了,他根本就不了解情况,你今天一直在输液,也难受得不行,就那样你还不放心跑去看小梨子,要不是你,她醒了还不知道跑到哪呢!”
吴朗闷头说,觉察到不对劲的时候陆嘉行已经停下来在看他。
“我刚等你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陆叔叔那两个下属可凶了,我一过去就瞪我。”吴朗摸摸鼻子,“哥你真不等小梨子了啊,我刚从门那瞄到她,看着挺可怜的。”
陆嘉行手抄兜往前走,转头踏进暗了灯的走廊里。
“……小梨子真把你忘了吗?”吴朗从学生时期就跟着陆嘉行混,了解他的脾气,也是少数知道他和许梨已经结婚的人,所以话说得多了,最后没忍住的小声嘀咕,“不会吧,之前追你追的那么凶,这说忘就忘了?女人果然绝情啊。”
陆嘉行面色是冷的,半晌才吐出一句:“话真多。”
那天之后,陆家专门请了几位国内资深的神经内科专家对许梨进行会诊,结果跟之前大差不大。她除了头和身上有擦伤以外,任何地方都是健康的。
没有特效的治疗方法,只能先回家修养,定期到医院检查。
许家父母拿着老照片给她讲以前到事,许梨慢慢也能接受。过了一周,学校那边来电话催,他俩原本带着学生在韩国进行为期半年的学术交流,总不见人,两边不好交代。
为人师的责任不能丢,又不放心许梨的状况,没办法许泽只好给陆家打了电话。
***
“杭丝”的项目是陆嘉行在带,他进公司不久,陆振东怕他根基不稳服不了终,给他塞得一直都是小项目。一方面是是做给董事会那群如狼似虎的人看他,一方面是真的想历练下他这混账儿子。
可就这个小小的“杭丝”项目,搁在平时都不够往上报的,硬是有人频频使绊子,老上他这说三道四。
陆嘉行刚从会议室出来就被叫住了,他揉着额角回头,看清人便恭恭敬敬的颔首,“陆总。”
陆振东看了看他太阳穴上淡淡的伤痕,也不想再给他过度的压力,叹口气说,“下午你腾个时间去接许梨回来。”
陆嘉行刚才跳着疼的额头这下子更疼了,阴着脸说:“就这事还劳陆总亲自来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