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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着他磕一下,傅毓便说一句:
    “第一个,是你娶她不为真心,而是用她做掩人耳目的棋子,该磕。”
    “第二个,是你既有野心,却偏偏手段不够,让她察觉出你的敷衍和计谋,又未能说服她和你继续做戏,该磕。”
    “第三个,是你将她关在这院中两年,害她疯癫,最终自焚而亡,该磕。”
    他用力之猛,三下过后,晋王头破血流,整个人趴到地上,如同死去。
    傅毓睁着眼睛,没让泪水流出,默默将那块无字牌位拿来擦干净,又小心翼翼放回去,低低说道,“我欠你的,还清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地上的人,转身走出去。
    嬴川站在廊下,见他出来,恭敬道,“主子,您让我安排的,备妥了。”
    傅毓越过他,吩咐道,“将人带出来,治好了丢过去。”
    嬴川发了令,从外院进来两个护卫,一前一后将晋王抬出春芒居。
    狂风吹过,卷起尘烟,破败的春芒居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十来年过去,院内那棵大榕树愈发高壮,树枝几乎要越过宽廊,伸到对面的庭院里去。
    傅毓束手站在院外看了看,恍然间又看到那位五六岁的小男孩,用尽力气手脚并用地往上攀爬,借着树枝翻过围墙的光景。
    但没有关系,所有的苦难与噩梦都过去了。
    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晋王府。
    “放火烧了吧。”
    晋阳城最近出了一件大事,年关将至之时,晋王府起了一场大火,将整个王府焚烧殆尽,全府上下,不知所踪。
    有人说,这是因为晋王有谋反之心,上天降罪,故而生的天火。
    又有人说,两代晋王在位四十年间,政绩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怎么会想谋逆呢,其中肯定有阴谋。
    但很快,因晋王的骤然消失,朝廷便派北庭将军裴凌接管了晋地,将晋王封地划入北庭府的统治范畴。裴将军颁发了朝廷新政,减轻赋税以后,百姓们继续被朝廷庇佑,便渐渐地忘记了曾经此地的主宰。
    新年过去,大地回春。
    晋王城外一处青砖小庭院内,正上演着一出每日必现的戏码:三个强壮的大汉,将一位瘦弱的中年人按在地上打,被打的人不会说话,只能呜呜发出碎棉絮一般的声响。那几位大汉打累了,才从地上爬起来,疯跑散开去,嘴里都嘟囔着,“我是皇帝……喔,我是皇帝。”
    这里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大量患上疯病的人,每天闹哄哄,乱糟糟的。
    路过的行客听了,便笑两句,“不知是何处来的善心人,竟肯弄这么个地方,将街上流浪的疯乞丐们都关在里面养起来。倒也减轻了咱们晋阳城守卫们的负担。这些日子以来,疯汉伤人的事再也没发生过呢。”
    哪有人会想到,他们曾经高高在上的晋王,被人拔了舌,挑断手脚筋,扔在这处院里,被身份最为低贱的疯乞丐每日磋磨。用那些疯乞丐的皇帝梦,一日一日地嘲讽着他的失败。
    傅毓本来便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杀他,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折磨他罢了。
    他承认自己修行不够。度己尚且难,如何学得会以德报怨?
    第86章 教导
    萧洵在年前便回到晋阳,但他只对萧元敬说了宋淮远的事, 对妹妹和陛下关系, 丝毫没提。
    但他抽了个空和涟歌好好谈了一次, 见到前年还情窦未开的妹妹, 在提起陛下时的眼底星彩时, 他心中竟有一丝尘埃落定的酸楚。
    陛下年岁不小了,他既动了要立后的心思,那这个妹妹,他是留不长了。
    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他每日都给涟歌带些好吃的,或者有趣的小玩意儿。今日春光艳艳, 天气和煦,他便想着带涟歌去月半弯玩。
    月半弯是晋王的产业,但其实主事早被傅毓收至麾下,因而晋王的倒台并没有影响到了月半弯的营业。
    涟歌见日色确实好,便去溪棠院邀了萧涟漪一道。萧涟漪年前已经过了十六岁的生日便, 却一直不松口答应定亲, 愁得王氏每天着急上火的。
    虽说在大楚, 十七八岁不嫁人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令王氏生气的,是萧涟漪的态度。无论她相中谁家公子,只要和女儿一说,萧涟漪的回应便是不咸不淡全部拒绝。
    哪能这样的呢。王氏狠不下心去强迫萧涟漪定亲,想着叫她多出去走走, 性子开朗了,就肯嫁人了,便对她们道,“去去去,多去热闹的地方转转。”
    兄妹三人到了月半弯,因是下午,客人还不是很多,选了观赏位置极佳的二楼,竟又碰上第一次来时的飞天舞表演。
    涟歌爱看美人跳舞,觉得这群飞天甚合心意,却发现萧涟漪兴致缺缺。这种状态延续很快了,她便移过去,悄悄地问她,“大姐姐,你最近怎么了?”
    以为是因王氏逼得紧,引起了萧涟漪的反感,她便道,“大姐姐不必再想那些烦心事了,你若真不想嫁人,便好好同大伯母讲,她不会不听你想法的。”
    萧家向来务实,把儿女们的幸福看得比虚名重,她想,若大姐姐一辈子不想嫁人,大伯母大伯父恐怕也只会生气,而不会舍得强迫她。
    况且,她如今只觉得,萧涟漪只是还未真的喜欢谁,又不愿离开萧家,所以才迟迟不愿允嫁。
    萧涟漪脸红了红,声音小的可怜,在涟歌耳边说,“我不是……”
    涟歌看她神色,一下灵性了。她对一旁不曾注意他二人谈话内容的萧洵道,“哥哥,我要和大姐姐说悄悄话,你先到让处去转转好不好?”
    萧洵无法,又放心不下,只得到雅间外去当门神去。
    涟歌又让丫鬟们到旁边去,才道,“大姐姐,你可以跟我说了,你的心上人,是谁?”
    萧涟漪咬咬唇,脸越来越红,“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心上人,但每次母亲问我中不中意旁家儿郎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他,然后便不想嫁给那些人了。”
    这种心境,涟歌哪能不清楚。自去岁开始,母亲每每和她提到嫁人的事时,她心中想的,也是行哥哥的脸。便说,“你因他而不愿嫁给旁人,那他就是你的心上人啊。”
    萧涟漪头埋得更低,耳朵尖都红了,道,“他就是,他,他,是霍小将军。”
    涟歌眨眨眼睛,好久才消化掉这句话。
    大姐姐心悦之人,怎么会是霍璟?
    等等……他们不是就见过几次吗?大姐姐是怎么喜欢上他的,该不会大姐姐也是因为觉得霍璟长得俊吧。
    大胆出口之后,萧涟漪便没有方才那么难为情了,知道涟歌的疑惑,解释道,“去岁上元节那天,你走失以后,大哥将我和采月妹妹安置在酒楼里,后来采月被薛世兄送回府,我便是霍小将军送的。路上碰到了贼人,是他护得我。”
    她一口气说完,涟歌便懂了。
    英雄救美,施救者又是俊俏的年轻公子,她大姐姐会心悦也是正常的。
    可是自她从梁州回来,霍璟便不在京中了,至今未再回来过,况且霍家又时代镇守西北,她大伯母能允许女儿嫁到西北去吗?
    涟歌觉得有些担忧,但最重要的是,“他呢,他喜欢你吗?”
    萧涟漪摇摇头,只说不知。
    涟歌握住萧涟漪的手,对她道,“没有关系,我大姐姐又美丽又温柔,他不会不喜欢的。可是你也不能一直这么干等着,我帮你写封信问问阿璇可好?”
    她没听人说过霍璟定亲或是有心上人的意思,便想着让霍璇旁敲侧击去问问霍璟对她大姐姐的看法。
    萧涟漪一惊,“不可。”
    女子当以贞静为要,这种事哪能主动去问呢。
    涟歌劝道,“我是让阿璇旁敲侧击去问,又不是直接问他,有什么不可的?况且,能真心喜欢一个人,一辈子可能就一次了,至少要为自己主动这一次,才不会觉得后悔啊。”
    见萧涟漪似有所松动,涟歌再接再厉,“起码也得知道,他有没有意中人啊?倘若他有意中人,大姐姐便可将心收回来,去看看别人家的好儿郎,无谓在一棵树上吊死嘛。”
    征求萧涟漪同意以后,涟歌再三思索,决定直接一点,便给霍璇写了一封信,请她和霍璟进京来参加自己的及笄礼。
    入夜。
    涟歌有些犯困,却又睡不着,抱着被子坐在床榻上发呆,一只手无意识第在被子上划圈儿。
    望舒将床头的绢罩落地灯移远些,坐到脚踏上问她,“姑娘是想陛下了?”
    涟歌没吱声儿。
    但她确实想。下午廷萧涟漪说了会儿话,她就愈发的想起傅彦行来,自年前他去“汤山行宫”以后,已有两个月。如今连正月也要结束了,他还没回来。
    但面萧洵回京,他得以知道兄长为他做的大事成功了,后晋王府起大火,晋王封底划入北庭府的消息传到京城里来。她才知道自己的行哥哥,这些日子里到底做什么去了。
    他竟亲自潜入晋阳,解决了一地藩王。
    那一定非常凶险。可她除了默默替他祝祷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望舒又道,“要不,您给陛下写封信?”
    她虽也不知陛下到底去了哪里,但旁的云卫们总能联系上他。
    “不要,他会分心。”涟歌摇摇头,想起傅彦行走之前说的话,又笑道,“他就快回来了!”
    这般想起,她才觉得踏实些,躺下去慢慢睡着了。
    傅彦行如今,带着一小波人正在北地大楚和乌孙的边界勘察地形。
    这些地方他两年前亲自来过,还特意绘制了舆图,如今旧地重游,速度便快些。
    徐立和裴凌跟在身后,听他一点一点地部署军事,心中的惊讶溢于言表。
    他们向来知道陛下聪慧睿智,但确实是这些日子亲身体会了,才知道陛下在军事上的才干,绝不亚于他的治国之能。
    傅彦行一点点的从地形,植被和排兵布阵,攻守之法详细说了,叮嘱道,“朕说的这些,你们要在今年的冬天到来之前,全部操练准备好。”
    边境天宽地阔,草地沃野千里,一眼望过去,苍穹笼罩四野,天边的云朵和大地连接,成就一副广袤豪迈之象。
    猎猎狂风吹起傅彦行的衣摆,将他目下雄心四散开去。
    大楚,到了彻底肃清乌孙祸患的时候了。
    回到军营,傅彦行问裴凌,“今日什么日子了?”
    裴凌道,“回陛下,二月初十。”
    傅彦行将自己规制改善出来的舆图拿出来交给裴凌,道,“朕勾红之地,便是带你亲自如果的地界,你一定要记得,早些设下防守措施。”
    说完,他郑重其事地看着裴凌,“裴卿,大楚接下来的数十年的边境安危,系于你手。”
    裴凌身姿挺拔普通一颗松,恭恭敬敬接话,“臣,愿为陛下,为大楚,肝脑涂地。”
    傅彦行站起身,拍了拍裴凌的肩,吩咐回京。
    进入二月以后,静成太后特意遣了玉音姑姑来萧府,送上了一支镶了宝石的金簪,说是太后娘娘送给涟歌的及笄礼。
    太后御赐金簪,意思便是涟歌的及笄礼犹如太后亲在,这是莫大的荣宠了。
    林氏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玉音姑姑道,“咱们家娘娘先前承蒙二姑娘入宫陪伴良久,对二姑娘甚是喜爱,夫人不必惶恐。”
    “且娘娘的意思是,让奴婢留在萧府中教导二姑娘礼仪。及笄过后便可成家,娘娘希望二姑娘将来到夫家以后,能撑得起夫家门庭,做个合格的正头夫人。”
    她这话说得隐晦,在场女眷,除了涟歌,无一人听得懂。
    林氏喜出望外,想着太后娘娘有此举动,怕是动了给女儿指婚的心思,乐得合不拢嘴,道,“娘娘有心,臣妇感恩戴德。小女便有劳姑姑费心了。”
    她拉着涟歌欲行礼,玉音姑姑连忙伸手去扶,“奴婢也是听太后娘娘的命令行事,万不敢受夫人和二姑娘的礼。”
    涟歌知道太后娘娘这样做,不管出于真心,还是碍于傅彦行的面子,都是在释放她愿意接受她做儿媳妇的信号,没忍住用衣袖挡住脸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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