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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生死与共,三年忍不得吗?
    周梨沉重地抬起头,强作镇定地道:“好,我答应你。”
    谢天枢的样子自始至终都是平静:“去看看他吧,然后再下山。”
    “下山?”周梨一愣,侧首看他,“谁说我要下山,我不离开浮生阁。”
    谢天枢没有说话。
    她深吸一口气:“谢前辈的条件是,我三年内不得用六道神功,以及不得靠近江重雪十步之内。只要不违反这两条就行了,不是么。”
    这话是他亲口说的,周梨狡猾地从中找到破绽,料定了谢天枢不会反口。
    谢天枢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他眼神有力,周梨有点心虚:“随你吧。”
    她提了提剑,和谢天枢一起步出藏书阁。
    周梨向来是言出必行的,她觉得人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信口开河是不对的,所以她答应了谢天枢,就不会反悔。
    当然,在这范围以外的,谢天枢就管不着她了。
    谢天枢不让她用六道神功,她想,好,反正在浮生阁也没什么动手的机会,就算有人上门挑衅,这里这么多高手,还有个谢天枢坐镇,轮不到她。
    至于她不能踏进江重雪身边十步之内。
    好嘛,那她就站在第十一步的地方看他好了,差一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周梨每天开始就像鬼魂一样跟着江重雪。
    江重雪浸泡药池,她就猫在山洞口探头探脑。江重雪被挪进了室内,她就晃悠到窗户。,离得有些远看不大清,她就不停地蹦跶,弟子实在受不了地关上窗户,她就转移到屋顶。
    周梨算得极其精妙,从屋顶到江重雪躺的那张床,距离正好有十步,所以不算她犯规。
    她算术一向很差,目测能这么精准,简直是奇迹。
    于是她翻开瓦片,像偷看别人洗澡的猥琐汉子。
    起初弟子还没发觉,为她终于不在门外而松了口气,这姑娘再这么晃悠下去,他的心脏都要出毛病了。
    谁知一抬头,看到瓦片间一双漆黑的眼睛,以为是刺客,当即想也不想,内力迸发而去。
    周梨下意识要抵抗,想起自己的承诺,不能动用内力,只好束手就擒。
    于是硬生生地被掀下了屋顶,摔得她浑身骨头都要散架。
    她在床上呜呼喊痛地躺了一天,第二天,以惊人的恢复能力,一瘸一拐地来看江重雪了。
    事情传到谢天枢耳朵里,诸名弟子集体发声抱怨,周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们的情绪,最糟糕的是,他们想以当初对付求醉城的方法来对付周梨,让她找不着方向,乖乖待在房里别出来。
    可周梨哪是你不让她出来她就不乱跑的人,尤其是她想通了这是浮生阁弟子的损招之后,开始堂而皇之地随处乱逛。
    这就很不好了,浮生阁皆是男弟子,无一女子,周梨总是逛着逛着就逛到澡堂子来,逛着逛着又正好进了弟子们的卧房,每次周梨都是一脸惊惶地尖叫逃走,剩下一屋子尖叫声大于她十倍的弟子们。
    谢天枢听完之后,仍是那句:“随她去。”
    弟子们个个愁眉苦脸。
    终于,某一天,药池内的弟子苦口婆心地对十一步之外的周梨道:“周姑娘,你要看就近前来看,别藏着了,你藏得我难受……”
    周梨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不行。”
    她答应了谢天枢的,怎么可以反悔。
    “……”弟子道:“你一直这样,对江公子也没什么好处啊,你看看,我都守了这药池三天了。”
    这药池一共分三名弟子看守,每隔一天都会换人,周梨忽然想起,的确是已经看到这张苦瓜脸三天了,一直没换过人,奇道:“为什么?”
    她一问,弟子正好大吐苦水:“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啊!明辉师弟前一日深夜看到你大半夜趴在屋顶上,愣是给吓出病来了。清莲师兄因为你躲在洞外,想让你出去,结果脚底一滑,摔进了池子里,头给磕破了好大一块啊!”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大,周梨给他吓得倒退两步,“现在你看,我都守三天了,想请师兄弟们帮我看守一天,可是因为你在,都没人肯啊……”
    周梨也知道浮生阁的弟子们涵养好,不会和她急赤白脸地争辩,但是没想到对方战斗力如此之差,已经到了伤的伤病的病的地步,她顿感于心不安。
    过了一会儿,她抓抓头道:“我知道了。”
    周梨当天就打点了包袱,下山去了。
    弟子们看到她竟然就这么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个个感动得鼻涕横流,几乎要放鞭炮庆祝。
    然而,仅仅三个时辰之后,一名出门采购蔬果的弟子喘着气道:“她,她,她没走……”
    “什么,”一人大惊:“你是说她又回来了?”
    “不是啊,”那人道:“她一直没走,就在山脚下。”
    “她在山脚干什么?”
    那人比划了一下,歪着脑袋说:“在搭棚子。”
    几名弟子好奇心作祟,想去山脚观望。另外几名避她唯恐不及,连忙拒绝。
    周梨的确是在搭棚子,既然浮生阁不让待,住客栈太耗钱,而且来回也不方便,她便打定了主意,自己动手方能丰衣足食,于是就在山脚搭起个凉棚,准备住进去。
    她考虑这棚子可能要住三年之久,所以绝不能马虎,请来了工匠,十天之内为她打造出了一座朴实结实的小棚子。
    周梨在里头住了两天之后,不得不把那工匠再次请来,告诉他:“太通风了,冷。”
    那工匠点点头,于是把凉棚改成了小茅屋。
    几天之后,周梨第三次去请他:“下雨漏水。”
    工匠二话不说,帮她把屋顶的茅草改成瓦片。
    折腾一番后,周梨打量这座小巧质朴的小木屋,终于满意了,而浮生阁的弟子们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做完这些。
    她为了尽量不打扰到浮生阁,所以每天只上山两次去看江重雪,午时一次,戌时一次,那些弟子掌握了她的时辰,也不至于再被她吓到。
    浮生阁所在的此山并不像其他名门世家,是圈禁起来不允许普通百姓上山的,谢天枢从未如此规定过,所以山下的猎户以及药农时常去山中打猎采药,几次之后,倒与周梨熟悉起来,周梨还经常给这些老百姓跑跑腿。
    众人看着她做这些事,实在不知这姑娘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直到某一天,谢天枢下山访友,半月后归来,周梨从她的小木屋里出来,向他问候:“谢前辈回来了?”
    谢天枢点头,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周梨直觉他有话要说,安静等候。
    他淡淡地开口了:“你打算一直这样吗?”
    周梨定定地站着,不语。
    谢天枢道:“你打算把三年的时间就花在这里吗?”
    周梨道:“江重雪在这里,所以我也要在这里。”
    谢天枢回头看她:“原来你活着,只是为一个人而活的吗?如果他死了,你是不是也不用活了?”
    他停了片刻,才道:“当然,人人皆有选择,如果这是你的选择,也没什么不好。”
    周梨一怔,似乎明白了他要说什么。但谢天枢没有多言,上山去了。
    周梨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去想谢天枢的话。
    周梨悟了,不知为什么,在悟人话语这方面,她好像总有些无师自通。
    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在为着一个人或者一件事而活,当他们失去了为之而活的目标,便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就好像现在的她一样。
    世人将其叱责为软弱,其实,一个人怎么活怎么死,和旁人又有什么关系,旁人又有什么资格置喙,所以谢天枢说这是“没什么不好”。
    在遇到江重雪之前,她只为活着而活着,遇到江重雪之后,就开始追随他。
    谢天枢看透了这点,希望将她点拨,告诉她,也许她不止有这几种选择,她该去试一试其他的。
    当然,这不是要她放下江重雪。江重雪就在这里,永远是她心中最重要的,这点,无论她在做什么,在何处,都不会改变的。
    谢天枢想要告诉她的,便是这些。
    这一日,艳阳高照,上午周梨帮药农把一篓筐的草药搬回药庐,为了答谢她,周梨收到了一篮子马蹄。
    她起初不知马蹄为何物,揭开笼布一看,才知马蹄是这乌黑果子的名称,用匕首削下一圈皮,露出里面雪白的果肉。
    午时她提着这篮子削好的马蹄上了山,到了江重雪房门前,才想起江重雪根本还不能吃这等硬物,于是把它分食给了诸位弟子。
    那名因为滑进药池磕破了头的弟子今天戴了顶毡帽,遮掉头上的乌青。
    虽然周梨很内疚,但还是忍不住想笑,向他致歉之后,那人竟还红了红脸,摆摆手,以示没什么大不了的,周梨把一个滚圆的马蹄塞进他嘴巴里。
    之后她去镇上采集了一些干粮和两个水囊,清算了自己荷包里的银钱,发现还很够用,镇定地拍拍荷包。
    她把这些都挂在了马背上,已是落霞时分,快要戌时。
    看守江重雪的弟子看到她踏着霞光而来时,并未惊讶,早已习惯了她的出现,所以只在门口唤她一声周梨姑娘。
    周梨微微一笑,伸着脖子想看看江重雪。那弟子也像往常一样,说:“进来吧,反正阁主不知道。”
    周梨思前想后,还是摇头,就此下山。
    这天,她好几次转身顿足,那名弟子颇觉奇怪,问她:“周姑娘,你没事吧。”
    “你替我好好照顾他,多谢了。”周梨微微躬身,那名弟子微愣。
    下山之后,周梨解开了拴在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
    那座小木屋沐浴在橘红的落日里,出奇宁静,她原想拆了它或者烧了它,但思及可以给上山的人做一处歇脚的地方,便让它继续存在着了。
    她徘徊良久,骏马低头发出好几声厚实的鼻息,她拍拍它的脖子,问道:“我们去哪里呢?”
    江湖之大,天下之大,难道还怕无处容身么。
    况且,无论走得多远,至少她知道,有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她。
    周梨心里忽然有了无比的勇气和信心,她弯起嘴角微笑,驱马前行。
    回头最后看一眼,浮生阁氤氲在霞光与雾霭山岚中,别样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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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会盟
    周梨计划是要去找叶家兄妹, 湘西一别后, 至今未有他们的消息,不知他们有没有逃出来。
    从姑苏取道前往小金刀堂, 路途遥遥,好在她心无旁骛,也不急着赶路, 地图研究了半天, 打算迂回绕路,正好看看路上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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