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过办公桌直接迎向楚千淼,把她迎到沙发里坐。
昨天下过雨,今天外面的太阳格外大,温度一下攀升得老高。楚千淼一路赶过来,被闷热的风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热。她陷在皮沙发里,享受着任炎办公室里的空调冷气,一下舒适得整个人都犯了懒,窝在那几乎想睡觉。
她努力撑大眼皮打量这间办公室。以前尽调时摆的许多张办公桌早就被抬走,现在这里空旷阔大,书柜办公桌皮椅子,全都气派得很。这里是个高管办公室该有的样子了,周瀚海一点没委屈任炎。
不知怎么,楚千淼在心里松了口气。
任炎给她倒了杯水端过来,放在她面前。犹豫了一下后,没选她旁边的沙发,他挨着她坐下来。
楚千淼端着水杯捧在手里,一边喝水一边扭头看他。
这个角度显得她的眼睛特别大和亮,她满眼都是对他的审视提问:你坐得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任炎忽略掉她眼睛里传导过来信息,一派正经又公事化地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楚千淼放下水杯,先把盒农股份背后是鹰吉资本、鹰吉资本背后是谭深这条对抗链讲给任炎听。
任炎淡淡一挑眉梢,一脸平静:“我查过盒农股份的资料,已经想到了。”
楚千淼点点头:“所以你觉不觉得,这是谭深在向你宣战?”
任炎看她一眼:“不只是宣战,他是想不管我在哪里、我做什么,都想把我弄到走投无路。”
楚千淼一笑:“这不可能。你是谁啊?怎么可能被人弄到走投无路。”
任炎看着她,目光灼灼地问:“那我是谁啊?”
楚千淼被他看得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凶巴巴地说:“你是个坏人!”
他挑着一边嘴角笑起来。好像这答案让他很受用。
他让楚千淼把上午发生在吴劲那里的事仔细复述一遍。
听完整个过程,任炎对楚千淼由衷地说:“你现在越来越能统筹全局了,秦谦宇昨晚给你打电话通完气,你立刻能算到阚轻舟打算攻击我们项目的角度会是关联关系,并且能迅速联系我和周总进行破解。千淼,你现在很棒,很有领导者的样子。”
他一脸欣慰,简直像个老父亲。楚千淼差点就想张嘴叫他一声爸爸。
昨晚她挂断秦谦宇的电话,想着阚轻舟今天会从什么角度攻击她的项目。想来想去,应该是关联关系这个问题了。她立刻拉着任炎和周瀚海开了个电话会,三个人就此敲定了任炎在瀚海家纺的身份定位是无职务顾问。他们打了一场有准备的仗,上午时让阚轻舟的发难成功落了空。
楚千淼靠在沙发里,抬眼看任炎,假模假式地对他说:“我这么优秀,这都是因为任总您教导得好。”
任炎挑着一边嘴角,冲她一笑。
他这笑有点犯规了啊。楚千淼在心里想。
她睨着任炎,打量他。她觉得这个老男人好像吃了防腐剂,算起来也有三十四岁了,可脸上一丝褶子一道细纹都没有;并且最近因为他落了地有了人气,变得还越来越帅越来越有味道了。
她眯起眼看他。不是说好追她吗,行动呢???
任炎在她的眯视中,对她说:“你特意来找我一趟,除了告诉我上午发生的事以外,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楚千淼眼一瞪。
他是狐狸精吗?!
“嗯。”她做出一脸平静的样子点点头,“阚轻舟肯定要无所不用地想搅和黄我们的项目了。那接下来该怎么对付他呢?”
任炎看着她:“来找我,商量对策?”
楚千淼学他的样子,挑着一边嘴角笑:“是你的话,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任炎看着她故意学自己,那副样子明媚又俏丽,看得人心都发痒。
他声音带了丝哑:“先找到他的弱点,让他自顾不暇,破掉他立项的可能性。”像当初他弄掉夏风永那样。
楚千淼直起身,眨着眼睛看他。
任炎瞧着她的样子,挑挑眉梢:“你好像有不同的打算?”
楚千淼抬手到耳畔,向后一撩头发:“任总,任老师,请问您现在变得是不是太仁慈了?”她又眨眨眼,眼神里有种慧黠和果决,“只找阚轻舟弱点多不过瘾,我打算直接一棒子捶死他!我要抓出他的把柄和痛脚,彻底搞掉他,把他赶出力通!留着他天天看,太闹心了。”
任炎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像一只猫舔着探出了尖刺的爪子,舔得慵懒性感又漫不经心,无比迷人间却有着十足的杀伤力。
他眼神暗沉下来。
“那你打算怎么搞掉他?”
楚千淼向前微一探身:“你跟他打交道这么多年,你最了解他,我想听听你的思路。”
“所以,”任炎看着她,好笑但忍笑地一挑眉,声音戏谑“你其实没什么搞掉他的思路,只有搞掉他的目标?你来套我的思路,却又嘲讽我仁慈?”
楚千淼:“……”听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呢。
“啊,差不多是下班时间了,告辞了任总。”
楚千淼翻着手腕看一看表,作势起身要走。
但刚站起来她的手腕就被人握住,那人用力用得温柔,却也把她拉得一下坐回到沙发上,坐得离旁边那人还更近了些,几乎贴上。
楚千淼扭头看向任炎。
“任总,男女授受不亲啊。”
任炎挑挑眉,有点无奈和纵容地松了手。
他看着她的眼睛,有点哑声地说:“还记得我带着你们在别墅小院那次的拓展活动吗?”
第二天一早,楚千淼回到力通。上班时间一到,她就去找了保管项目底稿的行政部同事,跟她要了资料室的门卡,说要去查下项目一部之前一个项目的材料底稿。
第135章 文案二内容
楚千淼刷了门卡进了资料室。
各部门的项目底稿都是统一存放在资料室里。资料室门禁管理严格, 但资料室里的柜子都是开放不落锁的,便于大家查找项目资料。
楚千淼进了资料室,直接走到阚轻舟项目二部的底稿存放区。她找到阚轻舟借壳上市那个项目的底稿卷宗, 从头到尾挨个文件夹仔细查阅起来。
昨天任炎已经给了她查验项目问题的方向,她相信只要她认真一点, 一定能查出蛛丝马迹的。
——任炎昨天问她, 还记得别墅小院那次培训拓展活动吗。(73)
她说记得。
任炎于是告诉她:想一想那次活动上, 我找的财务专家给你们做培训时讲过什么。你可以往那个方向上想一想。
当时培训那会儿,她刚跳到投行不久,相对其他人来说,财务部分还是她的薄弱环节。所以培训时她比别人听得都认真, 还特意做了笔记, 财务专家的授课内容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财务专家说:有的人会在海外注册空壳公司, 然后让国内公司和海外的空壳公司自买自卖,一进一出就把公司利润做出来了。
——任炎是让她往这个方向上查。
她想任炎吃的盐到底比她多了六年。他的职业直觉和敏感度, 真不是谁都能比的。
楚千淼认真而快速地翻阅着一卷一卷的项目资料。
资料室里,除了她的呼吸,就是清脆地、一下又一下地翻阅纸张的声音。
在上午过去快一半的时候,纸张翻阅的清脆声忽然一停。
楚千淼停在卷宗的财务底稿部分。
果然, 有问题!
楚千淼仔细查看着这个借壳项目财务部分的底稿资料。
资料上的数据显示, 借壳主体公司(指非上市公司那一方)在借上市公司的壳上市的前一年,有个海外项目赚了不少钱,为借壳主体公司赚了很多利润。但在借壳市的前两年,借壳主体公司的利润构成都是来自几家相同的客户公司。
楚千淼把这几页资料拍了照, 她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仔细研究。
她搜了一下借壳主体公司前两年的那几家客户。
法人、股东、董事、监事,和借壳主体公司的董监高没有任何重合,也没有相同姓氏。看起来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但楚千淼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如果这几家客户没有什么问题,没道理第三年忽然跟借壳主体公司不做买卖了,让借壳主体公司平白少了一部分可赚利润。
所以一定有什么隐情,是外人所不知道的。
楚千淼把拳头抵在下巴上,想了一下。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念头,她立刻捞起手机给唐捷打电话。
——她刚刚怎么忘了,唐捷曾经说过,他当初就是因为和阚轻舟一起合作一个借壳上市的项目,他觉得那项目问题太多,阚轻舟又爱踩界,他太提心吊胆了实在做不下去了,才从原来的会计师事务所辞职跳槽的。(107)
算算时间,唐捷说的借壳项目,可不就是她眼下正在查阅的这一个。
所以给唐捷打电话向他,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唐捷眼下正带人跟进着兆寰教育的尽职调查。电话一通,楚千淼先和他就兆寰教育的情况通了通气。唐捷说:“赵正寰办教育还挺守规矩的,财务上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各地分子公司比较多,账目也就比较多。”
楚千淼对他连说辛苦。谈完兆寰教育的情况,楚千淼话锋一转,对唐捷询问阚轻舟借壳项目的事。
唐捷想了会儿说:“我想起来了,那个项目的财务确实有问题。当时的情况是,上市公司那个壳,亏损得很厉害,想要继续附和上市条件,借壳主体的利润就得很高才行,装进壳里之后才能把亏损覆盖掉。”
唐捷顿了顿,又说:“我当时跟着尽调的时候发现,借壳主体连续两年的利润都是来自相同的几家公司,虽然几家公司的法人、股东、董事监事什么的,看起来跟借壳主体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没什么关系,但仔细一深挖可不得了,原来他们都是埋得很深的亲戚。”
楚千淼心头一跳。
果然有问题。
唐捷喘口气,告诉楚千淼:“我这么一说你就明白了吧?”
楚千淼理顺了一下思路,说:“所以其实就是借壳主体的实际控制人,他在整个产业链上下游都做了把控,他公司的客户供应商其实都是他埋得很深的亲戚,而他公司的利润相当于是通过关联交易自买自卖做出来的?”
唐捷说:“没错,就是这样。”
楚千淼心突地又一跳。
“这不是明晃晃的财务造假吗?”她握着手机说。
唐捷回她:“可不是,当时几方中介机构知道了这个事之后,就把这个情况跟借壳主体公司的实际控制人说了,告诉他利润要是这么来的,那不行,不经查。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公司也是牛逼,到了后来,主要客户直接变成海外的一家公司了,它从海外公司那赚到不少利润。虽然从外界看,是借壳主体公司开拓了海外业务,赚了一大笔,然后借壳上市了。但千淼你想想,能是那么简单吗?”
楚千淼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放在桌面上,跟着心跳频率一下一下轻轻地敲。
这么看还真让任炎给说着了,那海外客户公司和借壳主体公司之间,八成就是自买自卖了。
她听到唐捷告诉她:“我当时觉得这项目有很大问题,但你们公司那个阚轻舟觉得没问题,还特别配合当时借壳主体背后的投资人鹰吉资本大力往前推进项目。我越想越不靠谱,就干脆跳槽走人了。不过不服阚轻舟的运气不行,不久之前那家公司还真的借壳成功了。”
楚千淼敲着桌面想,如果她没猜错,等后面过了锁定期,鹰吉资本把股价炒高一点,借着高位抛售掉股票,就能通过这次借壳上市狠狠赚好大一笔钱。
她心底有点苍凉和愤慨。所以就是这么一大笔钱的诱惑,攻破了很多人的职业操守吧?在利益面前,他们认为可以把良心往后面放一放,把法律法规也往后面放一放。
她不知道谭深在这个项目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陷入得会有多深。她真的希望他除了在任炎的问题上过于偏执了一些,但在工作上还能做个守规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