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一国之相,明明是最应该被提及的人,却在这些书册里,一个字也未提到,即便提到了,也只是出现在别人的事迹里,一笔带过罢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把秦桧单独择出来呢。
这间书室是属于谁的,那人和秦桧必然有些关系,不然……赵公子正思索着,陆蕴忽然大声喊了一句:“你干什么?”两人一惊,互相看了看,把抽屉都关好,走去中间。
江重雪跃上了那尊关帝像,正在摆弄这座极重的石像,理都不理陆蕴的问话。
赵公子道:“江公子是在找机关吗?”
周梨点头,“这里一定有出去的路,不然建造这里的人,不可能每次来这书室,还要走一遍那漆黑的迷宫。”
关帝像难以撼动,看来并非是机关。其他人四处张望了一下,随手在地上敲打了几下,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关帝像前的那只香炉上。
“我来试试。”赵公子伸出手,试着在香炉上扭了扭,那香炉纹丝不动,他失望,“也不是这个。”
江重雪从关帝像上跳了下来,两根手指敲打了一下那香炉,笑道:“就是这个了。你难道有见过和底座镶嵌,完全搬不起来的香炉么。”
赵公子一怔,轻轻笑起来,他也是急着出去,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么简单的道理,竟一时未注意。他领会了江重雪的眼神,退开让江重雪上前。
江重雪双手握住香炉两耳,掌心运了些许内力,那香炉果然缓缓转动起来,底部发出机械声。
赵公子不由眼光微亮:“原来如此,这机关非普通蛮劲可以打开的,须得是身怀内功的人才行。”他低头思忖,喃喃道:“机关术一门浩瀚如海博大精深,看来我所触及的不过皮毛而已。”
周梨听到他自言自语,不由挑眉:“赵公子,你研究机关术?”
这人抬起头,说:“谈不上研究,些许看过几本关于机关术的杂书而已,但还是门外汉。”
周梨心想他一个贵公子,竟然会对机关术感兴趣。
江重雪打个手势叫他噤声。机括声清晰剧烈地响了起来,几人纷纷抬起头。
轰隆一声,先扑面而来一股新鲜空气,接着是头顶开出一小块方形的出口,正好可以容纳一人通过。
江重雪深深吸了口气,顿觉肺腑一清,压抑在昏暗中的晦涩感一扫而空,他转身道:“你们先上去。”
“这……”汉子抓抓头,他武功虽然不错,但轻功不好,出口有两丈多高,凭他的轻功根本上不去。
他只好借了这关帝像当踩点,飞到一半还是摔了下来,正要张口呼救,江重雪一跃而起,一只手在他腰部灌了力,把他送了上去。
“我我我,下一个是我!”陆蕴把几人推开,后退几步腾出空间起跃。他前脚一蹬,凌空便在关帝像肩膀上踩了一脚,还不等外面那汉子抓住他,他已止不住地下落,口中惊呼。
江重雪暗骂一句没用,只好再次跃起,在他鞋底猛地一拍,终于把他送了上去。
陆蕴一个狗爬式摔在了地上,站起来后捋了捋一头狼狈的散发,见不是自己做梦,果真是出来了,大喜过望。远远的听到一群混杂不堪的打斗声,其中似乎有熟悉的声音,他眉目一喜,赶紧朝那个方向发足狂奔。
那赵公子不会武功,周梨原想出声让陆蕴和那汉子在上面扶持一把,一抬头陆蕴撒丫子跑得人影都没了。她责怪自己未免把此人想得太过高尚,只好自己先上去,跪在出口边缘向下伸手。
赵公子并无惊慌之色,江重雪知他连起跃到关帝像上的能力也没有,故而环住他的腰,亲自抱他上去。
江重雪一跳便有一丈高,凌空把赵公子扔给了上面那两人,汉子与周梨一人握住他一条胳膊,落地之后他轻吁了一口气,扶了扶头上玉冠。
只剩下那随从,抬头看到赵公子有惊无险,便放下心来,见江重雪也要来抱他,连忙倒退几步,“我自己可以出去。”
江重雪看着他,“你虽有些武功,但不过是外家功夫,这出口你上不去。这种时候,别和我扯些虚礼,我还想快点出去呢。”
那人想自己也未与他动过手,怎么就被看出来自己所习乃外家功夫了。正想着,腰已被江重雪抱住,只觉一阵风迎面,人已站在了外面。
江重雪一手握金错刀,一肩扛宋遥,轻盈地跃了出去。那汉子还想伸手拉他,他人转眼已飞到外面,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
现在这些个年轻后辈可真是不容小觑,当真一浪拍死前一浪,心里酸得很嘴上又不得不服地道:“好轻功啊。”
那汉子当下抱拳,“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此人不想再搅进战局,所以往打斗声相反的地方去了。那赵公子亦向他们揖了一礼,多谢他们的救命之恩,随即两人与那汉子同一个方向而去。
周梨抬起了头,把四周看清了,眼睛睁大,说:“这里是……”
“关帝庙。”江重雪接下她的话。
第59章 联手
没想到迷宫的出口就在先前那座关帝庙的关帝像下。
关帝庙中一片打斗之后留下的狼藉, 两人走到外面, 天幕如黑锦展开,当空一轮明月照了下来, 远处夜沉风冷,雾隐青山。
正派与梅影已战到了他处,这里被打了个七零八落, 院子里停了几尊一人来高的诸葛弩, 梅影未将其撤走。
这几尊已经被破坏到无法修复了,江重雪摸着弩上几道嶙峋的剑痕:“是青城派和胭脂楼的剑法,看来是莫金光和陆奇风合力突破了重围。”
“重雪哥哥。”周梨叫他, 他回过头。
地上躺着的尸体里,除了正派和梅影的人外,还有几具正是一开始被鬼母赶进庙里来的“行尸”。周梨眼尖地看到其中一具白衣行尸的胸膛竟然有一丝起伏,她探了探那人鼻息, “他还活着。”
江重雪摸了下他的脉搏:“的确活着,不过中毒已深,没救了。”
周梨抬起头:“中毒?”
“他们脸色发青, 经脉暴出,当然是中毒的征兆, 难道你以为真有尸体能自己走路?”江重雪眉毛抬起,周梨瞪他一眼, 他继续道:“这些都是活人,哪是什么行尸,他们应该是被阴公鬼母下了毒, 所以才变成这样。”
周梨端着下巴揣思,“这些行尸不像正派弟子,他们是什么人?”
江重雪道:“应该是赶来湘西助阵的武林同道,估计这些人一到此处就遭到了梅影的暗算,要么被逼进了迷宫里,要么就被阴公鬼母用来练毒了。”
他说完,那最后一个还活着的“行尸”便断了气。周梨合上了他的眼睛,起身时看到江重雪还在研究那几架诸葛弩。
周梨摸着诸葛弩的外壁,说:“这些,是不是和我们动手的那胖瘦二人所做?”
“也许,”江重雪道:“如果梅影里暗藏的机关大师就是那两人的话,那么这些机关应该就是出自他们之手。”
周梨道:“可是,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两个人有点……”她没有形容下去。
江重雪用两个字粗暴明了地道出她的感受:“像傻子。我看这两个人有些心智缺失。”
周梨道:“这样也能成为机关大师?”
“不一定,有些人可能智力有限,但却在某一方面拥有强大的能力。这种人并非不存在。”
他说完,一阵诡异的狂风卷了过来,两人都惊讶地同时抬头,看到两袭衣袂临空从他们头顶飞过,一边交手,一边挪移到了关帝庙的屋顶上。
这屋顶之前就已被打得坍圮,现在又被这两人的内力一踏,更不成样子,哗啦碎裂一大片。
江重雪和周梨同时怔住,没想到楚墨白和梅影掌教竟然还在交手。
那两人居高临下,梅影掌教依旧穿灵吉道长的衣服,人皮面具制作精良,丝毫不妨碍他勾笑的模样,嘴角的人皮露出纤细的笑纹。
周梨觉得这人总是很喜欢笑,无论做事还是说话,总要先笑上一笑。不知为何,她很不喜欢这人装模作样的笑。
他是在笑着,对面的楚墨白是一点也笑不出来的。他白色的掌门服饰上溅满鲜红,不知受了多少伤。
气氛诡异,四人一时谁都没动,之后楚墨白先动,再次攻向对面。
“我们走。”江重雪低声道。这位掌教的武功深不可测,恐怕除了谢天枢外,没人能打得过他,与这种人硬拼太不理智。
周梨同意,两人开始不动声色地后退。
周梨退到门口时,正要背过身抬脚出门,忽然一阵风拂面,一只手毫无征兆地伸过来。周梨被他的衣袖遮住了眼,臂膀一痛,人就被提了起来。
她惊讶地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灵吉道长”的脸,缺了一角的人皮面具下红唇轻勾,向周梨说了句什么,周梨眉头一跳,大惊失色,他擒住她从屋顶飞走。
江重雪脸色大变,提刀去追。
他一追去,楚墨白自然也跟去。
他与江重雪并驾齐驱,过了一会儿,楚墨白开口了:“我攻右,你攻左,将他拦下。”
江重雪的唇抿得雪白,一言不发,甚至连头也未回。
楚墨白胸口一阵阵地疼,他随手抹掉不断从唇边溢出来的鲜血,手背上染红一大片。江重雪这才看向他。
楚墨白的脸色并不好,血流得多了,面无生气,应该是内伤不轻,一身白衣星星点点的被血染透。
历来楚墨白与人动手,永远是占上风,何时见过他这么狼狈。
江重雪有了一种无比的痛快,他弯了弯嘴角:“好。”
楚墨白微微一愣。
江重雪在刮面的凉风里笑得很是愤恨,眼神刻骨鲜明,可他还是应了他,答应下他的提议,与他合作。
那人轻功再好,毕竟多了个周梨在身上,时间一长未免速度就缓了下来,加之周梨不可能任他左右,避开了他想要点她穴道的举动,抬手击向他,那人自然要抵挡,不能同时兼顾,手略略一松,两人一起从半空坠落。
从后面赶来的江重雪和楚墨白一左一右,刀光剑影同时迸发。
朔月裹挟了春风渡,金错刀则闪出山河海啸般的刀气。
两厢夹击之下,叠加的内息锐不可匹。
光是一个楚墨白,这一剑过去,能逃过的绝不出三人,况且此刻多了一个江重雪,那人即便不命丧当场,也该重伤。
可是,那人轻飘飘地往一旁避开半尺,先横手去对抗金错刀,随即右手按上了腰间的笛子,掌心内力狂涌,回手迎上了朔月剑。
他这一掌而去,恰恰与春风渡打个正着,楚墨白顿觉内息一散,持剑后退,膝盖微软,幸好剑尖抵住了地面,不致令他摔倒。
江重雪立即扭转刀锋,变换了招式砍向那人。
笛子在他掌心上打了个转悠,猛敲刀身。
只听金错刀嗡地长鸣,江重雪手腕一阵剧痛,但他咬牙挺上,浑然不惧地再使第二刀。
那人似乎也所料不及,他肯定方才一击已将江重雪伤到。他颇觉有了些趣味,谁知江重雪的第二刀竟被第一刀更猛,这让他扬起了眉毛。
刀气虽猛,但也不至于能伤了他。
他轻而易举地接下了这一刀,江重雪被他的内息震得飞出,他正要微笑,眼角被古怪的微光闪了闪。
他发现时已晚了半刻,即便立即抬手去挡,也不可避免地让周梨的剑刺穿了他的笛子,然后贯穿了他的左肩。
一剑入骨三寸。
周梨屏息看他,手指发抖,大概也没料到竟然真的得了手。
江重雪的第二刀只是障眼法,因为他要让周梨出手。周梨这一剑只是平常至极的一剑,甚至未动用到修罗剑法,也未用内力,因为知道那人有多么警觉,一旦察觉到逼近的内息便会立刻还手,所以她只是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他,给了他一剑。
那人看了看肩上的剑,又看了看地上裂开一道深痕的笛子,他看伤的时候眼神都没变,可是接触到笛子时,瞳孔一缩。
“你打坏了我的笛子。”他低声道,微含叹息。
周梨惊惧地看着他。
他慢慢抬起头,叹息变作了恶毒,“那我只能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