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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大晋如今的摄政之人是卫国公慕容拓。听说和亲之事也是慕容拓向晋帝提议的,说是为了增进晋颜两国的邦交,使晋颜关系更加稳定,而晋帝也默许了此事。”
    “休想。”
    贺缈想也没想就驳了回去,“如今皇室哪里还有公主能去大晋和亲?棠昭想要如何,难不成要让我大颜进献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给他?!”
    她眉头拧成了结,在心里暗啐了一口。
    棠昭这个混小子!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摆起架子有脸提和亲了?
    褚廷之面露难色,“陛下,依微臣看,晋帝并没有要让和亲公主入宫的意思,而是要让公主下嫁晋臣。”
    闻言,朝堂上的争论声愈发激烈了起来。
    一派完全站在了与大晋抗争的立场,而另一派则主张下嫁一位公主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没有必要因为这种小事与大晋起冲突,更何况大晋新帝即位,他们本就还没摸透新帝对大颜这个臣属国的态度,更不宜在此刻贸然行事。
    以周青岸为首的自然不待见大晋,认为大颜即便是臣属国,也不能任由公主下嫁晋臣。而凤阁几个辅臣却是亲晋党,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主张从旁系择一位适龄女子封为公主和亲大晋。
    “你们以为这样做,大晋就不会再以和亲公主并非嫡系为由对大颜百般刁难吗?”
    周青岸冷声道。
    有人低声反驳,“说起来,皇室也并非没有嫡系公主……如今被废为庶人的宁嘉长公主,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都别吵了!”
    一听他提起贺琳琅,贺缈目光骤然沉了下来,一拂袖打断了殿内的争执,“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殿,而褚廷之则是提步追了上去。
    鸾台偏殿。
    贺缈眉心紧蹙,支着额出神,实在想不明白慕容拓提出和亲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还有棠昭,怎么就默许了他的提议呢?
    她了解棠昭,也了解慕容拓。
    棠昭虽然年纪小,但却不是个糊涂任性的小孩,而慕容拓也是个心思深沉的,更不会无缘无故有“增进晋颜关系”这一说。
    所以突然提出和亲……
    贺缈唯一能想到的,却又不愿意那么想的,就是大晋已经对大颜动了心思。
    “陛下。”
    褚廷之唤了好几声才让贺缈回过神。
    贺缈“嗯”了一声,抬眼看向他,“所以晋颜通商一事,也没着落了是吗?”
    褚廷之有些自责地低下头,“是臣无能。但慕容拓的意思是,只要晋颜联姻,通商一事便可以继续推进……”
    “砰——”
    贺缈忍无可忍,一掌拍在了案上,将案上的砚台直接震得翻了过来,墨汁瞬间溅开。
    “陛下!”
    玉歌惊呼了一声。
    贺缈收回手,朝褚廷之挥了挥手,声音里压着些怒意,“你先退下。”
    “……是。”
    怎么会这样……
    看着玉歌在案前收拾一片狼藉的书案,贺缈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原以为,义父将皇位传给棠昭后,她终于可以放下对大晋那点下意识的警惕,却没想到她从小喜爱的阿昭,对大颜的态度竟是比义父还要强硬,让她不得不戒备,不得不提防。
    谢府。
    贺缈坐在院内的石桌边,怔怔地盯着自己手里的药碗,一手执着汤匙,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心思不知道飞去了哪儿。
    一旁的谢逐也不出声提醒,就那么斜着眼看着,直到看着她将一碗热气腾腾地药汤彻底晾凉了,才冷不丁出声,“药凉了。”
    “嗯?”贺缈眨了眨眼回过神,这才惊觉自己手里的药碗已经冷了,“啊……”
    谢逐面上仍是冷冷的,抬头瞥了明岩一眼,“让妍儿再送一碗过来。”
    “!!!”
    贺缈一下清醒过来,刷的站起身,“不许去!”
    在原地根本连脚都没挪一步的明岩:“…………”
    废话,打死他也不敢去啊。
    贺缈忿忿地看向谢逐,奈何这人压根不抬眼瞧她,她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也没用。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及时收回了视线,将药碗递给玉歌,“你去。”
    玉歌憋着笑转身走了。
    “今天褚廷之回来了……”
    看谢逐这样子大概是不会主动问什么,贺缈只好垂头丧气地自己说了,“棠昭那个臭小子,竟然腆着脸要大颜送个公主去和亲。若是不送,通商一事就免谈。”
    闻言,谢逐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第84章
    谢逐从前在大晋时也与太子棠昭有过接触, 在他记忆里, 这位太子见地不凡, 才识出众。大抵是生在皇室, 晋帝晋后又教养得当的缘故, 棠昭小小年纪,行为处事却已颇有帝王风范。
    然而这些是所有人对棠昭的一致评价, 而谢逐印象最深刻的却并非只有这些。
    他还记得, 那时自己在翰林院, 曾奉命随太傅去东宫, 无意中却撞见过晋后在陪棠昭放纸鸢。
    母子二人玩得开心, 他便不好上前打断这种温情时刻。然而转身要走时,却恰恰好听到棠昭闷闷不乐的埋怨……
    埋怨晋后的纸鸢放得一点都不好。
    谢逐没想到当朝太子和皇后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因心里好奇, 所以没有立刻离开, 反而是下意识站到一旁听了一会。
    出乎他的意料,众人口中那个七窍玲珑进退有度的小太子竟是难道露出了孩子气的模样。烦躁又委屈地把纸鸢一丢,口口声声要自己的皇姐, 要皇姐陪他放纸鸢,说着说着甚至开始有些撒泼打滚的意思。
    晋后劝了几句,见小太子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反而越嚎越大声, 便也不再管他,往亭子里一坐,开始自己琢磨怎么解开打成结的风筝线, 任由亲儿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抽抽提提的哭。
    小太子于是更委屈,只能在一旁內侍的搀扶下手脚并用爬起来,嘴里更念起自己那位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姐的好。
    谢逐那时尚未将梦境当真,也没有将梦中人和那位大颜女帝扯上什么联系,但却是第一次对小太子口中的“皇姐”有了模糊的印象。
    棠昭对贺缈这个长姐很在乎很看重,这是谢逐很早之前就得出的结论。
    所以听了贺缈的话,他也同样诧异得很。
    同她那样亲近的棠昭,怎么可能用宗主国的威势逼迫大颜联姻?
    与贺缈一样,谢逐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也是棠昭下定决心要对大颜出手,打破目前的局势……
    “周青岸他们认为,对大晋的态度可以强硬点,但……”
    贺缈抿唇,面上有些犹豫。
    她虽然嘴上说着棠昭在胡闹,但心里也很清楚,若是棠昭最后的目的是收复大颜,那么他此刻做的一切便是步步为营。她没有把握,没有把握棠昭的真实想法,更没有把握大颜的实力足以和大晋抗衡。
    作为棠昭的皇姐,她大可一封家书将这位看着长大的弟弟骂得狗血喷头,但身为大颜女帝,她却不得不揣度宗主国新帝的心意。从棠昭即位那一刻起,他们两的君主身份便已阻隔在姐弟之间。
    意识到这一点后,贺缈愈发觉得心寒。
    所以现在,就连唯一的弟弟都要失去了吗?
    “我可以对棠昭没有顾忌,但不能对晋帝没有顾忌。”
    贺缈低声道。
    “…………”
    谢逐沉默,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
    无论是星曜还是谢逐,似乎都没有立场替贺缈在这个问题上排忧解难。
    十年前的大晋便已有了吞并北齐的兵力,只是那时北齐先帝战死沙场,皇后殉国,盛京内乱,虽是天时地利,但北齐对晋人的抵触却是恨之入骨。所以并不是一举攻下北齐的好时机。
    于是才有了晋帝扶贺缈为北齐新帝的徐徐图之。
    而这十年,晋颜之间的关系,就直接取决于贺缈与大晋皇室的关系。
    有贺缈从中调和,这十年间,不仅是颜人对晋人态度缓和,就连晋人也因为女帝的原因,将大颜视作囊中之物。甚至因为贺缈的个人魅力,和大颜百花齐放的“戏文艺术”,不少晋人甚至还对盛京心向往之。
    所以在晋颜关系缓和,而大晋又日渐昌盛、大颜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状况下,大晋想要吞并大颜,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且关键就在于,晋帝想不想,晋帝何时想。
    或许大晋皇室会因为女帝治国有方,暂且维持这样的臣属关系,又或者,他们韬光养晦了许久,最后决定速战速决,和女帝里应外合撕破无谓的臣属条约。
    谁也不清楚大晋的态度,晋帝的谋划。又或者,没有人会比贺缈更清楚。
    迟迟没有等到谢逐的回应,贺缈也有些灰心地意识到这个问题从头到尾,她都只能靠自己。
    “算了,不说这些了。”
    正好瞧见玉歌已经端着药碗回来了,贺缈主动转移了话题。
    从玉歌手中接过那还冒着热气的药碗,她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一股苦味飘了出来。贺缈只是单单闻着,就被苦得直皱眉。
    她下意识将药碗拿远了些,舀了一勺,想要递向谢逐,却又中途撤了回来,忍着那股苦味将药吹凉,才递了过去,“啊——”
    “………”
    谢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贺缈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傻,悻悻地闭上了嘴,见谢逐还是无动于衷,她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两个围观的,随即一个眼刀飞了过去。
    正在默默看热闹的明岩登时觉得后颈一紧,下一刻就被玉歌拎着退了下去。
    待院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贺缈才满意地收回视线,又起身坐得离谢逐更近了些,舀了一勺递向谢逐,“喏。”
    谢逐仍旧抿着唇,伸手想要接过药碗。贺缈立刻看穿了他的意图,连忙护住了手里的药碗,“哎哎哎……”
    “………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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