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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拜她那个浑球皇侄所赐,如今大颜各处都有想浑水摸鱼的逆贼打着“匡扶北齐”旗号蠢蠢欲动, 虽都是些小打小闹不足为惧,但若是让朝廷派兵一一剿灭也要费好大一番功夫,分散兵力不说,最重要的还是无将可用。
    只是再无将可用,她也不会贸贸然相信一个……总是和宁翊玩在一起的纨绔。
    驳回的话在嘴边绕了绕,贺缈差点脱口而出。
    可转念一想,却又犹豫了。就连宁翊也不是个普通纨绔,她又凭什么小看一个楚霄呢?更何况楚霄也是凭自己本事进的金吾卫。
    “你来这里自请出征,靖国公可知晓?”
    贺缈微微挑眉。
    “……只要陛下信任末将,家父定会支持。”
    难得女帝正眼瞧了他,楚霄登时振奋起来,信誓旦旦,“陛下只要给末将两千精兵,不出一月,末将定能剿灭各地反贼,不负陛下厚望。”
    贺缈眸光闪了闪,显然被他说动了心,面上却不显,“楚霄,朕记得你从未上过战场,怎么口气倒不小?”
    “若放在从前,朝中还有诸位前辈,末将自然不敢如此逞强。末将有自知之明,也不敢夸海口平堰城之乱。”
    楚霄抿唇,微微有些紧张,喉头咽了咽,“但如今,清剿那些浑水摸鱼的宵小之辈,末将有自信,是最合适的领兵之人。”
    贺缈定定地抬眼看他。
    见她还在思虑,楚霄忍不住补充说道,“末将是何出身陛下也知道,从小耳濡目染,若陛下愿意给末将机会,末将定会万死不辞,绝不给靖国公府丢脸。”
    靖国公府……
    “朕给你一千精兵,一月之内,还泰江以北安宁。”
    贺缈垂眼,再抬起眼时却是神色莫测,“楚霄,你可能做到?”
    楚霄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却是欣喜若狂,连忙屈膝跪下,“末将愿勉力一试!”
    “不可勉力一试,朕要的是万无一失。”
    贺缈微微肃了脸,“在这种关头将一千精兵交由你统领,已是朕迫不得已棋出险招。若一着不慎,便有可能满盘皆输。楚霄,朕赌不起,你也赌不起。”
    这话其实是危言耸听了,如今的情势倒也不至于如此。但贺缈想着,楚霄年轻气盛,给他些压力,或许还会有出其不意的惊喜。
    也不能太吓着了。
    见楚霄面色凝重,贺缈清了清嗓,“你可想好了,这军令状一立下,若是一月内没能平乱,那便要付出代价。但你若做到了……”
    楚霄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抬眼对上贺缈的视线,眸底突然掠过一抹亮色,“陛下,若末将当真做到了,凯旋之日能否向陛下讨个赏?”
    贺缈没有多想,诧异地点头,“自然。”
    楚霄的双眼愈发亮得惊人,猛地站起身,动了动唇,最后话还没出口,却是望着贺缈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为了陛下这个首肯,末将也会速战速决。”
    见他笑得有些傻,贺缈也被逗乐了,“那就看你的了。”
    楚霄像是被打了鸡血似的,离开的背影都充满了斗志,和平常与宁翊混在一起的那个纨绔简直判若两人。
    虽然盛京这些世家子弟平时爱胡闹,但关键时刻站出来这种血性,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贺缈饶有兴致地抬头去看玉歌,“没想到我们大颜还是藏龙卧虎。”
    没想到玉歌却是一脸为难地看着她,“陛下,楚公子若是在一月内清剿了叛党向你讨赏,你真的什么赏赐都答应吗?”
    “朕说过吗?”
    贺缈挑眉,“朕只是说他可以讨赏,又没说什么赏赐都会给他……再说了,他堂堂靖国公府的公子稀罕什么赏赐,最多是要个和他兄长平起平坐的官职,这也是应当的。若是成了事,不说朕也会赏他。”
    “…………”
    玉歌默默闭上了嘴。
    解决了心头一件大事,贺缈心情松快了不少,舒了口气站起身,还忍不住给自己一句表扬,“你说朕怎么就这么会用人,这么英明神武呢?这么……”
    一转身,却见凉亭相通的行廊那头缓缓出现一辆四轮车,四轮车上坐的是何人自然也不必说了。
    贺缈惊得瞪了瞪眼,瞬间扭回头,唇边的笑第一时间僵硬。
    该死。一定又是姜奉那个老头把自己卖了……
    身后传来车轮从地上碾过的吱呀声,谢逐清冽低沉的嗓音也自后传来,“三言两语便收服人心,让倾慕者心甘情愿为大颜典身卖命。陛下果然英明。”
    贺缈苦着脸转回头,却见身后的玉歌一脸诚恳地点头,仿佛听不出谢逐在说反话,差点没气得两眼一黑。
    飞了玉歌一个眼刀,贺缈重新挂起笑容,佯装淡定地踱步到谢逐身后,借推车避开了那阴恻恻的眼神,“什么倾慕者,楚霄吗?可别逗了,在他们这些世家公子眼里,我就是块烫手山芋。你看看这盛京城,但凡是勋贵名门,就没有对后宫不动心思的。然而一个个却又自恃清高,将充入女帝后宫当做耻辱,却又有利于家族的交易。所以你没发现么,他们想要送进宫里的,大多不会是承袭官爵的长子。只有身份不那么贵重,却又不至于轻贱皇室的嫡次子,才是这些老狐狸最好的牺牲品。”
    她叹了口气,“楚霄,景毓,都是牺牲品。”
    谢逐抬了抬眼平视前方,唇角仍带着天生上扬的那一抹弧度,似笑非笑,“听陛下的口吻,似乎很惋惜。”
    “……我是替他们惋惜,所以也不会吝啬给机会。”
    贺缈连忙撇清关系,“若是他们争气,便能摆脱被家族牺牲的命运,方以唯便是最好的例子。也不知靖国公他们怎么想的,明明可以靠军功光耀门楣,偏偏总惦记我的后宫……”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小声埋怨,“那些老头自己后院都管不安宁,还有空盯着我呢。我的后宫,明摆着就是虚设的。怎么就是拎不清呢!”
    听到最后一句,谢逐终于低头笑了声。贺缈站在他后头也瞧不见表情,但从那笑声的音调判断应当是心情转好了,这才得寸进尺得意忘形,愈发的卖起乖来,“像我这么勤勉,这么专一,这么不沉迷于男色的女帝,一定能名垂青史的吧?一定的吧?”
    谢逐垂眼不答,眼底的浅淡笑意却还是露了痕迹。
    他原以为,贺琳琅的远嫁和亲会让贺缈郁郁寡欢一阵子,却没想到贺缈似乎比他想的要坚强得多,不过几天便已经从之前的消沉里走了出来。
    也是。
    她毕竟是贺缈,不是旁的什么人。
    难得的,谢逐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也算给了个回应。
    见他竟破天荒愿意配合,贺缈推着四轮车的手一顿,在池塘边的树荫下停下。
    想了想,她微微俯身拍了拍谢逐的肩,待他侧过脸时也歪着头望向他,眉眼弯弯,异瞳里闪着晶莹的光,“我这个女帝名垂青史了,做我的皇夫就可以跟着我流芳千古哦,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后面跟着的玉歌明岩两人不约而同露出酸掉牙的神色,崩溃地转头就想撂下这两位主子逃跑。
    谢逐对上贺缈的视线,眸光微动。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堪堪收回视线,别开脸牵了牵嘴角,“流芳千古?确定不是遗臭万年?”
    “呀!”
    贺缈怒了,抬手便给了四轮车一掌。她是下意识的动作,下手却也控制了轻重,只是恰恰在水边,这轻轻一拍,四轮车竟是瞬间失控朝池塘冲了过去。
    出手那一瞬,贺缈便一下反应了过来,连忙探手想要将四轮车拉回来,却不料还没等她出手,四轮车上的人竟是身形一闪,在所有人都未看清之时,猛地闪到一旁稳稳立住……
    四轮车撞开小径边的盆栽冲进漂浮着莲叶的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第90章
    贺缈惊愕地转眼, 望向塘边稳稳立住的谢逐, 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四轮车落水的声响也让谢逐霎时回神, 水花溅起, 洇湿了他的衣摆, 一丝似有若无的凉意在膝下蔓延开来。
    他低着眼,察觉出贺缈惊愕的视线在自己膝下凝住, 眸光微缩, 面上却没有丝毫波动。
    “公子!”
    不远处的明岩却是最先反应过来, 惊喜地从僵在原地的贺缈身边冲了过去, 径直扑向谢逐, “公子你的腿……你可以站起来了?!”
    被明岩这么大呼小叫的一唤,贺缈脑子里断的那根线终于重新搭上,如梦初醒般回了魂, 在谢逐深幽的目光下疾步走了过去, 明岩识眼色地给她腾出了位置。
    “你的腿疾……恢复了!”
    贺缈喜出望外。
    仔细看了她几眼,见她面色无异,谢逐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在她的搀扶下走了一步,“……可以走了。”
    贺缈连忙转头吩咐玉歌,“让太医再来看看。”
    说罢又转头看了看那沉进池塘里的四轮车,唇角动了动, 随即朝谢逐笑了起来,“没想到他们那群庸医治了那么久,竟还没有我这一招管用??”
    谢逐看了她一眼, 顿了顿,“若不是许太医每日费尽心思想法子,难道被你这么一吓就能吓好了?”
    “那也是我的恐吓给了他突破自己医术的动力。”
    能把自己的粗暴行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也只有贺缈了。
    谢逐神色松了松,没有再搭理她,只是低头似乎十分专注地看着脚下,步伐有些艰难地继续往前走。
    谢逐腿疾恢复的消息瞬间传遍了谢府,被阴霾罩了这么些时日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下人们终于面上露出了喜色。这其中最高兴的自然还是太医院的太医们。
    被贺缈第一时间传唤的许太医起初还被着急忙慌的玉歌吓了一跳,听到她带来的好消息时,甚至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直到真切地瞧见谢逐站在自己面前,他才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
    绞尽脑汁翻遍医术找了这么久的法子,终于,终于还是起作用了啊?只是……这首辅大人究竟是如何恢复的?
    许太医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替谢逐把了脉,又仔细查看了他的双腿,从屋内出来时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见他面色并不轻快,守在屋外的贺缈心头又是一紧,连忙迎了上去,“如何?”
    许太医回神,“啊,谢大人已,已无大碍了。”
    “果真?”贺缈将信将疑,若是当真无碍,这许老头怎么会是这幅脸色?“可是还有什么后遗症,你但说无妨。”
    许太医犹豫了片刻,本想将心中的疑虑和盘托出,可话到嘴边却又想着女帝待首辅的情分,觉得并不是他能多嘴的,便还是转了话锋,“此前微臣每日替谢大人施针,想必症结已经解得差不多,今日大人的腿疾既能康复,应当是通了哪里的关窍……”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贺缈稍霁的脸色,“微臣再开些方子调理几日,病情反复的可能性并不大。”
    以防万一,许太医还是没将话说绝。
    毕竟女帝的脾性他也见识了,寻常的事通通都有回旋余地,若是在首辅这里出了差错,那怕是真会一怒之下要了他的脑袋。
    “那就好……”
    贺缈眉心微展。既然许太医都这么说了,那定然是没错了。她终于将自己脑子里生出的那一丁点疑虑硬生生掐断。
    她怎么,怎么会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谢逐的腿疾复发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戏呢?
    ……简直是昏了头。
    谢首辅腿疾好转的喜讯第二日便传得满盛京皆知,至少对盛京城百姓来说,这无疑是继晋颜联姻后的又一大喜讯。
    毕竟谢逐原先任首辅掌理凤阁时,朝野上下都很是太平。可偏偏他一卧病在床,大颜内外便是动荡不安。如今他好转了,女帝便可将全部心力放在整肃朝纲上,更何况谢逐本就是个能文能武的,有他在,何愁江北那些邪祟能动摇这太平盛世?
    可,朝中却不是人人都翘首以盼谢逐康复的。
    尤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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