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过三。
他第一次发现吴氏耍心机,是三月前和赵乐君争吵之后。
那日他能撞见赵乐君和连云暗中往来,吴氏功不可没。
赵乐君肯定也知道了吴氏所为,所以才会在和离的时候,把人给他纳成妾。除了报复吴氏,还为了留着膈应他的。
吴氏第二次耍心机是在刚才,赵乐君也算无遗策。
吴氏果然如她期待,自以为能用美人计,恶心自己来了,连带着让他对自己的亲娘都快失去耐性。
那个小妇人,算计起来,手段比谁都狠……让他一回比一回狼狈!
楚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一点醉意也醒了,站起身走到书房,取出河西和上郡的舆图。
图拿在手里,动作却又一顿,扫向在书架上整齐摆放的整套舆图,神色有几分复杂。
**
“公子,快天明了,你闭眼歇一会。有我们盯着呢。”
众人面前山道蜿蜒,魏冲带着他们潜伏在树林里,守了整夜,静等闵家运铁路过。
魏冲闻言只是朝身边的人伸手,要酒。
那个士兵没有办法,把酒壶递上,看着他喝了一口。
山林里本就阴冷,又逢天气突然降温,不能生火,一众人全靠酒来暖身子。
魏冲喝过一口,把酒又递了回去,问起斥候:“先前路过一处,似乎有人刚走过,斥候去查探,回了吗?”
从草木间的踩踏痕迹来看,来的人不少,起码和他们差不多,估计百众。
有可能是闵家的人来巡场,也有可能是别的,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调整了拦劫的方位。
只是斥候此时还没有回来,魏冲心里也不太|安定。
士兵闻言转身就到前边去问,都没有收到斥候的消息。
正是此际,那伺候匆忙归来,故意抹得辨不清的面容带着震惊,来到魏冲身边低声道:“是谢二郎带着人也埋伏在这山间。”
“谢二郎?楚弈的义弟?”
魏冲也觉得意外,丹凤眼斜斜往上一挑,表情带了些玩味。
斥候说是:“即便遮掩了口鼻,那双眼是错不了。”
两人正说着,前方隐隐传来马蹄声,众人都噤声往前看去。
昏暗的山路被火把照亮,宛如是一条火龙在前行。
闵家的人已经押铁出山了。
魏冲眼里倒映着连绵的火光,做了个手势,让众人就位。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知道了谢二郎是来做什么的了。
前方有序的火把突然间摇晃散开,像是洪水冲入了树林,摧毁了一片。
厮杀声响起。
魏冲看着被人先下手为强的一幕,忽地乐了。
谢二郎也来劫矿的?他们被人截胡了?!
有士兵已经焦急地问前面是什么情况,魏冲一挥手:“走,帮帮谢二郎。”
谢二郎大家都认识,可是魏冲这一句帮忙,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不是他们要劫矿吗,怎么变成帮谢星劫矿了。
于是他们就被魏冲这么不明不白给带着冲下去,看着魏冲去到紧张的谢星身边,朝他抛媚眼和吹口哨。
谢星确实被突然又杀出来的一批人给惊着,若不是魏冲吹了个口哨,吊儿郎当地朝他抛媚眼,他还真没能认出一脸灰的人来。
魏冲出现,十分诡异,谢星想要多思考也没有空余时间。但魏冲加入,压力大减,他自然是要把疑问放在劫矿之后。
谢星就朝自己人喊了声:“别误伤,一家人!”
闵家人押着车打着火把,说被打劫就被打劫,都懵了,混乱中有人大喊着回去报信和奋力抵抗。
然而怎么会有人放他们去报信。
山道间,火光一片一片熄灭,风将惨叫吹散,在旭日的红光中,一切又归于平静。
谢星站在尸首当中,抬手抹了把脸上沾的血,让自己的人都聚拢查看。这些都是精兵,并没有人牺牲,有几个伤重的。
魏冲那边情况也差不多,但是魏冲自己也受伤了,胳膊被划了出了个血口子,血染了半边袖子。
魏冲善谋,武功并不多好,但只要他担起指挥一职的时候,他必定会和士兵一起冲锋。为此,在姬家军中威望也不小。
谢星看着他在前边简单止血包扎,和围着的士兵小声不知道说什么,就等他说完了,才上前去一抱拳道:“不知道魏先生怎么到这儿来了。”
魏冲随手摘了一个士兵的水囊,慢慢拧开,自己仰头喝了一口,笑着睨了谢星一眼并没有说话。然后用袖子擦了擦自己喝过的地方,给他递过去。
谢星看着眼前的水囊,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仰头也喝了一口。
里面装的是酒,辛辣呛喉,却又让人觉得舒爽无比,身上每个毛孔都被那股劲冲开了一样。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魏冲此时说:“谢二郎,你刚才说,我们是一家人?”
谢星正要把水囊还给他,闻言一愣。
魏冲又吹了个口哨,露出个蔫坏的笑:“我们长公主和你们楚将军和离了,还哪里来的一家人……”
“你!”
谢星突然意识到什么,当即就要高喊示警……然而已经晚了。
他眼前一黑,直直朝魏冲倒去。
第10章
太子告病第七天的早朝,皇帝终于忍不住当场让去把太子请来。
满殿肃穆中,文武百官看到太子连走路都费劲,整个人清减了,腰间束带亦松松垮垮,那单薄的身子仿佛要承受不住一身储君冠服的重。
武帝见到儿子这个样子,神色越发阴沉,冷冷看了连云一眼。
他本就多疑,连云伺候了太子汤药那么久不见好,让他不得不疑心连云是不是没有按照自己吩咐,好好劝导她们姐弟。于是宣来侍医给太子号脉。
侍医号脉半天,也就得出个风邪入体、忧思过度,道忧伤肺、思伤脾导致脾胃不佳,即便风寒好了身体也不见恢复。
一番话和连云写的脉案是一样的,武帝那点疑心终于散去,便又让人搀扶着太子回去休养。
文武百官里不少是看太子笑话的,但见到皇帝为了拢权对亲子都这样无情,心里又免不得怵帝王的冷酷。
亲子尚且如此,那他们这些臣子呢?
一时间,群臣心底惶恐。
楚弈也在大殿上,沉默看着一切。在太子经过自己的时候,他敏感察觉到太子是看了自己一眼,只是他不能动。
帝王就在高处,他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中,唯有在心中默默算时间。
谢星行动已经两日,消息却还没有送回来,也不知道是否顺利。再拖……太子这里恐怕是拖不下去了。
太子被皇帝当朝喊过去,赵乐君那里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听闻后两只手紧紧攥了良久。
黄昏的时候,连云又上门来,看到她比平时更清冷的神色,明白她已经知道早间庙堂上的事情。
他一边给她号脉,一边低声说:“殿下无碍的,我给他服了几贴显得病重的药,侍医也查不出来。”
“你明日起不用再来。”赵乐君缩回手,“我好了,明日会进宫谢恩。”
连云望着自己空空的手,知道她都猜到了,无奈地笑笑:“君君,你生我气了?”
气他插手,给太子药。
赵乐君神色淡淡:“不气你,你是为我们姐弟好,我不会不知好歹。肯定也是太子让你给的药,我已经交代他前日就该在朝里走动,他没有去,我初以为他是真的没康复,其实是怕父皇又来逼迫我。如今我气,也只是气他不知轻重,万一再把你牵连在内。”
她的话似乎句句在理,偏连云一个字也不会信。
他轻叹一声说道:“君君,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心里怎么想,我多少能猜到。是我错了,可你明日进宫去,不是让殿下的心思白费了吗?”
赵乐君没有说话,似乎是意已决。
连云见她这样,唯有苦笑,最终败下阵来:“你明儿什么时候进宫,万一圣上要责怪,我在场他也不会太过。”在外人跟前,总是要保住一些皇家脸面,不能把连女儿都逼迫的土匪样子显出来。
然而赵乐君根本没有回答他,让他连连摇头,又妥协道:“好好,我不问了,明儿我也不出现,你别气了可好?”
她这才算是开了口:“阿兄……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若是还插手此事,往后,我只能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又给我放狠话了。那我不插手这事,我以后再来,你就不能赶我。”
连云微微笑着,很认真地看她,眼中光华流转。赵乐君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她怎么忘记了他最会插科打诨,最爱抓她话里漏洞,最后堵得她无话可说。
太久没和他打交道,就又上他当了。
话都被他堵了回来,她也不是输不起的人,颔首道:“好。可若被父皇察觉我们来往,那就没有以后。”
“好。”连云十分爽快地应了。
待到连云留下一堆的药和吩咐离开,赵乐君喊来窦正旭,问有没有汝南的消息。
窦正旭心里正为此事着急,在她跟前不敢显露,怕给她添忧思,反倒是笑着劝她:“有魏公子在,公主放心,算着时间,也就是这两日会有信。”
赵乐君哪里不知道他想法,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只暗暗思索着。
如果今夜还没有消息,她明儿进宫也只有一个拖字诀,起码得往后拖延两日。
如若两日后,汝南还闹不起来……赵乐君闭了闭眼,那她唯有去博帝王对自己唯一的一丝情分了。
在赵乐君全心挂念汝南情况时,楚弈亦在等消息。
一个下午,侍卫已经被他喊来问了七八回,每一回都是毫无消息。
他坐在桌案前,难得焦虑不安。
谢星办事他不是不放心,实在是早上见到太子被帝王无情的架到大臣跟前,心里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