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娘早已被厅内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坏了,她一直立在原地一动没敢动。
薛佑琛让她坐,她也不知如何应对,喏喏称是的,在离门最近的角落,找到一把椅子坐下。坐也不敢大大咧咧,屁股只坐了椅子的一个角。
“得远,”薛佑琛道,“去取些邸报来,我就在这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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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婉在书案写关于流水线的细节,董大娘忐忐忑忑坐在角落里,卫得远站在旁边随时候命。
而薛佑琛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一份邸报,低头看。
他偶然间抬头,视线便投到在林舒婉身上。只见她素手玉指握着一杆细巧的羊毫,小幅而迅速的移动着,她神情专注,旁若无人,仿佛沉浸在“流水线”中,屏蔽了周围的一切,包括他在内。
薛佑琛收回目光,继续看邸报。
过了一会儿,在他抬头之际,又朝林舒婉看了一眼。这时,林舒婉已把笔搁到一边,杏眼盯着宣纸,全神贯注的,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薛佑琛心道,自己就坐在她的不远处,她却视他为无物。
以他的身份地位,又是这样的性子,在他面前,一般人总会有所顾忌,不会那么旁若无人的自顾自,尤其是女子,要么更加谨慎,要么花样百出。而她,眼里心里却只有手里的纸笔,这也是他见过的第一人了。
薛佑琛又继续看邸报,偶尔抬眼时,目光总能恰巧落在林舒婉身上。他所看到的,都是她专注的神情,或者灵巧推动着笔杆的玉指。
几份邸报看完,前方战事焦灼,大周处于下风,没有什么起色。
薛佑琛朝窗外看看天色,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是中午了,他对卫得远轻声吩咐道:“得远,去备些茶水和精致可口的糕点,多备些。”
少时,卫得远带着几个衙役,端了糕点,茶壶茶杯进来。
衙役们把几盘糕点,搁在薛佑琛旁边的茶几上,又倒好了茶水,随后退了出去。
薛佑琛在茶几上的糕点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动手吃,而是端起一个盘子和一杯茶,走到林舒婉的书案前。
林舒婉正在奋笔疾书,视线中突然出现一盘精致的糕点,视线往那盘糕点一移,又见云锦五蝠暗纹的广袖,和广袖外节骨分明的男人的手,正是这只手,把盘子摆在她的案头,还没有来得及拿开。
林舒婉顺着手向上看,是薛佑琛棱角分明的脸和深邃的凤眸。
“侯爷?”林舒婉指指书案上的那盘糕点,“给我的?”
“本该请小娘子用膳的,只是事情紧急,为了节省时间,只能委屈林小娘子,以糕点代替。”薛佑琛道。
林舒婉朝盘子里的糕点瞅了瞅,各色糕点都做得十分精致,白面无瑕,红豆鲜艳,还有青绿色的,深褐色的,看着就软糯可口,再闻闻,有一股淡淡的香甜,可谓色香味俱全。这样精致的糕点不是普通铺子里出来的,也不是普通百姓家能做的。
想想既然薛佑琛在这里,这糕点肯定不是一般的糕点。
林舒婉本来写东西写得专心,现在被这些糕点勾出了馋虫,突然觉得饿了。
“好啊,那谢谢侯爷,”林舒婉道。
“不必客气,”薛佑琛看到书案上几张宣纸已经写得密密麻麻,旁边,还有一沓写错了的废弃宣纸,他低声说道:“多谢。”
“恩?”林舒婉峨眉一抬,朝薛佑琛看。
薛佑琛真诚的说道:“多谢你献出羊毛衣衫的制作方法和流水线的法子。”
林舒婉嫣然一笑,明眸闪着潋滟的波光:“不必客气,况且,我是把这法子献给大周的将士们,不是交给侯爷一人的。”
“恩,”薛佑琛常年覆了霜雪的眉眼,也似乎在一瞬间有融化的迹象。
薄唇动了动,又轻声道:“多谢。”
林舒婉笑笑,没有再阻止她,她拿起一块糕点,放到嘴里,一瞬间,满嘴香甜。
见林舒婉开始吃糕点,薛佑琛也回了座位,在座位上吃糕点。他让卫得远给董大娘也端了几块糕点,又让卫得远自己也拿了几块。
一屋子的人,就在偏厅里用糕点当做午饭。
吃好糕点,林舒婉又继续写她的“流水线”。
一边回忆,一边写,本来就慢,林舒婉又怕这个时代的人对流水线一无所知,写模糊了,恐旁人看不懂,就写得特别详细。而且她还干脆把羊毛纺织技术和流水线管理方法结合在一起,又增加了工作量,是以,等林舒婉写完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
夕阳西下,柔和的阳光将冬日的苍白的天空映成暖色调。
薛佑琛见林舒婉将厚厚一沓宣纸给他递来,一低头,入眼的就是娟秀的蝇头小楷,和削葱般的玉指,指甲未染蔻丹,却修剪的整整齐齐,素净可爱。
他心中浮起一股淡淡的前所未有且不可名状的感觉。这感觉又很快没了踪影,不知是消散开去,还是沉入心底。
他接过宣纸时,还是刻意避开了她的手指。
“天色快暗了,”薛佑琛道,“你写得这些,老周需得费些时间研究一番。我让老周今天夜里连夜看完,若是他有什么不明白的,明日可能还要再劳烦林小娘子解释解释。”
“好的,”林舒婉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时辰不早了,不如我让衙门给林小娘子和绣坊东家备饭菜,”薛佑琛道。
“不用不用,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林舒婉道。
董大娘也连忙站起来推辞不已。
“那好,我马车送你们回去,”薛佑琛道。
林舒婉见窗外天色渐暗,眼看就要入夜,她和董大娘两个女人走夜路怕不安全,而且这衙门离织云巷还有些距离,便答应下来。
随后,薛佑琛便命人安排了马车,将董大娘送回织云绣坊,也把林舒婉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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