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里住的应该是一只巫妖。”道格探寻了半天之后,给出了一个结论,“有近一个纪元没在奈尔逊出现过的巫妖。”
伊格娜皱眉:“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无从知道它入口的布置方式?”
“是的,”道格点头,“它们和法师不一样,法师塔的入口往往有幻术和空间术法使用的痕迹,但是巫妖并不一样。虽然它们生前往往精擅于法术的学习,但是在死后,因为献祭了灵魂给深渊,没有人知道它们获得的是什么样的知识。它们所在的地方一般就是本人的墓穴——因为死者无法再死去,所以很有可能墓穴入口除了本人以外,根本就是封死的——它们不需要其他任何人。”
“这意思是我们拿他们没办法了?”伊格娜不由拔高了声音,忍不住就向前迈了一步。然而恰好一小片雾气飘过来,她只得硬生生地收回脚。
“不过有一点是相通的,”道格将手放在那根石柱上,仿佛在思考什么,“所有的布置从内部来看,总归是更脆弱一些,也许我们可以再等等他……”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的土地猛地颤动了一下。
道格与伊格娜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后,立刻离开土丘。而几乎就在他们藏入树林阴影的刹那,原本插在最高处的柱子斜斜飞了出去,土丘崩裂开来,紧接着一道矮小的黑影背着巨大的包裹猛地窜了出来。
伊格娜刚开始还有些发愣,然而等她看清楚那个影子之后,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响:那只全身裹着泥巴和水草的鱼人,背上正背着一把剑——金花为饰,翡翠作徽,分明就是她的礼剑,她的继承者徽章,她作为王位有力争夺者的象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更……大概在5k左右(咸鱼状)
第15章 告白
——神经病啊。
林紧紧扒着乌拉拉,跟它一路狂奔而出。
其实刚一路上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境况,有点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个境地——明明它们和背后那个家伙不都是那个咕嘟大人的受害者么?说好的狱友一生一起走呢?不过就是因为发现它是一团有点特别的泥巴,有必要这么穷追不舍么?没见过会跑的泥巴么?一副不把她剁成渣誓不罢休的态度,到底是为什么?
“那边那边!”
胡思乱想中,林抽空辨认了下方向。斜对面的林子正是它们的来路。只要冲过去进入密林,以乌拉拉对本地的熟悉程度,应该很容易脱困才是。
乌拉拉当即调整方向,一个鱼人冲刺朝着她触须指示的地方跃去。
“道格。”
冷如寒冰的女声突然自他们后方响起。
林心下一沉,莫名感到不妙,还来不及制止就听得“砰”的一身闷响——她撞上了什么东西。
或者说她俩撞上了什么东西。
密林在他们面前停住了——不,是他们停住了。就在他们即将窜入密林的刹那,有人在这个方向张起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的魔法护壁,把他们生生拦正在原地。
“肮脏的家伙。”
伊格娜寒着脸,站在离他们二十个身位的地方。
——熟人啊。
林暗叹一口气。她应该想到的,害她掉级的家伙就跟在背后,那他的同伙自然也不可能远。
“把它给我带过来。”女法师命令道。
“谨遵您的吩咐。”
护壁上,鱼人的眼珠转得飞快,四肢不断挣扎,显然也是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
“别挣扎了。”两步开外,金发的神官笑得仿佛格外慈祥,非常耐心地解释道。他似乎根本不担心面前的生物无法理解自己的所说,“光明系的术法对邪恶的深渊生物本来就有克制的作用,你撞上了圣护壁却没有立即溶解——证明还不是那么的邪恶,不过想要逃跑也是不可能的。”
他一边解释着,一边鱼人从护壁上撕下来,然后撤去了护壁。当然没用忘记用干净的绳子把它捆起来,出乎意料的是,这只深渊生物居然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仿佛格外安静。
真好。
道格想。这里鱼人的有趣程度超过他的预想——能听懂他的话,也能辨明形势。一会儿如果伊格娜处理完了,他得看看能不能问她要过来,好好研究一下。
“还没好么?道格。”伊格娜不耐烦地催促道,“把它给我带过来。不,就站在那里,离我远点。”
这满是泥巴的鱼人背着她的礼剑,以一种滑稽的姿态撞趴在了地上,看着就像是一大坨污点,怎么看怎么碍眼。
她看着道格拉斯将那坨肮脏的东西放在离她十个身位远的地方,然后矜持地撩了撩遮在头上的兜帽,露出藏在下面的脸。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肮脏的东西,居然有胆动她的徽章和宝物。
伊格娜绕着鱼人转了一圈,才找到这家伙的正面——她只能通过黑白分明的鱼眼珠看出来,这玩意的脸到底在哪里。啊,她的徽章和礼剑居然被它插在泥巴里。看到手柄上的泥巴,她那刚刚伸出去的手,又不得不收了回来。
“该死的玩意。”伊格娜不禁咒骂出声,要知道她以前从来不会在人前说脏话,“你把其他的东西放到哪里去了?”
鱼人木讷的眼珠子愣愣地看着她。
“傻了?”伊格娜恨声,下意识地朝腰间摸去。那里已经不是她原先的储物袋,而是道格新给她的。里面装了些可以用来防身的近战武器,包括一条抽了地龙筋做的皮鞭,和用来捆面前这俩家伙的是同一个质地——非常柔韧,猎物越挣扎就收得越紧。
法师揉着手里的鞭子,狠狠地抽了过去,然而在看到鱼人身上青黄色的肮脏的泥巴的时候,手下一个不稳,抽偏到了边上的地上,溅起几块碎石。
“伊格娜……”道格踌躇了一下,“要不要我来?”
“不,我要亲自审问这肮脏的东西。”伊格娜坚持,冲着鱼人恶狠狠地威胁道,“看到边上的石头没有,如果不招出来的话,我就让你们的下场变得和它一样。听到没有?”
在她的想象中自己此刻应该是极有威严的,说话犹如女王一般掷地有声。
然而大概是平时演练不足的缘故,她放出狠话的瞬间,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有些凝滞。
道格的表情有些微妙,鱼人的眼珠不再转动,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团包裹着她的剑的泥巴微微地起伏了一下。
“咳。”道格出声打破了僵局。
“听到了没有?”伊格娜提高了声音,“其他的东西到底在哪里?不交出来的话,我们有一千种办法炮制你们。”
“咕。”(好。)
有点熟悉的,仿佛幻觉一般应答声从鱼人身上响起——然而这鱼人分明没有开口。
接着她看到鱼人背上的泥巴如同涎水般倏然下淌,如同软体动物般,以极为柔软灵活的姿态溜出了束缚,在一边滚成了一团坑坑洼洼的土块。自然的,原本在鱼人身上的束缚就松得不能再松。
鱼人首领轻松地摆脱了捆着他的地龙筋,以令人炫目的速度一手抄起绳子套在胳臂上,另一手捞起泥巴就跑。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剑风狠狠劈在了它原先所在的位置,惊醒了一旁愣神的法师。
“斯塔图!”伊格娜气急败坏,“把他们给我拦下来!”
上次吃过鱼人的亏,她自知如果进入密林之后,她和道格多少会因为行动不便跟不上斯塔图的进攻节奏。
对方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躲过斯塔图的第一击后,毫不犹豫地往密林的方向窜去,带着那柄金闪闪的礼剑。
她的徽章!
“我们跟上去。”
眼看已经要回来的东西又跑了,当下不再管拖累不拖累,她径直给道格和自己一个漂浮术,稳稳地追了过去。
追的人不好受,被追的家伙也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
乌拉拉的速度相当可以,但背后追击的家伙的坚韧程度也实在是超过了他们的想象。战士带着一个主恢复一个主攻击的法师,追上他们几乎是迟早的事情。
也许乌拉拉一条鱼还能逃跑,但是背着她这么块泥巴……
“要不你找个死角把我粘上去?”林提议。
“没事的噗叽大人,”乌拉拉倒是一贯的看不出表情,声音当中也听不出太多的紧张,“这里是我们的地盘。马上就好。”
还没等林理解这个马上就好是什么意思,乌拉拉已经一张大嘴,发出响亮的呼喝声:“乌——拉拉木拉拉——”
——鱼人首领技能“战吼”,呼唤己方鱼人集结,并短时间内提升他们的攻击力。
粗嘎的呼喊在林间回荡开去,很快,就有号角声沉沉响起,仿佛呼应。
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四面八方涌来。不过转眼,他们前方的林子里已经蹲满了鱼人战士,他们掩藏在叶子间,树藤后,举起了手中的骨箭还有长矛,瞄准了奔袭而来的敌人,等待他们进入攻击的范围内。
林愣了愣,有一丝轻微的、异样的感觉掠过心头。
然而还不等她分辨那是出于什么,鱼人首领已经“乌拉”一声高呼,呼唤同伴们发动进攻。
“等等,不行!”她猛地伸出触须揪住乌拉拉身上的水草,让它躲到一棵树后,“快让他们停下!不,快让他们走!”
“噗叽大人?”
“攻击范围!攻击范围不对!他们的更远一些。”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判断一般,一团明亮的火球自天而降,落在他们的正前方,将前方的密林炸得一片焦黑,包括藏在里面的人鱼,连哼都来不及就被烤成了焦炭。还没等鱼人乌拉乌拉地散开,马上又是一团——比先前的更加爆裂,在落地的瞬间火焰飘飞,将接触到的所有有生命的东西化作黑灰。
“快让他们散开!”
“拉乌——”
这次乌拉拉没再质疑林的观点,一声反向呼哨,让族人们迅速撤离。
然而这次和上回撤离的情况显然有很大差别。鱼人们调头跑了没几步就停住了,其中领头的几只,呱啦呱啦冲乌拉拉回喊。
林听明白了,那意思是被拦住了。
——牧师的护壁。
她朝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对方已然放慢了脚步,连原先那个冲在最前面的斯塔图也选择了站在两位法师的侧手边,作出防守的阵势,仿佛对鱼人们的动作颇为忌惮。
这个时候选择防守?明明它们是优势?
她直觉有什么非常不对
前方鱼人也在乌拉乌拉地叫着,仿佛不安。
空气因为包围与对峙瞬间沉静下来,而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林敏感地感觉到有什么动了一下——不是风,是更加敏感,更加无法触摸的东西。
如果她在这个世界经历过更加系统的学习和体验,就会知道那其实是魔力的波动。
可林不知道。
在这之前,她所有的经验,所有的技巧,都更近似于一种理论。像这样细致地触摸到魔法“本身”的感觉,对她来说相当陌生。
然而曾经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更为虚幻的次元中的成百上千次战斗,还是让她磨炼出了直觉般的敏锐。
她感觉到空气在有节奏地震颤,以一种规律的、无法言说的方式,而随着这种震动,她能感觉到有什么在朝着同一个方向飞速聚集,带着惊人的热度。
——是术法,但不是她所认识的任何攻击术法。更像是魔力吸取——有人在以默咒的方式,积聚魔力准备攻击术法。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作出了判断。
“瞄准!用你的百发百中,对准那个法师!”她伸出所有的触须指向女法师的方向,“快点,速度,用尽全力!”
鱼人首领得到指示,几下爬上枝丫,高高托起了团成一团的泥巴,对准法师的方向向后慢慢仰去,弯成一面弓的姿势。
快点快点快点。
不存在的心脏仿佛在扑通扑通地狂跳,带来近似于呼吸困难的感觉——她使劲磨了一下嘴里的细齿,感受到了隐隐的泥腥味——还有一丝无法否认的、久违了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