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迦侍卫长这样信誓旦旦地说道,但说话时那控制不住结巴和僵硬的视线,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
“那么大的地方我怎么知道厄运之母在哪里?”林没好气,“你以为带路就是让你带到宫殿前么?里面我怎么找?”
“不……不不不……这里还没到宫殿,没有,那个,那个不是宫殿!”
娜迦侍卫长紧紧盯着前方,说道后面越来越激动,到后面要不是林派了一群鱼人架着他的脖子,大概马上就转身要跑。
“什么不是宫殿?”林漫不经心地应了,然后一顿,难以置信地再度看向那团黑影,“你是说——那个山一样的东西——呃,是厄运之母?”
然而已经没有回答的必要了。
因为她确实看见了那团飘在水中的东西——虽然离水底很低,但确实是飘着的——正朝着他们先前过来的方向缓缓移动,速度甚至称不上慢。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林也还是没想到,久闻其名的厄运之母居然恐怖如斯。
差不多就是想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玩意的瞬间,林就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水简直臭不可闻,就和肉类发馊了的味道一样。
虽然她还没空去琢磨法力游龙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构造,但嗅觉是不会骗人的——这副新样子的呼吸器官十有八九就是皮肤,不然她不会有这种熏到窒息的感觉,不过试探着吸了一下分析味道,就差点没一个跟头沉底。
而厄运之母显然有一副和气味相匹敌的外貌:大概在最可怕的噩梦中,林也不曾见过这样一座让人光看着都觉得智熄的烂肉山。
第62章 上天
就她掌握的语言里面——哪怕曾经在巫妖学院进修过一段时间, 找不到任何一个足够腐臭的词语来描述眼前的怪物。
虽然林清楚自己水平有限, 但她坚持认为这不是自己的错:毕竟这种看一眼就双目灭灯、看两眼大脑堵塞的怪物, 实在是难能一见。
林甚至觉得,将这玩意形容为头上长癞脚上流脓都可以算得上是夸赞。
垃圾堆?垃圾山?烂肉堆?
——太难了,啊,还必须得在前面加上“移动的”。
稍稍回过神来, 她脑中反反复复播放着的, 只有两句话:“我的前妻——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雌性。”——来自哀叹之主。
“主人她的美貌如同夜空中的舍娜莎(月亮)一般耀眼。”——来自娜迦侍卫长。
假如她还有余力,她大概会把这俩直接吊到阵前,让他们好好感受感受前妻/主人的美貌。
“那……那个是主人的原型……”
在林大概极度冷酷的注视下, 娜迦侍卫长的求生欲似乎变得格外强烈。他不顾鱼人的武器还架在他的脖子上, 一个劲地往后缩, 一边缩一边解释道:“其实大多数时候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刚才那话也是以前的主人教我们说的, 我们只是说习惯了就这样了。”
——甚至突破自我说了一大串,哪怕极度紧张,也完全不结巴了呢。
呵。
林只想冷笑。
“噗叽大……人……”
“唔……”
背上, 鱼人和梦魇先后主动替她呕吐出声。
倒是巫妖依旧岿然不动,只是转了转大概是头的那个方向,朝着厄运之母, 仿佛在仔细观察。
“乌拉拉你留在咕嘟这里,欧若博司你跟我走。”
“等等。”首先出声表示反对的是哈尔, “你就这样直接上去么?”
“这种体量的首领带啥有用?你让我带这群鱼?还是刚归顺的娜迦?”
“那我……”
“放心, 我有计划的。哦, 还有那什么药水可以再给我点?”
“……没了, 就刚才那个。”
“哦,那好。”林表示无所谓,示意哈尔带好乌拉拉,“一会儿你们赶紧散开,躲开这家伙的行进路线,躲开这片臭味的区域——闻不出来就问乌拉拉。”
哈尔没再啰嗦,当即带着乌拉拉还有大军迅速朝着一侧远远撤离开去。
“至于你就跟着我上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片水不太干净的缘故,梦魇的脸色简直灰败如死。
“为……什么是我?”欧若博司仿佛强忍着恶心。
“哦,奴隶就要有奴隶的样子。”林如是回答,带着欧若博司飞快地朝着烂肉山游去。
而游到了近处之后他们才发现,厄运之母的恐怖比远看更可怕百倍:除却破破烂烂的、不知道何处是什么器官的身体,它那浑身裹挟着的浓重“黑烟”根本不是什么邪恶的气息,而是无数乱舞的巨蟒。
它们在水中不断地搅动着,像是无数溺死之人的双手,死命向他们伸了过来。
……
厄运之母陷入了失控的疯狂之中。
她失去了她所收藏的眼睛,嘴唇,鼻子,下巴,脖子,四肢——所有的。
——不不不不不不不都别走!别跑!
她挣扎着、低吼着想要把那一切夺回来。
——如果没有这些……没有这些……那位大人来的时候该怎么办?
“罗薇塔。”
正恐惧着,她便听到了一声呼唤——因为在梦中重复过无数次,所以无比熟悉。
不……
她想要尖叫想要逃离想要就此原地消失。
——可她舍不得。
“罗薇塔,”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声音诚挚而又清晰,“能否有幸邀请你跟我出去走走?”
罗薇塔缓缓抬起头来,然后便陷入了一出美梦之中。
她清楚地记得,她的前夫是在水颂之厅接待那位大人的。
他来的那天,连哀叹泥沼里的水流都仿佛清澈温柔了不少,所有白沙花园里的拜尔草都在交头接耳,喁喁低语,交换着关于他的信息:英俊、多情、风趣、强大、富有,来自欢愉之城,如同深渊主宰一般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溢美之词多到数也数不过来。
然而再多的溢美之词,在他的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这么久没见了,他也一点都没变。
“大……大人……我……”她下意识地想要捂脸,却被他轻轻抬手制止住了。
“你还是那样美丽。”他说。
咦?
罗薇塔下意识地抬手,发现自己居然早已恢复了原样——手指纤长,戴满了最瑰丽的宝石、珍珠、还有玳瑁做的戒指。
——原来先前那个失去了一切的恐怖幻影是梦么?
她有些晃神。
“罗薇塔,”他又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像是情人的呢喃那样,“我能否有幸邀请你一起出去走走呢?”
“……荣幸之至。”
他们一同在光亮的水中漫步,就像她无数次所梦想的那样。
罗薇塔贪婪地想要靠近,想要用皮肤感受他身体附近的水流,感受属于他的每一缕气息。
然而让她失望的事,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只要她稍稍一接近,就用最优雅的姿态往侧边滑去,悄然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为什么您还是这样?”罗薇塔不甘心地问出了声。
“嗯?”
“难道您不是来接我的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他看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和她记忆中的一样,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情感,只有单纯的疑惑、惊讶,或许还有一丝丝好奇。
“我已经和哀叹之主那个可悲的家伙没有一点联系了——按照您的说法,我们已经解除了婚约,我是自由的,我可以属于您。”
“哦。”他笑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多少在罗薇塔的意料之内。
毕竟当初见面的时候,他直接用“你已经拥有婚姻和伴侣”来拒绝她的时候,罗薇塔就有预感,这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借口。
其实深渊生物无所谓什么乱七八糟的婚约——找个看的顺眼的繁衍子嗣并没有什么问题,也根本不需要承诺。
至少在她还生活在无尽之海的时候,周围大多数的深渊生物都是这样。
从没有听说过还有婚姻什么的——这个词汇本身就来源于上界,只有某些有特殊癖好的魔物,比如她那有着上界血统的前夫才会要求缔结这种无趣的伴侣契约。
现在想来,那真是可笑的请求。
罗薇塔甚至记不清楚,自己当初到底为什么会答应这么奇怪的请求——大概是因为新奇,也可能是受彼此外貌的吸引。
她喜欢最美丽的,他也是,相互交换所需,完全没有问题。
可后面却没想到那位居然会用那样的理由拒绝她。
——早知如此,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虽然现在他似乎已经记不起来的样子,但罗薇塔却不会介意。
——至少证明那可笑的理由已经不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不仅如此,我已经拿到了您想要的那样东西。”
“哦?”他挑起了眉毛,英俊得让她窒息。
他看起来似乎漫不经心,仿佛她说的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和我当初向您许诺的那样……您所要的一切我都会为您奉上——哪怕您不说,我也都知道的。” 她顿了顿,才从恍惚中抽回神来,“您看,从一开始最了解您的人就是我。您刚来这里的时候就一直在和他们打听……可什么都没有打听出来。蠢货是接近不了那个家伙的,自然不知道您要的东西藏在哪里,可是我知道……他什么都告诉了我——不用觉得奇怪,像您这样的大恶魔,为什么会从欢愉之城过来?必然不是为了一片烂泥沟,一定是为了那个深渊主宰候选者的证明……所有人都说,您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我可没这么说过。”他含糊地避过她的话锋。
“我本可以占为己有……但是为了您,我将它从那个家伙手中夺了过来,好好地保存了起来,”她向他滑近一步,使劲想要贴近他,“我不想成为您的竞争者……这种东西,什么领地啊,力量啊对我来说一点都没有用,我想要的只有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