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他便回来了,他的身后跟着四五的衙役,这几个衙役,捧笔墨的捧笔墨,拎椅子的拎椅子,端书案的端书案。
几个衙役进屋之后,迅速拾掇一番,在这偏厅摆好一套书案椅子,再在书案上整齐的放好笔墨纸砚。
“林小娘子请,”薛佑琛道。
“不客气。”
林舒婉坐到书案前,摊开宣纸,从笔筒里选出一支细羊毫,一边儿思索,一边落笔。
薛佑琛并未就此离开,他的目光落在林舒婉的身上。
纤纤玉手握着一杆细羊毫,笔端轻触宣纸,书写时不急不缓。
低着头,一丝碎发从落在光洁的额头,和无瑕的肌肤行程鲜明对比,衬得青丝更加乌黑,皮肤更加白皙。
世家女子他见过不少,嫣然巧笑的,端庄行礼的。
然,眼前的女子却不一般。
她神情专注,奋笔疾书,认真得仿佛是贡院里正在会试的考生。
一个念头不经意间划过薛佑琛的心间,原来女子认真书写时,也可以这般好看。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薛佑琛心里微惊,匆忙别开目光。
第25章 他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凝神细听
前一阵,林舒婉每天都在教绣娘们羊毛手工纺织,对羊毛手工纺织技术已烂熟于心,现在写起来也是快。
不多时,林舒婉就把制作羊毛衣衫的整个过程都写下来了。
她吹干墨迹,拿起这几张写满字的宣纸,走到薛佑琛面前,递给他:“侯爷,写好了,您过目。”
薛佑琛接过这几张宣纸时,手指刻意的避开了林舒婉捏着宣纸的手指,但她青葱似的手指却不可避免进入他的视线之内,洁白而细嫩腻。
薛佑琛接过宣纸,目光在纸上一扫,满目都是细细小小的蝇头小楷。
这一手娟细清秀的字,让人惊艳。
薛佑琛凤眼微抬,朝林舒婉扫了一眼,又继续低头看纸上的内容。
他看得极快,看完之后,转头吩咐卫得远:“得远,让周行洪进来。”
“是,侯爷。”
卫得远离开这间屋子以后,薛佑琛放下手中宣纸,对林舒婉解释起来,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平静,仿佛深沉平静的大海:“周行洪是我大周制造局的管事,对织布制衣十分有经验,日后会负责羊毛衣衫的制作。
我让他过来看看,他要是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地方,就让他请教你。等他彻底学会制作羊毛衣衫的方法,我便会让他立刻动身北上。”
林舒婉见薛佑琛虽然面无表情,但话说的很有礼貌,并没有高高在上的倨傲,便应道:“不敢当,我一定知无不言。”
说话间,卫得远带了一个男子进来,这男子约摸四十岁,身材又矮又瘦,站在高大的薛佑琛面前,对比十分明显。不过,他虽瘦小,却不虚弱,看着精瘦能干。
“老周,这是织云绣坊羊毛衣衫的制作法子,你仔细看一看,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这位林小娘子,”薛佑琛道。
“是,侯爷。”
周行洪毕恭毕敬从薛佑琛手里接过这几张写了羊毛衣衫制作方法的宣纸。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
起初时,他眉头蹙起,目露不解,突然他眉心舒展,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再接着,他又露出疑惑的神情,随后又豁然开朗似的眉眼舒展。
看着看着,周行洪渐渐露出赞叹之色,嘴里也发出极轻的“啧啧”声。
再后来,他脸上呈现出克制的兴奋,就像若不是因为薛佑琛在场,场合不对,他就要大声叫好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周行洪脸色突然一变,他双目盯着宣纸看,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发白。
他似乎心有不甘,将几张宣纸重新从头开始看,看完一张,轻叹口气,摇摇头,再看一张,还是轻叹一口气。
卫得远见周行洪这幅模样,指着林舒婉:“你写的东西有问题。周管事是纺线制衣的行家,他看你写的东西,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定是你写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劲的。你是不是故意写漏写错?”
薛佑琛手一摆,阻止了卫得远继续说下去:“得远,不得枉加指责。”
林舒婉懒得搭理卫得远,目光直接跳过他,看向周行洪:“周管事,敢问这羊毛衫的制作方法有什么不妥的?”
周行洪道:“卫将军,你误会了,这羊毛衫的制作方法并无任何不妥。相反,这方法极妙,竟然可以将羊毛制成保暖轻便的衣衫,可以说是变废为宝,点石成金了。老朽不才,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方法,竟然失态了。”
“周管家,”卫得远说道,“既然是个好法子,那你为何连声叹气?这也不怪我会误会。”
说道这里,周行洪又叹一口气:“这羊毛衣衫的制作方法是难得一见的珍贵法子,可惜,对我们大周军需,对于边关正打的这场仗,却没什么帮助。”
薛佑琛不由眉心微蹙:“老周,此话怎讲?”
“回侯爷,”周行洪道,“一件羊毛衣衫从羊毛到衣衫,从剪羊毛,洗羊毛,晒羊毛,纺线,整理,编结,拼接,一道道工序十分复杂。
单说这编制就要人一针一针编出来,费时费力,堪比刺绣。
偶制出几件几十件出来,当然不成问题,但在边关的将士,数以万计。等制出数量如此巨大的羊毛衣衫,怕为时已晚。”
薛佑琛缓缓靠到椅背,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两腮的肌肉明显动了动,英挺的剑眉也染上几分失望之意。
他垂了凤眸,不想在众人面前露出忧心的神色。
大周将士们不仅要对抗凶残的北狄军人,还要多抗北方的极寒天气。他们在冷冽的寒风中受着寒冻,还要为保卫身后千万百姓,浴血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