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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妖假扮成天玄门弟子,自认没有给人看出破绽,但若被人听到了她和柳长烟的谈话,知晓了她的身份,那就不大好了。
    她自己是满不在乎的,不过她还不想在这声讨梅影的关口给柳长烟添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她摸到了被衣衫挡住的软铁手套,眼睛里流露出了杀意。
    谁知,背后一人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可知道哥舒似情为了找你,派了好几批人去湘西追查你的消息。你倒好,跑来这里与人打情骂俏。”
    第66章 密谈
    陈妖惊诧地收起了杀意, 周梨微笑着看她。
    她婷婷而立, 裙裾微扬,手里一柄剑锋芒不露, 发上飘着丝带。
    眉清目秀,轻快爽朗。
    陈妖忽然觉得,这丫头比她初见时好像出落地更好看了些。
    陈妖拉着她走到一处矮檐下, 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梨便将被哥舒似情带离湘西后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陈妖眼睛灵动地一转:“这么说,你已知道你与哥舒家的关系了?”
    陈妖的眼睛很漂亮,阳光下宛如琉璃, 无怪柳长烟看得脸红,连周梨看了都一阵羡慕。
    谈及此,周梨尚有不真实之感,突然之间有了亲人, 自己还曾是名极一时的武林正派的后人,她道:“知道是知道了,只是……”
    “没什么只是了, ”陈妖打断她,微笑:“这很好。你不知道, 当年哥舒家除了你哥哥之外,已无血脉在世, 哥舒似情那人,死鸭子嘴硬,他娘死后, 他与谢天枢的关系又如此僵持,如今知道你还活着,其实他很开心的。”她拍拍周梨的肩,“聂不凡是聂不凡,你是你,哥舒那人爱恨分明,恨一个人就要恨到死,但是你不同,你是他一生的梦魇和愧疚,他当时还太小,你不知他承受了多少。”
    开心么。周梨忍不住暗地里想,都不知道被他毒了多少次了,一言不合就下毒,真是好奇特的“开心”啊……
    她转过话头:“你呢?怎么会在小楼,还……穿成这样?”
    陈妖道:“湘西那夜我受了伤,是柳长烟救了我。”
    陈妖在混战之前就已受了伤的,混战开始后,她无力支撑,就在体力殆尽周围的碧水宫门人尽皆丧生的情况下,幸好柳长烟出手相助,她被天玄门的人护卫着一起突破了重围,之后便被柳长烟带回了天玄门养伤。
    按理说,陈妖的伤其实早就好了,也该启程回碧水宫。
    不过她觉得天玄门的空气格外新鲜,天玄门的苍穹格外蔚蓝,天玄门前的大树如此翠绿,尤其是天玄门的人,特别有趣特别好看特别地让她喜欢,所以她决意开始装病。
    柳长烟很快就将她识破,她改变策略,言之凿凿地表示,她留下来,是为了柳门主的伤。
    柳明轩中了化雪手,这武功只有陈妖知道怎么解,有了这借口,加上她照顾柳明轩简直可说是尽心尽力,害得柳明轩都不好意思了,一整天都在“多谢陈姑娘”“陈姑娘我自己来就好”“陈姑娘之恩没齿难忘”,于是她堂而皇之地留在了天玄门。
    会盟在即,柳明轩还要悉心除去体内寒气,所以这次由柳长烟带领门人赴会。
    柳长烟当然是不会同意陈妖同行,陈妖只好偷了一身天玄门的服饰,一路尾随柳长烟到金陵,再把衣服换上,混入小楼。
    这法子在她看来天衣无缝,柳长烟被她的胆大包天气得七窍生烟。
    周梨忍不住笑道:“那你至少也该写封信去求醉城。”
    “这是我没考虑到的,哥舒那家伙还在不停地找我?”陈妖得意地扬起眉眼,“算他有良心。我知道了,等一下我就给他写,正好带下山去,看看山下有没有商队或者镖局。”
    周梨把剑往怀里一抱,嘀咕:“果然是有了新欢,就忘了竹马了。”
    陈妖耳朵何等的尖,立刻去扯她的脸。
    陈妖要下山去,拉着周梨与她同行。
    她向周梨抱怨,这几天在小楼,柳长烟唯恐被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所以勒令她只在房中用膳,每次把饭菜端来都凉了一半,害她吃不好饭。
    这次下山,便选了城中口碑极好的酒楼,点上了满满一桌的饭菜,大快朵颐。
    酒足饭饱之后,她们运气好,寻到一队商队,愿意为了她们绕个小路,把信带往求醉城。
    陈妖付足了他银子,道谢之后竟已入夜了,漫天星辰如斗。
    两人徒步消食,折回小楼,也不用轻功,慢慢爬上山。
    途中,陈妖道:“今晚六大派掌门要在主峰的会客厅开一次秘密会谈,你知道吗?”
    周梨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从柳长烟那儿偷听来的,”她得意洋洋,“原本我是想跟踪他一起去的,不过怕被他发现,而且我想,即便到了会客厅,也进不去,所以只好打消了这个计划。今晚的密谈很可能会有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事情,其中必有梅影,所以我很想去的。”
    周梨颇觉奇怪,当时陈妖在湘西她以为是因为悬赏令来抓她,但陈妖其实是为了调查梅影。为什么她会关心梅影,周梨不记得梅影有得罪过碧水宫。
    陈妖浮起阴暗神色,在眉眼间一纵即逝:“当年哥舒府的没落,与梅影有极大关系。”
    两侧皆是树叶浓荫,长而蜿蜒的山路,四下静谧,极目远眺,小楼内似乎已渐渐亮起灯火。
    周梨的话语在这氛围里听来特别清寒:“你是说哥舒曼与人比武至残,而他妻子秦青梅为夫报仇自此下落不明的怪事吗?”
    “原来哥舒已经告诉你了么。”陈妖容色微肃,“其实不止。师娘失踪之后,哥舒府内发生了很多怪事,哥舒家就跟遭了诅咒似的,弟子不是在外狩猎忽然掉落山崖而死,就是被人暗算重伤,当时哥舒家的长辈们怀疑是仇家所为,可追查良久,一无所获。就这样,短短一两年间,哥舒家死的死,伤的伤,小辈们出走,长辈们无能为力,到最后,好端端一个门派,没了。”
    周梨道:“当年哥舒曼到底是和谁比武,难道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陈妖叹息:“没有。如果知道他是和谁比武,也许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周梨点头:“有一点很奇怪,如果当时没人知道哥舒曼与之比武的人是谁,那么秦青梅离开哥舒府为夫报仇,她怎么知道仇人是谁,她又去哪里报的仇呢,如果她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你们。”
    “这一点,我和哥舒也想过,”陈妖道:“当时哥舒随他娘在梅山,我那时刚出师,奉了师命在外历练,这一切都是我回去后才得知的,听他们说,当时师娘是一声不吭连夜就走的,连一句话一封信都没有留下。”
    半晌,周梨道:“也许秦青梅知道此去非常危险,所以谁都没说,怕连累家人。”
    这番推测被陈妖立刻否定了:“不会。你不知道,哥舒府的人向来团结,任何事不可私下做决定,这是规矩。而且师娘是个性子极其谨慎的人,她几乎从不冒险,如果说她知道了凶手是谁,她一定不会隐瞒,即便要去报仇,也会先把凶手的身份告诉大家,就算不当众说出,也会秘密告诉长辈们。说实话,就连她会孤身去报仇这一点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在我看来,师娘是绝对不会这样莽撞的。”
    周梨低下头,这样的话,便无解了。
    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只有秦青梅才经历过的事情,那事情想必很可怕,让她违反了自己一贯的处世原则,就这样一去不回。
    周梨道:“那么,和梅影的关系在哪儿?”
    “师父下葬的时候,”陈妖低声的,一个字一个字告诉她:“在他喉咙里,发现了梅花。”
    周梨一惊:“梅影的杀人石花?”
    陈妖点头:“不错。你能想象吗,他回来的时候已全身残废,一个字也说不出,但至少还苟活着,直到十来天后,他忽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他下葬的时候,发现是有人把石花塞进了他的喉咙里。哥舒府内个个皆是高手,你说凶手是怎么潜入进来,又是怎么把石花打入师父喉中的。那时候梅影还未出现在江湖上,也从未出现过石花杀人的事件,所以对那朵石花,我们一无所知。”
    周梨沉思一会儿,正想说什么,她们已到了山门口。
    回到客房后,两人就此道别,天玄门与点苍派的客房位置离得颇远。
    周梨走了一阵,看到姜珏与宋遥在说话,看见她时向她点头示意。
    寒暄几句,原来是姜珏正与宋遥商量掌门身故之事,言道此为非常时机,还是回门派之后,再正式为掌门料理后事。
    只不过灵吉道长的尸体留在湘西的迷宫中,取不回了,姜珏叹了一声:“便将衣冠冢下葬吧。”
    宋遥紧了紧拳头,也无可奈何,只好同意他的决定。
    这时,姜珏看天色已晚,话说过了头,忘了时辰,赶紧借口离开。
    三人分别后,周梨原是要回房的,停住脚想了想,尾随姜珏而去。
    姜珏匆匆要走,定然是为陈妖口中的密谈。
    既是只邀了六大派掌门,想必极为隐秘,除掌门外,不予弟子知,陈妖也是厉害,竟然连这也探听到了。
    她不敢跟得太近,姜珏武功不俗,很容易被他发觉。
    走过那座摇摇晃晃的吊桥,还要通过一片小树林。姜珏使的是点苍派的独门步法,身形如风。周梨要避免脚底发出树叶的声音,所以跟得略显吃力。走出树林后,眼前豁然开朗。
    此刻楼中高挂灯笼,会客厅在主峰居中的位置,要走一段蜿蜒曲折的路。
    正好南山和景西因为姜珏晚了时辰前来寻他,几人在途中遇着。周梨慌忙往旁边一避,等再探出头去,那三人已走进了会客厅了。
    思前想后,只好等姜珏从会客厅出来。
    她轻轻靠在墙角,把方才和陈妖说的话都想了一遍,她想出了破绽。
    陈妖说哥舒府内皆是高手,没人能混得进去,但,若那凶手就是哥舒府的人呢?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的。只不过,如今哥舒府都倒了,树倒猢狲散,要追究内贼也是极难的。
    周梨晃了晃头,甩掉这宗错综复杂的陈年往事,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上去,而那件事情,让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她看着会客厅,那件事,是与小楼,与楚墨白,与六大派,还有这次的湘西一战有关的。
    天色越来越暗,她大着胆子靠近会客厅,前面有弟子把守,她只好绕到后面,不敢开窗,猫在窗户下面,竖着耳朵想听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姜珏道:“……陆掌门指责我点苍派在湘西被围攻之时没有尽力,可是我点苍派二十三名弟子,除了一名弟子外,尽皆殁于湘西,就连我派掌门也……我倒是想要问问陆掌门,如果这也不算尽力,那我们死去的二十二名弟子,算什么?!”
    姜珏的声音极响,周梨一惊,继续听下去。
    陆奇风说话了,开口前先不屑地哼了声:“呵,那除了说明点苍弟子武艺不佳外,还能说明什么!”
    这么说,就未免太伤人了。
    周梨听到拍桌声,想象应是姜珏被这话刺伤,心头大怒,换作是灵吉道长,无论是资历还是辈分都与陆奇风持平,陆奇风不敢和灵吉道长这么说话,姜珏的性子在同辈中已算得极为沉稳,而且心思也多,但到底太嫩,还不能完全控制情绪,不是这只老狐狸的对手。
    莫金光这时候跳出来为姜珏说话:“陆掌门,当时我们与点苍派一起攻破梅影的包围,点苍弟子个个英勇当先,若非他们,恐怕我们都要丧生在湘西,这些是我亲眼所见,陆掌门这话有失偏颇。”
    陆奇风一向看不太起莫金光,所以对他的话置若未闻。
    周梨等了半天,不过却没有等到姜珏的怒骂,而是听他尽量把声音放得平稳,“我尚有一事还未请教陆掌门。我派掌门丧身湘西,陆师弟明知此事,却一直隐瞒,从湘西归来后只字未提,到底是何居心?”
    “你说什么!”陆奇风立刻回嘴:“灵吉分明是自己大意,因而失踪,你竟敢把此事怪到陆蕴身上。”
    姜珏忍着火气慢慢道:“陆掌门错了,我派掌门不是失踪,而是,已然身死。”
    刹那无声,静止了片刻,楚墨白问:“有何证据?”
    姜珏便将周梨告诉他的话转述给五人,他没有提周梨的名字,只说是一名“女侠”,是考虑到周梨不是六大派的人,也非江湖中人,不想给周梨惹麻烦。
    周梨倒是第一次听人叫她女侠的,止不住弯了下嘴角。
    陆奇风不等他说完,打断他道:“这种来历不明之人所说的话,姜贤侄竟然也会去信,你怎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姜珏道:“是真是假,请陆掌门将陆师弟请来,一经对证,便知分晓。”
    周梨听到这里,多少觉得陆奇风不是在装模作样,而是真的不知道此事。
    她猜想一下,觉得陆蕴不可能把这事告诉给任何人听,那小子有点缺心眼,逃出生天后别人是死是活他全不放在心上。
    陆奇风也深知陆蕴的秉性,揣摩一番,觉得姜珏所言还真有可能是实话,但他要面子,不能松口:“姜贤侄这样说,就是怀疑我青城派撒谎了?”
    这问题简单到把陆蕴找来一问便知,陆奇风非要扯到门派的高度上去,想让姜珏打退堂鼓。
    终于,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这样好了,把陆师弟秘密叫来,只我们几人问一问他,若是真的,就叫陆师弟道个歉,若不是真的,就叫姜师兄道个歉。”
    这是温小棠的声音。
    周梨想,这次湘西之行,只有温小棠没有掺和,非鱼楼不可能不知道其他五大派前往湘西一事,但温小棠并没有领非鱼楼同往。事实证明,温小棠的决策很对,不知为何,周梨觉得温小棠这个人十分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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