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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好了什么?老太太可有证人,是哪日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话?老太太,我念你一把年纪,不想说太难听的话,可你未免也太过分了吧,竟把这种脏水往我身上泼?”
    老太太百口莫辩。
    是啊,她跟方凤笙说好了什么?本就是彼此的心领神会,她若不是笃定这种心领神会,不会当着面说出那些话,可现在别人没有‘神会’,她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到现在,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方凤笙就是故意的,故意借着这种心领神会,以达到羞辱她羞辱孙家的目的。
    “你好,你很好!”老太太气得直拍扶手,周妈妈上前给她顺气抚胸。
    “娘,你还跟这贱妇说这些干什么,现在紧要是三皇子大怒而去,如果他记恨上咱家怎么办?到时可是灭门的大祸!”孙庆华烦躁说。
    听到这话,老太太一口气刚接上来,又六神无主起来。
    她眼中厉芒一现,直指方凤笙:“都是这个贱妇,都是你这个贱妇!周妈妈,把她给我拖下去,关起来……”
    “想解决问题?很简单,只要我不是孙家的人就可以了。”
    ……
    在满堂混乱中,方凤笙气定神闲的声音很明显。
    所以听了这话,所有人都看过来了。
    “你说什么?”
    “我说要想三皇子不迁怒孙家很简单,只要我不是孙家的人就可以了,没听懂?”
    是呀,只要方凤笙不是孙家的人,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三皇子那里可以说恶妇狂妄,只要人不在,什么都全由着他们说。
    孙庆华甚至动了杀机,眼中厉芒毕现。
    同样如此的还有老太太,母子俩交汇一个眼神,正想说什么,方凤笙的声音又响起了。
    “我劝你们,如果想真正的解决问题,不该动的念头不要动。三皇子被我气成那样,也没动我一根指头,因为为了个女人,背上一个‘逼迫臣妻不成,杀之泄愤’的名头太不值。你说你们杀了我,这名头给三皇子背了,他会乐意吗?”
    “你——”
    “拿一份和离书来,所有问题都是方氏,而不是孙氏。言尽于此,剩下的由你们自己选择。”
    凤笙泰然自若地去了椅子上坐下,之前奉上的茶还热着,她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气定神闲。
    旁边站着的知春,激动的浑身颤抖,眼睛亮得宛如星子,璀璨夺目。
    “好你个方凤笙!你跟老婆子虚与委蛇,就是为了今天?!”寂静中,老太太突然说。
    凤笙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老太太睿智!”
    “老婆子再睿智也不如你,这府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心都被你算计了去,你可真厉害啊。你跟老婆子虚与委蛇,你明知老婆子打得什么主意,不动声色,甚至顺势而为,你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惹上三皇子,又故意当众激怒他离开,就为了在此时此地,说出这句话?从始至终,你想的不是别的,就是拿到休书离开孙家!”
    “不是休书,是和离书。我方家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损了我爹的名头,我娘的清誉。”
    “你爹你娘都死了,你还去管他们?”似乎总算找到一个可以戳伤方凤笙的地方,老太太笑得十分讥讽。
    可是她的笑很快就消失了,因为方凤笙眼中的那道厉芒。
    她活了一辈子,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女人,但第一次见到目光这么锋利的女人。就像前一刻还是朵淑芳淡雅的花儿,后一刻利剑出鞘。
    “老太太,你也一大把年纪了,给自己积点口德。”
    老太太想反驳,可不知为何原因忍下了。
    “就算你觉得老婆子说得不中听又怎样,你离开了孙家,在外面能活下去?还是你打算回方家,方家还能容你?你还想替你爹报仇翻案?老婆子找这么好的路给你走,你不走,反倒要本末倒置。方凤笙,你确实很聪明,但你别忘了,你终究是个女人。”
    “这就不需要老太太操心了。”
    “老太太,老爷,就给她一份和离书,就当送走这个瘟神。”宋氏说。
    “宋氏,你别插嘴。”孙庆华皱着眉说。
    “给!给她和离书!给她!”老太太苍老的声音徒然炸响:“给她,让她滚!”
    ……
    周妈妈去捧了笔墨纸砚来,孙庆华当场写了一封和离书。他乃孙闻城之父,完全可以代子休妻,虽然现在不是休妻,但道理差不多。
    方凤笙接过和离书,看了一下,收入袖中。
    “放心,我不会多留。”
    然后在几人的瞪视中,飘然而去。
    *
    方凤笙离开的很快,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
    前脚从熙梧堂出来,后脚就带着人离开了。
    本来她留在府里的东西就不多,已经提前转移了一些出去。这边还在商讨怎么应对三皇子那边,已经有下人来报,四奶奶带着人走了。
    与之一同离开的,还有王玥儿身边的秋儿,不过秋儿不惹人瞩目,暂时还没人发现。
    榕园里,正在经历一场暴风雨。
    宗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还是他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
    所有人都被吓跑了,就德旺缩着脖子,像只鹌鹑似的,站在墙角。
    “爷,您息怒,您千万别被气坏了身子。这事不怪您,都怪那小女子太可恶,她一个已婚妇人,竟然乔装成未婚女子故意诓骗于您。”
    可惜这话非但没缓解宗钺的怒火,反而更让他怒焰更甚,扫落了桌几上的花瓶。
    随着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碎瓷的残渣迸溅的到处都是。
    德财踩着碎渣走进来,禀道:“爷,已查明此女乃孙庆华之长媳,孙家四少爷孙闻城之妻。孙闻城跟随南吴先生求学,常年不在府中,只留方氏一人在家。另,此女乃是方彦之女。”
    听见方彦二字,宗钺回头看了过来。
    “此女是在其母百日之内匆匆嫁入孙家,按照绍兴当地的规矩,不摆酒宴客,不举行婚礼,只待其出孝后,再补全婚礼,所以此女还做着未婚女子的打扮,但府中之人都叫其四奶奶,只有她身边丫头还叫着姑娘。”
    宗钺去了椅子上坐下,敲了敲扶手:“你说此女是在其母百日之内嫁入的孙家?”
    德财点点头:“行事很匆忙,对外说的是早已有婚约,而此女年纪不小,如果出孝后再成亲,唯恐耽误了岁数。可其实她和孙闻城并未圆房,不太符合对外的说法。”
    “你怀疑——”
    “奴才猜测是不是方彦早就预料到自己可能会出事,才会将唯一的女儿匆忙嫁出。两淮盐政贪墨案疑点重重,按理说应该不会牵扯到方彦一个师爷身上,可偏偏案子中将他当成重要犯人审问,还致使其畏罪自杀在牢里,奴才想是不是和……”
    “噤声!”宗钺喝斥道。
    德财忙住了声,跪了下来。
    宗钺伸手去拿茶盏,才发现盖碗方才被他砸了。
    德旺也是个没有眼色的,至今没有发现,还是宗钺瞪了他一眼,他才匆匆忙忙出去找茶。
    从外面进来几个下人,将乱成一团糟的堂中收拾了一下,德旺端着茶进来,说孙庆华来了,在外面跪着请罪。
    “让他滚进来。”宗钺端起茶,啜了口。
    第14章
    孙庆华从外面连滚带爬地进来了。
    宗钺高坐在首位,一身暗蓝色锦袍修身,端着盖碗,面色淡漠,恢复了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仿佛方才的大怒是海市蜃楼。
    孙庆华匍匐在地,道:“殿下饶命,千错万错,都是那方氏一人之错。她故意设局,就是想拿到和离书离开孙家,方才殿下走后,她已全部都说了。”
    “她故意设局,是因为想离开孙家?”
    “此女获知殿下住在榕园,就以替下官母亲祈福之名,去临碧轩抄写佛经,实际上是打着想勾引殿下的主意,行拿到和离书顺利离开孙家之举……”
    德旺骂道:“孙大人,你是不是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了,她一个内宅妇人怎会知道殿下的身份,不是你说的,她会知道?还有那经书是你献上来的吧?当着殿下的面,你还在说谎,我看你这官是不想做了。”
    本来孙庆华还有遮羞的意图,被这么一吓,自然是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从他和老太太起了攀附之心,到老太太想借着机会把方凤笙赶走,又临时变了注意,以及方凤笙将计就计利用宗钺,激得他大怒而去后,威胁孙家给她和离书让她离开。
    “她做这一切,就是为了离开孙家?”
    “殿下,下官句句属实。这方氏在其父出事后,就大病了一场,病愈后性情大变。下官听下人说,她不止一次对身边心腹丫头说,要离开孙家给她爹翻案复仇。殿下,下官真不敢欺骗您,她前脚拿到和离书,后脚就离开了孙家,离开速度之快,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这说明她早就料到今天会发生的一切,提前做好了准备,这事可做不了假。”
    “提前做好准备?”宗钺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
    “是的,殿下。”
    “好了,你下去吧。”
    孙庆华如蒙大赦从地上爬起来,擦着汗下去了。
    ……
    堂上很安静。
    宗钺脸色晦暗莫名,德旺哭丧着一张脸,心里直叫完了。
    主子从来心高气傲,哪里吃过这种闷亏,这女人哪怕姓方,这次谁也救不了她。不过他不是替姓方的女人叫完了,而是自己,德旺有预感最近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
    “让人去城门寻,找到后带回来。”
    “是。”
    *
    马车中,方凤笙正让知春和知秋帮她换衣服。
    换了衣服,再梳发髻。
    不多时,一个翩翩佳公子就出现在人眼前。
    就是瘦了些,但难掩风姿卓越。
    “还差把扇子。”
    知秋笑眯眯地拿出把折扇,递给方凤笙。
    折扇已经有些陈旧了,是沉香木做的扇骨,因常年被人手捏汗揩,上面有一层光润浓郁的包浆。扇面是宣纸做的,正面是一副雅竹图,背面则写了两行字——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
    落款是凤甫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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