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嘴唇抿成一条线,半晌才开口:“我是听我妈说的,她偶然遇见你妈妈,知道她现在的丈夫姓邱,又生了一个儿子,只比你小一岁……灯会那晚认识邱燃,我就有过这种猜测。后来他也来了a大,我觉得不是巧合。我想,他应该知道你是他姐姐。”
房间再次陷入一片沉寂,这一次,格外漫长。
周远没有说话,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慢慢消化。
谢周易觉得很奇怪,她并未觉得多么震惊和多么不能接受,她只是有些懵,好半天才从不知所措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你的意思是,邱燃是因为我才来a大的?”
“可以这么理解。”
谢周易摇摇头:“可他只找了我这一次,还是因为专业问题。”
关于这点,周远早就探究过,他得出结论:“也许他并没有打扰你生活的想法。”
谢周易认为他说得有道理,静了静又推翻道:“你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吧?万一他不是呢?不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周远嘴唇动了动,最后没有回答,而是说,“你对你妈妈完全没有印象了吧。”
那个女人离开时,谢周易才出生没多久,那时幸好周远妈妈奶水十分充足,能匀一半给她,否则她只能喝劣质奶粉。
她的生母冷漠决绝走出她的生命,他私心不愿她再以任何方式与她关联。
谢周易却说:“不,我对她印象深刻。如果她只是变老了,我觉得见到了我能认出来。”
周远感到不可思议。
“你不信?”
“我很惊讶。”
谢周易说:“我有张她的照片,奶奶说是他们结婚时照的。她穿了一条红裙子和一双黑色皮鞋,抱着一束塑料玫瑰花。她很漂亮。”
小时候那几年,她都是靠着那张照片来告诉自己,自己也是有爸爸妈妈的。
那张照片,她不知反反复复看了多少遍,封存在脑海里,每当想起的时候,就会自动调出来。
周远怜惜吻了吻她额头:“她把漂亮遗传给了你。”
谢周易笑了声,说回邱燃:“如果他是,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周远沉思了一会儿,才告诉她:“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37章 37
谢周易不再说话。
她似乎没想好要怎么办, 好在他也没问她。
“睡吧。”周远温柔亲了亲她唇角,然后关掉床头灯。
谢周易枕在他臂弯中, 慢慢闭上眼睛。
第二日放晴,太阳冲破了深秋晦暗的云层, 明晃晃挂在苍穹之上。
这会儿将将八点,时间太早,校外街道两边的店面,只有卖早餐的馆子开了门。
谢周易和周远就着热腾腾的豆浆吃了烧麦和煎饺,之后他去邵小林家继续昨晚的程序活儿,送他上车后,她到便利店买了三份面包牛奶回宿舍。
大概由于天气好的缘故, 黄云念三人都已起床,谢周易将吃的给她们,换下身上的衣服, 到阳台清洗。
黄云念咬着面包跟在她身后,坐到了外面的吊椅中, 拧牛奶盖子。
旁边立着多肉架子, 种满了秋丽和星美人, 它们长得很好,都攀出盆了。金色日光温温柔柔洒下来,瞧着令人心喜。
谢周易将衣服泡好后, 弯腰从最底层拿出喷壶,灌了水往多肉根部浇。
黄云念摇着吊椅,晃晃悠悠吃早餐, 不时瞟她一眼。
谢周易浇完水,将喷壶放回原位,才开口:“你有话对我说?”
黄云念舔了舔嘴唇上沿的白印,尴尬地笑了笑:“我想说,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谢周易背靠着洗衣台,她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黑绳子,说:“皮筋借我一下。”
黄云念取下来递给她。
谢周易随意拢了头发束好,好整以暇道:“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黄云念的眼神仍有些犹豫,
谢周易明亮的眼睛含着笑,她说:“我也想听听。”
“好吧。”黄云念受到鼓舞,把最后一点面包放进嘴里,丢了包装袋,说:“其实我憋很久了,你生日过后我就想告诉你,我觉得你效南哥他们有些看不起周远。”
谢周易想起那天午宴她和沈效南几人坐一桌,心中忽地一凛,目光中的笑渐渐淡去,默不作声等她继续说下去。
“除了言立。”黄云念自己都觉得自己特别公正,她愤愤道,“他们说他是男版灰姑娘,听着太气人了。”
谢周易抱着胸,笑容彻底消失了。
“我没有挑拨你们关系的意思啊。”黄云念眼神向上望着她说,“论亲疏,我肯定是站周远这边的。说实话,我真的挺为他打抱不平的。”
谢周易茅塞顿开,对沈效南咬牙切齿。
昨夜谢周易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和周远恋爱有一段时间了,之前大家纷纷赞美他们郎才女貌,怎么这学期忽然就变了风向,说起市侩庸俗的酸话。
现在她大概可以推断出谁是罪魁祸首了。
“云念,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谢周易放下手臂说。
洗了衣服晾上后,谢周易约沈效南见面。
沈效南在校外他投资的那家酒吧待了一夜,才刚刚醒来,叫她过去。
上午酒吧不营业,里面隔了光,暗棕色调冷冷清清。
这会儿调酒师还没开始上班,沈效南自己去调酒。他没有花式,随性做了一杯玛格丽特给她。
在他目光注视下,谢周易抿了一口,她放下酒杯道:“还行。”
沈效南扯了扯唇,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问她:“找我有事?”
“我最近在学校听到一些谣言。”谢周易盯着杯口的柠檬片说。
沈效南:“哦?”
她淡淡道:“你不会不知道。”
他不自觉挑眉,片刻后笑了:“我可没说不知道。但我不认为那是谣言”
谢周易抬眼,她眼睛乌黑,里面充满了不悦:“所以是你弄出来的传闻。”
“我承认。”沈效南接到她电话时,便猜出她兴师问罪的目的了,他喝了一大口威士忌,漫不经心道,“小易,我一片苦心,都是为了你好。”
诚如谢周易所想,这些话都是沈效南放出去的。他不过随便找了两个嘴皮子厉害的人,没想到大家对穷小子靠富家千金飞黄腾达的事如此感兴趣。
为着这事,言立都主动找了他。
言立比谢周易来得更早。
一个月前,言立约沈效南喝酒。
他不如谢周易沉静,酒还没送来,就问他什么意思。
沈效南那会儿是真没摸到头脑,奇怪道:“什么什么意思?”
“你针对周远有什么目的?”言立把话说直,他都不必问,就知道且认定谣言源头。
沈效南也不装傻。在言立面前,没有这个必要。
“小易看错了人,我在用我的方式,让她不要误入歧途。”沈效南冠冕堂皇道。
一向和煦的言立黑了脸:“你有病吧。”
沈效南哼笑:“你说有就有吧。”
这时酒侍将伏特加呈上来。
“你管得宽了。”言立摇晃冰块,“我看周远不错,谢家可是无人反对。”
“你真无私。”沈效南语气略微嘲讽,他唇角撇了撇,“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谁,为什么不争取?”
言立被噎住了,他沉默下来,片刻后灌自己酒,他从胸腔里叹了声气出来:“她和我没有可能,我一直都站在好朋友的舒适区域里,本来就无法再进一步。”
“出息。”沈效南嗤他,不客气道,“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决心,活该她对你没感觉。”
言立嘴里蔓延着苦涩,也不反驳,只是说:“你算了吧,小易喜欢,我们支持就行了。别玩脱了,她跟你翻脸。”
沈效南玩味道:“且看着吧,她不翻脸,就是我的本事。”
言立愣了愣,瞧着他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那场对话,最终随着伏特加的气味一同消失,就仿佛并未发生一般。
唯一出乎沈效南意料之外的是,谢周易和周远二人的平静。他猜得分毫不差,一个人并不知晓,另一个人则独自承受了。
沈效南倒还真有点欣赏周远了。他想搞破坏没错,但是假如周远表现得差强人意,不堪一击,他又会失望。那谢周易的眼光也太差了,真没意思。
昨晚饭桌上,他刻意接了唐可心的话。
唐可心果然没让她失望,甚至行动迅速到超出他的计算。
此时谢周易听了他的话,清秀的眉毛皱了起来,她沉住气,等着他的解释。
沈效南双手放在吧台上,右手手指缓缓敲打着大理石,一会儿后停下来。
他装模作样道:“我在替你考验他,他若没有直面真相的胸襟,那算什么男人,哥劝你尽早结束。当然,他要是觉得伤了自尊,主动跟你分手,这段感情这么不牢固,可见他有多靠不住,你又何苦呢?”
谢周易很恼火,脑子里蹦出一句脏话:狗屁真相。
她不由想,若是她有堂姐一半的脾气,早就一巴掌甩到沈效南脸上了。
“你多此一举了。”谢周易声音沾上了龙舌兰的烈味。
沈效南又曲起手指,叩了叩酒杯,怅然道:“你这么说就太伤我心了。”
他是逢场作戏的高手,所以即便他面上表现得多真,谢周易总是能够看穿他的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