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图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手朝后,做了一个挥的姿势,示意道格上来。
道格立刻用了个漂浮术落到他的身边。
然后顺着斯塔图注视的方向,他看到了一只骑着骨马的鱼人悠闲地从密林中晃出,背上的鱼骨剑看着分外眼熟。
……
“真的不带乌拉拉吗?”
林跟着哈尔来到它的炼金工坊外,想起刚才乌拉拉骑着欧若博司,萧索离去的背影,难得的有几分犹豫。
“他来干嘛?”哈尔从空洞洞的鼻腔中哼地喷出一股凉气,“你说的什么装备提升方案,根本就不需要他在场好么?”
“可是……”
“没有可是。”领主之手的声音变得严肃,“如果你还想当你的灰血之主的话,请试着相信你的助手。并不是每一次反对都是挟私报复,毕竟弄湿别人的皮毛——搞坏别人家的传送阵——未经主人允许就偷偷带出一些闪闪发光的东西这种事情,虽然很让人生气,但还达不到影响一只巫妖的理智的程度。”
……真的吗?
灰血之主忍不住偷偷怀疑。
“那只梦魇虽然蠢,但以前也不是个善茬,不然刚才我也不会……好了,反正那个鱼人虽然蠢,但跑得也不慢,万一有问题总能及时告诉你。”
“我不会有感应吗?”
“你在开玩笑吧?如果每一个奴隶的反叛都能让主人感应到,那些大领主岂不是早就该卒于躁狂不安?”
林“哦”了一声表示明白。
及时止住话题,跟着哈尔咚地跳进了他那个残破的实验室。
在他们离开之后,显然这个实验室还遭受过二次破坏——所有地砖都被翻起来,不少墙面还被炸过。
“这……都是乌拉拉做的?”林表示不太相信。
“你说呢?”哈尔冷笑,“我问过他的属下,他们说是为了找到你,真是让人感动的忠心。”
——可这残留的焦黑的痕迹。
林总觉得不像是乌拉拉的手笔,她也不太相信哈尔看不出来。
但显然现在巫妖对破坏它的家的凶手是一个还是两个,根本没有兴趣去数。只要是凶手就够了——巫妖的思路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说起这个,”林想了想说道,“刚才乌拉拉带我们去的那个地方怎么样?反正这里也不安全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会儿就搬到那里去?”
“那里的确实是一个魔力流汇聚的地方,”巫妖哼了一声,显然早就思考过林提出来的方案,“但是它会同意么?”
“我会试着说服它。”林表示,“作为领主之手,我觉得你可以试着相信你的领导者。”
就这样灰血之主和她的领主之手进入了潦草修复过的传送阵,来到了巫妖的小房间。
进了这里,林才意识到,刚才哈尔打法走乌拉拉并不完全是因为挟私报复:因为真的太挤了。
巫妖原本那个小小的图书室已经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材料,从先前领主之手倾力推荐但是没有处理完毕的身体部件,到鱼人们新送过来的形状可疑的贝壳、水草、骨头,各种乱七八糟的材料塞满了图书室的周围一圈,散发出焐热的、可疑的气味。
而唯一空出来一点的正中,两只鱼人拿着两片巨大的叶子,使劲对着中间的一块颇为眼熟的小皮毛扇扇子。正是先前乌拉拉派来的部族精英勇士。
“看哪里呢?”哈尔对于林的走神非常不满,“这个是整理好的材料清单。”
因为现在身高差距实在有些大,房间也是在太挤,林不得不尽量缩小动作幅度,用触须粘起来看了一眼:“乌露草和大龟螺?哦还有灰脸蜥蜴尾巴,这个我有很多……就这些?没了?”
“没了。这些基础材料如果能保证数量的话,还是可以让那群蠢笨的鱼,稍稍更有用那么一点点。”
林头疼。
“我这里还有点材料,你要不要看看能不能用?”
说着,林把先前好不容易收回来的那点灰蜥蜴尾巴、螃蟹壳,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材料取出来,摆在哈尔面前,填满了最后一方落脚之地。
“就先放着吧。”哈尔肯定了林的工作,问道,“还有吗?我劝你有好东西都先拿出来,你不会想等到领地冲突的时候再去后悔,自己没有用上最好的材料。”
也是,攒着不用的材料就是废物。
暂时也没有什么交易的途径。
林想了想,把先前打劫来的那堆宝石和宝石也拿了出来。
“哦,还真有啊。”哈尔表示满意,伸出爪子在期间挑挑拣拣,一边挑一边嫌弃,“勉强可用,垃圾,垃圾,都是垃……咦?你怎么会有这个?”
“恩?”林注意到哈尔指的是上次被追杀时候用的那把剑。
“这上面附魔了一个很强力的术法……非常。”哈尔小心地伸回放在剑柄宝石上的爪子。
“哦?有多强?”
“不知道。”哈尔摇头,“这个法术超过了我的探查级别——我得再研究下。等研究好了就告诉你我能做些什么……”
“要多久?”
“你先坐着,急什么?”哈尔的全副心神已经被那颗宝石吸引了过去,似乎根本懒得再搭理林,“让让,等下……回来,把你刚才拿出来的这对垃圾先收好了。”
就这样,林被赶到了还在扇扇子的两只鱼人身边,百无聊赖地开始了发呆。
巫妖的图书室应该还是在灰血森林之下的某个地方——她能看到角落里黑色菌类生长的痕迹,还有天花板上垂落的根须——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多深。
一看到这些灰红色的根系,林忽然心中一动,然后就开始有些发痒:上回那个很帅气的全图视野技能没好好用。现在正好经过了一轮,不如再试试?
说到做到,林当即收好眼睛,开始想象自己像一棵长着无数触须的榕树一样,和天花板顶上的这些根须纠缠在一起,渗入灰血之森的土地中。
第44章 情景
在进入土地的瞬间,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从容器倒出的水, 渗入土地的缝隙中, 顺着微小的罅隙一路蔓延扩散开去,不断舒展,扩张成千丝万缕。
她仿佛能听到自己摩挲过每一粒砂砾时发出的声音,听到土地中的空气被悄然挤出时带来的声响,轻微得如同大地的呼吸。
她感到自己的灵魂在不断上升,一路蔓延到树干、树枝、树梢, 顺着新长的树芽和枝条抽出——然后融入了风中。
她变得无比轻盈, 穿行在密密麻麻的榕树林间, 每一棵树都是她的眼, 都是可供她歇息的枝桠。她能感受每一寸泥潭、湖面还有沼泽的温度,能听清所有蜥蜴、地鼠和飞蝠的交流。
她将森林中的一切都尽收眼底,自在得像是一只无形的飞鸟。她觉得自己像是在用翅膀丈量着属于她的领地, 在这片广袤之中, 无处不可去。
最后, 当她终于冲到了最高处的时候, 视野倏然开阔:头顶是一片无垠的夜空,骨色的巨大月亮刚刚行至正中, 安静地回应着她的注视。
在这个瞬间,世界倏然变得悠远、沉静而又温暖,熟悉得如同时光的错置。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某个更加遥远的地方, 她也曾像这样躺在一片毫无遮掩的夜空之下, 张开双臂拥抱着相似的月色。
真美。
林想。
她就这样和森林一起静静地沐浴着月光,许久也不愿意收回心神,听着风语、水声,还有土地的低语——直到某些不和谐的声音掺杂了进来。
“我警告你们赶紧放了伟大的乌拉拉!”
鱼人的高声嚎叫刺破了属于灰血森林的沉寂与和谐。
然而这样严肃的警告,落在伊格娜耳中却是没什么意义的呱啦呱啦。
“它在说什么?”伊格娜问道格。
后者正在给倒吊在树上的鱼人还有骨马小心地加上束缚与沉默,防止它们通过使用术法突然逃脱——至于物理上的捆绑早就已经由斯塔图完成。
“应该是某种威胁。”两次在鱼人手里吃亏以后,道格在随身携带的资料中,好不容易查到了一些极为简单的鱼人语,并同样教授给了伊格娜。
“啪!”
伊格娜毫不犹豫地一鞭抽在了鱼人身上。地龙筋的做的皮鞭抽飞了一小条鳞片,在它那略微泛白的腹部留下一道泛红的印记。
“你敢打伟大的乌拉拉!你死定了!噗叽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鱼人像是打开了机关一样,发出极为刺耳的呼痛声,呱啦呱啦如同夏天的青蛙。
“真脏。”伊格娜嫌恶地看着手中的鞭子,决定处理完这鱼人之后就把鞭子给扔了。
不,现在不能让这种事分散她的心神。
“你把我的徽章放在哪里了!”伊格娜高声喝问。
然而鱼人只是叫,对她的质问毫无反应。
“鱼人语里面并没有‘徽章’这个词,”道格在她身边小声地提醒。
“那我该怎么说?”
“你可以问它‘你偷走的宝石在哪里’。”道格用鱼人语给出了建议。
伊格娜眉头一皱,太高了音量,冲着鱼人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什么宝石?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最重要的宝石!绿的!在剑上!”伊格娜用自己有限的词汇大声质问鱼人。
“绿的!没有!”鱼人坚决否认。
“就是你拿!这剑!你的!”
“不是!我的!不是!我拿!”
“就是你……”伊格娜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和用词仿佛被这条鱼人带到了沟里面去——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条鱼人回答她的提问时,那对惨白的鱼眼珠瞪着她只是转,看着十分木讷,喊得也一声比一声嚎的凄厉,但伊格娜就是觉得,这条鱼人在讽刺她——讽刺她不会说鱼人语。
她脑子一热,想也没想,抬手就给鱼人一嘴巴。
“伊格娜?”一旁的道格仿佛十分吃惊。连站在不远处树梢警戒的道格也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伊格娜厌恶地抹了抹那只新装上的手——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期待手的触觉还是不要这么敏锐才好。
“烤了吧,”她像是终于厌恶一般,扔下了鞭子,“以牙还牙,就像它们之前对待我们那样,一点点地烤就好。毕竟这种愚蠢的、落后的生物不到最后时刻是不会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说完,伊格娜让开位置,指示道格在鱼人的身下地方堆好了柴,盯着鱼人的眼睛说道:“烧完前,不说,死。”
法师对于拷问并没有太多的心得,但这不妨碍她发挥自己有限的想象力。
第一次点燃的时候,柴火只是小小的一簇。吊在上面的鱼人缩了缩脚,什么都没说。
伊格娜冷着脸,又用了一个炎爆术,这次火苗噌地一下窜高炸开,径直烫到了鱼人的尾巴,将上面蓝色的鳞片烧焦了一小块。并且因为火烧旺了许多的缘故,鱼人已经开始抽搐般地在上面使劲蹬起了腿,嚎啕大叫。
“在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
伊格娜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来做好施法姿势,打算在给柴里添把火。然而这一次,她刚一动作,却感觉到整个手突然动不了了——就像是突然失去魔法联络的感觉。可这感觉不过是一瞬,马上又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