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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岛上最大的客栈就在城中最热闹的大街上,他们来的不凑巧,只剩下最后一间上房,梁祯直接要了,祝云瑄站在一旁一句话未说,只在梁祯用眼神询问他的时候随意点了点头。
    客栈里很热闹,一楼的大堂里都是用膳的客人,有不少大衍来的商人,正大咧咧地议论着皇帝在泉州失踪的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见到了一般。
    他们挑了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梁祯帮暥儿将他的海龟系到桌脚下,将孩子抱到身上,喂了些热水给他喝。
    祝云瑄淡定地喝着茶,听着周围人高谈阔论。
    “皇帝被那鬼蜮的海贼给劫走了,我亲眼瞧见的,那日佛诞日在泉州西山庙里拜菩萨的时候被人掳走了,当日泉州的城门就封了。”
    “可不是,泉州的官员都急疯了,怕是要生出变故来,我等带了家小先出来躲躲,就怕神仙打架,我们这些老百姓要跟着遭殃。”
    “坏就坏在皇帝连个儿子都没有,也不晓得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下一任皇帝会落到谁身上,只怕是又有的争了,太平日子还没过几年呢……”
    梁祯低笑,问祝云瑄:“都说大衍的皇帝陛下失踪了,你觉着呢?”
    祝云瑄淡道:“我觉得什么?有人胆大包天劫持皇帝,合该……”
    “合该什么?”
    祝云瑄微眯起眼睛,轻嗤了一声,顿了一顿,忽然问他:“你在南洋三年,你父亲在这里快三十年,可有打听到什么关于那些鬼蜮海贼的消息?”
    梁祯的嘴角微撇:“没有,那些人神出鬼没,怎会轻易与人打交道。”
    闻言,祝云瑄的眸色晦暗了一瞬,亦未再多问,夹了菜进暥儿的碗里,让他自己吃。
    吃着东西,小孩儿捏着小勺子挑了一块肉出来,扔到地上给他的龟龟,看到海龟吃了才高兴地笑了起来,仰起头问祝云瑄:“爹爹,晚上我可以带着龟龟一起睡吗?”
    “不可以。”祝云瑄面无表情地回答他。
    “为什么呀?”
    “爹爹和龟龟,你只能选一个。”
    小孩儿不情不愿地噘了噘嘴巴,梁祯笑问他:“小宝贝想跟龟龟一起睡?”
    “是呀。”小孩儿以为有戏,眼巴巴地瞅向了梁祯。
    “以后你要是听话不缠着爹爹陪你睡,就可以让龟龟睡在你的床脚下。”
    祝云瑄皱眉:“说什么呢你。”
    暥儿看看祝云瑄又看看自己的龟,挣扎过后摇了头:“那我不要龟龟了,我要爹爹。”
    梁祯好笑地抬手刮了刮儿子的鼻子:“这回倒是机灵了。”
    第六十九章 月圆夜话
    入夜,梁祯帮暥儿将他的龟拴在房门边,总算把小孩儿给哄消停了。
    偌大的上房只有一张床,梳洗过后一家三口躺上去,睡在中间的暥儿扭头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格外的兴奋,祝云瑄按住他:“别动了,睡觉吧。”
    小孩儿高兴道:“以后我都跟爹爹和父亲一起睡。”
    对暥儿来说这样的体验还是第一次,总兵府里孩子太多,只有贺怀翎不在家时祝云璟才会带着他和铭儿一块睡,想要一人霸占两个爹那是绝无可能的。
    祝云瑄轻轻拍了拍他:“睡吧。”
    梁祯低声一笑,头一次觉得,这个儿子似乎有点多余啊。
    对上梁祯带笑的双眼,祝云瑄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含糊说了一句“睡觉”,抱着儿子闭上了眼睛。
    身旁的一大一小呼吸逐渐趋于平稳,梁祯帮他们掖好被子,手指刮了刮小孩儿的脸,又凑过去,亲了亲祝云瑄的唇,睡梦中的祝云瑄眼睫轻轻颤了一颤。
    翌日清早,暥儿第一个哭着醒来,小孩儿在睡梦中尿了床,祝云瑄手忙脚乱地爬起身给孩子换衣裳。
    梁祯坐起来懒懒倚在床头,没心没肺地逗儿子:“羞不羞啊,这么大了还尿床?”
    小孩儿才被祝云瑄哄住,刚停了呜咽,被梁祯这么一逗又放声嚎啕了起来,祝云瑄没好气地瞪向梁祯:“再捣乱你滚出去。”
    梁祯笑出声:“好,好,我不说。”
    那之后一直到出门,小孩儿都趴在祝云瑄的肩膀上,整个人都蔫了,连那只大海龟也顾不上了,梁祯将人抱过来,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父亲跟你说笑的,还生气呢?暥儿怎么这么小气?”
    “暥儿不羞羞,暥儿不是故意的,父亲坏。”小孩儿委屈极了。
    梁祯失笑:“父亲昨日还给你钓到了龟龟,怎么就坏了?”
    暥儿这才左顾右盼地找他的龟,又要牵着一块出去遛,俩人带着孩子去了海边将海龟放生,小孩儿可怜兮兮地问祝云瑄:“一定要放龟龟走吗?”
    祝云瑄哄着他:“龟龟也要回家去,它也要去找自己的爹爹,你乖,放龟龟回去吧。”
    小孩儿没话说了,蹲下 身依依不舍地与他的龟龟告别,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才亲手解开了系着它的绳子。
    目送着笨拙的海龟缓缓爬进海水中,祝云瑄松了一口气,可算把麻烦解决了,要不一直牵着只海龟在路上遛,实在有够呛的。
    梁祯沉声一笑:“陛下真是煞费苦心了。”
    祝云瑄懒得理他,梁祯抱起泫然欲泣的儿子,哄劝道:“别哭了,回头父亲给你用竹子编一只龟龟。”
    小孩儿眼中含泪地看着他:“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祝云瑄嗤笑了一声:“为了讨好这小东西,你也是煞费苦心了。”
    “谁让他是我儿子。”梁祯得意道。
    正说笑间,远处有人大步走了过来,是个肤色黝黑看着十分爽朗的年轻男人,见到梁祯很是喜出望外:“萧兄!真的是你,我刚才还以为是我看错了,你几时上岛的?怎不说一声,父亲都不知道你们已经到了。”
    梁祯笑道:“昨日傍晚刚到的,知道你家里忙着操办你大哥的婚事,没有先去打扰,本来就准备今日去登门拜访的。”
    来人风风火火道:“走走,父亲一直惦念着你呢,你来了他肯定高兴。”
    “不急,”梁祯叫他稍安勿躁,给他和祝云瑄介绍,“这是我夫人和孩子,他们没来过这里,我带了他们一块来玩,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
    “哪的话,嫂夫人来了就是贵客。”对方热情地与祝云瑄寒暄,“见过嫂夫人,在下秦良,这里的岛主是在下的父亲,萧兄是我们父子的救命恩人,嫂夫人第一回 来这岛上,有失远迎,是我们怠慢了,还望嫂夫人莫怪。”
    祝云瑄好脾气地笑着点了点头:“秦公子客气了。”
    秦良领着他们去了家中,先一步收到小厮传回消息的岛主秦老爷子亲自出门来迎接,这位岛主家大业大,子嗣众多,秦良是他的第二子,明日就要成亲的大儿子也在,一家人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到正厅里入座后,暥儿很听话地挨个叫了一遍人,得了不少红包,小哭包终于眉开眼笑,坐在祝云瑄怀里好奇地望着四周。
    秦老爷子抚着胡子,看着小孩儿一个劲地说着好,笑着与梁祯道:“没想到你竟早就成亲了还有了个这么大的孩子,先头老夫还盘算着想把我家大丫头嫁与你,幸好是没开这个口,否则岂不尴尬。”
    梁祯赶忙道:“秦伯父您就别拿小侄逗笑了,我家夫人和孩子之前一直在大衍,半个月前我们才重逢,实属不易,先头一直未与您说过家中事情,实乃不知从何提起。”
    秦老爷子摆了摆手,叹道:“你不用多说,我自然是明白的,既然你们一家重逢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祝云瑄垂眸捏住了孩子的手,轻抿了抿唇角。
    在秦家人看来,梁祯突然冒出夫人孩子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这些从大衍远走南洋之人,要么是活不下去出来讨生活的,要么就是遇上了什么要命的事情逃命出来的,一百多年前他们的先祖亦是这样。梁祯三年前来到这里,虽不知他在大衍具体犯了什么事,想必也是逼不得已,以至与家小分离,如今能一家团聚,便是大幸了,何必再追问那么多揭人伤疤。
    谁又会想到,坐在他们面前的,其实就是大衍的皇帝陛下呢……
    梁祯自然也不会多解释,与他们闲聊起来,秦良开口便说起了近日泉州发生的事情,他先前带队去泉州做买卖今日才会,比之外头那些不靠谱的传言知道得显然更多一些:“大衍皇帝应该确实是失踪了,泉州全程戒严,我们差一点都出不来,我看着大衍朝廷是要乱了。”
    有人好奇问道:“当真与那鬼蜮海贼有关?”
    秦良继续说道:“那谁知道,不过我看八 九不离十吧,不是传言那些海贼是前朝之人吗?我还听人说他们搭上了爪哇岛的那些番邦人,若是当真被他们劫持了大衍皇帝,啧,我看我们近日还是低调些,就不要再出海了,免得惹祸上身。”
    梁祯笑了一笑:“传言多半添油加醋,未必靠谱,不过低调一些总归没错,若是大衍和那些番邦人之间开战,我等自然得避得远远的,以免被殃及池鱼。”
    秦老爷子点头:“你说的对,大衍皇帝失踪的消息传开之后,我便已经下令收缩了手下的生意,将出去了的船队都陆续召回了,这段时日还是尽可能小心一些的好。”
    梁祯赞同道:“秦伯父顾虑得周全。”
    漫不经心喝着茶的祝云瑄瞥了梁祯一眼,有什么情绪在他眼中转瞬即逝。
    秦家人给他们安排了住处,这秦宅外头一圈与岛上其他地方一样被彩色石头围起,异域色彩浓厚,内里却是典型江南园林风格的大宅,足见主人家眷恋故土之心。这几天因为家中办喜事到处装点一新灯笼高挂,来来往往的客人也有许多,秦家将他们奉为上宾,安排住在了最靠近主家住的院子里。
    暥儿一路上不停四处看,见着什么都觉得新鲜,祝云瑄亦兴致盎然地欣赏着这园中景致,梁祯见状,压低声音问他:“陛下,你不担心泉州之事?”
    祝云瑄淡淡觑他一眼:“担心有用吗?倒是你,特地提醒这秦家人避风头,你就笃定大衍与那些番邦人会有一战?”
    梁祯的双瞳微缩,顿了一顿,勾唇笑道:“小心一点总没错。”
    当日他们便在秦家住了下来,秦家人将他们当做夫妻,住处自然是安排在一块的,依旧是一间房,祝云瑄并未提出异议,似已习以为常。
    半夜,祝云瑄因为口渴醒来,没有惊动儿子和枕边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到桌边倒水时,注意到窗外挂在夜色中的月亮格外的圆,一时没了睡意,推门去了外头。
    在廊下静静站了片刻,怔怔望着那一轮皎洁的明月,祝云瑄的心神有一些恍惚,直到身后有人将斗篷披到他的肩头。
    梁祯从背后拥住了他,低下头脸贴着他的脸轻轻蹭了蹭,哑声问道:“陛下怎一个人半夜起来赏月了?”
    祝云瑄轻闭了闭眼睛,半晌才低喃出声:“无聊而已。”
    梁祯轻笑:“是我让陛下无聊了吗?”
    “梁祯……”
    “嗯?”
    祝云瑄喊出他的名字,却又停了下来,许多话到嘴边,似乎又说无可说。
    “陛下别想太多,会好起来的。”梁祯贴着他轻声呢喃,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但愿吧。”
    梁祯低笑:“陛下,若是当年,我们就能这般相处,是不是就没有后头这么多事情了?”
    “……这该问你自己吧?”
    梁祯将他拥得更紧了些,仿佛呓语一般:“是,都是我的错。”
    祝云瑄慢慢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轻声一叹:“进屋去吧。”
    第七十章 酒后真言
    翌日,秦家大办宴席,宾客盈门。
    从清早起,外头的爆竹鼓乐声便没有停过,吉时将至时,听到有人喊新娘子已经接到了,原本在院中等候的客人们纷纷起了身,嬉笑着涌去了大门口看热闹。
    暥儿先头一直在跟秦家几个同龄的孩子玩儿,这会儿也跑回了祝云瑄他们身边来,嘴里嚷着:“爹爹爹爹,我也要去看新娘子!”
    梁祯好笑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小宝贝还知道什么是新娘子呢?”
    “知道!”小孩儿兴奋道,“要拜天地要进洞房的就是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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