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璟跑回屋子:“娘子,娘子……”到处找也没有找到。
秦妈跟在后面:“是兴宁郡主来了,把我给赶出去,等我回来五奶奶就跳井了。”
“你看到了?”陆璟瞪着秦妈。
秦妈吓得靠在墙边:“五奶奶的鞋在井台。”把一只鞋拿了出来。
陆璟接过,那是徐惠然的鞋,上面绣着鸳鸯戏水,是她最喜欢的一只鞋。他记得她绣得时候,他挨着边上问她:“哪个是你,哪个是我?”
握着鞋,陆璟咬着牙关。
郭县丞来了,担心地看着陆璟。
陆璟却拿着铁锤砸着井口。
“老公祖,让他们来吧。”郭县丞喊了衙役来砸井,把陆璟拦了下来。
“让他们小心些,石头别掉下去砸到内子。”
郭县丞点着头:“是,是,老公祖放心。”
井口挖开,吊蓝取来。陆璟坐进去:“我去。”
“那个……”郭县丞想劝,却又不敢劝,只能紧张地盯着陆璟吊下去。
北方的井深,吊下去好一会儿才接触到井面。这么长的距离,徐惠然是怎么过的。陆璟两只手捏成了拳,指甲陷在掌心里。
徐惠然从井水里捞了出来。黑漆漆的井里,陆璟看不清她的面容,手摸上去,冰冷至极:“娘子,我们回家。”
吊篮越往上,越能看清。徐惠然除了湿着,面目如生。陆璟把徐惠然抱在了怀里,希望能用自己的体温把她温暖过来。
郭县丞想安慰陆璟:“五奶奶……”
陆璟已经抱着徐惠然进了屋,把秦妈都赶了出来。他脱去她身上的湿衣服,再擦干,再换上干净的衣服,就好像每次他们亲呢后,他做得一样。
可是徐惠然再也不会回应,不会娇羞地对他笑,不会嗔怪地冲他撒娇。
再也不会了。
徐惠然入敛,却没有下葬。陆璟要把徐惠然葬在陆家的祖坟里,不会孤零零留在怀来。
郭县丞挺理解,对郭大奶奶说:“瓦剌人是不围怀来,去别地了。可外面还有瓦剌人,怎么能出去呢。”
兴宁郡主来县衙想见陆璟。
陆璟让衙役给撵了出去。
怀王府的长史来见陆璟:“陆县令,节哀顺变。尊夫人的事,郡主也不想的。殿下和娘娘也很伤心。”
陆璟低着头,半天抬了起来:“有探子来报,说瓦剌人可能又要来。”
“真的?”长史紧张地问。
“是。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陆璟看着手里的象牙篦子。徐惠然给他洗头,总会用篦子把头发里的水篦掉。
“那我知道了,多谢陆县令告知。”长史匆匆告辞。
第二日,怀王带着一家离开了怀来。兴宁郡主不想走,是给王妃带走的。出了城,真遇到了瓦剌人。
怀王顾不得别人,自己先跑了。
王妃也跑了。
只有兴宁郡主,她想回来找陆璟,给瓦剌人抓住。郡主头一回知道什么叫地狱,几十个瓦剌男人轮流骑在她身上。
她哭着、叫着,却让瓦剌人笑得更厉害。他们把她拴在马后,拖着跑。
郡主从怀来县城经过时,看到城墙上的陆璟。郡主望着陆璟,喊着:“救我,我是兴宁……”
她看到陆璟看了她一眼,又转过了头。
瓦剌人停下马,兴宁群主缓口气,也许她能活下来。瓦剌人却对着她的脚一刀挥去,砍掉了她的小脚,她痛得叫了起来。看着瓦剌人把她的小脚挂在马上,大笑着再继续拖着她跑。
陆璟还是没有救她。
那一刻,兴宁郡主想到了一个女人,徐惠然。
徐惠然临死前,求过她,让她放过自己。她没有,她觉得她是郡主,她为什么要放过呢。一个疯女人,凭什么占着陆璟妻子的位置呢。
如果可以,兴宁郡主觉得她可能会放过徐惠然。但她没有如果了。
她的尸体被瓦剌人丢在荒野里,被饥饿的狼群撕成了碎片。
陆璟看到郡主给瓦剌人拖得一动不动,活活疼死、拖死。他的视线垂了下来:“娘子,害你的,我会一个个收拾的,这只是开始。”
确实,这是只是开始。
可惜,成了鬼的徐惠然听不到他的话。只看到兴宁郡主死得很惨。可兴宁郡主再惨有什么用,她也成了鬼,在暗无天日的鬼界挣扎。
第138章 番外三
陆璟回到陆家村,依旧住在原来的老宅子里。
陆家已经搬到县城,老宅子没人住。陆璟要了下来,要人打扫每日打扫。只打扫,原样是什么样的就得什么样。
回来,陆璟也不住到县城里,只住在老宅子里。
陆源只能带着全家,再回到陆家村。一个个住惯县城,尤其是孩子们,都不太习惯。
可陆璟在,没人说不住陆家村。
老宅子太小,打从陆璟回到吴泽县,本地有头有脸的全来拜会,更显得老宅子小,对比下,陆源的嘴瞧着都要比老宅子的大门大。
可陆家上上下下一个个还是挺开心的,毕竟这是光耀门庭的事。
陆李氏也开心,只是心里还是有犯愁的事。徐惠然已经死了三年,陆璟却没再娶。
“五郞,你舅家表妹,你瞧得怎么样?”陆李氏看着儿子,“你小时候也见过,模样也不错,性子也好。”
“娘,不了。”
“不了?”陆李氏的眼睛转了转,“你看中哪家的姑娘,娘帮你去说。”
小陆蔡氏插了话:“大嫂,亲家姑娘是不错,可五郞现在是官。看看县令来咱家,对五郞都毕恭毕敬,五郞再娶的媳妇不能是乡下姑娘,怎么也得是相府千金这种的。”
陆李氏问陆璟:“五郞是这样的?”
“娘,不是的。”陆璟站了起来,“我没打算再娶。”
“为什么?”陆李氏叫了起来,她担心着陆璟的子嗣。生了三个儿子,她最疼的是陆璟。陆璟不再娶妻,怎么可能有儿子。
挨着小陆蔡氏站的葛蕊香笑了:“大伯母,你也别急。五弟妹这才走了几年,五叔自然还不愿。”
陆源叫住了要走出堂屋的陆璟:“五郞。”
陆璟停住了脚:“爷爷?”
“你娘让你再娶亲的事,也不是没道理。我们都在这,京里就你一个人,也不能没人照顾,再者无后为大。你是陆家子孙里最有出息的,总不好无后。”
陆璟垂着眼,静默着。
陆源看着陆璟,这孙子打小脾气就犟,小时候倒还好,可以仗着爷爷的身份教训。可如今五郞已经做了官,再像小时候那样倒不好。
陆构笑了:“爹,五郞又不是孩子,有自己的打算,咱们也别催。说不准京里已经有看重的姑娘呢。”
陆李氏去看陆璟,等着陆璟确认。
“爷爷,京里并没有,我只是不想再娶。今世,成过一次亲就够了。”陆璟垂着头,转身往外走。
葛蕊香叹了口气:“五叔对五弟妹用情真深。唉,可惜五弟妹是个没福的人。”
走出门的陆璟听到了这句,抬起头望着天,好像徐惠然就在天上,轻轻地说:“我不是用情深,是无情可用了。娘子,你说过,我是薄情人。我确实是薄情人,那点情给了你,你走了,我那点情你也带走了,如今,我就是无情人。”
徐惠然听不到。做鬼的她看到陆璟望着天。可望着天,又能怎么样,她不在天上,她在鬼界。
陆璟回了屋,望着他和徐惠然睡过的床,摸着床柱,冰冷彻骨。
他躺了下去,手横到边上,再也没有软玉在侧。
陆构瞅了个机会,找了陆璟:“五郞,来,二叔跟你说点事。”
陆璟走了过去。
看着这个侄子,陆构要说出那番话,得有勇气。可富贵险中求,不是吗?
“五郞,来,到二叔屋子里坐,咱叔侄喝点酒,好好叙叙。”陆构得要点酒来壮胆。
“二叔,我要去惠然的坟前,喝酒总是不太适宜的。”
陆构咳了声,态度似是很沉重:“五郞,我要说的跟这个也有关。五郞媳妇的事,确实,家里人都没有想到……”眼睛往陆璟看,声音更低沉,“说起来大家都挺难过的,可日子也得过,是吧?”
陆璟静静看着陆构。
陆构又咳了声:“五郞不想娶妻,这没什么。男人还可以纳妾。”
“我跟惠然说过,这世就她一个女人,不会纳妾的。”
陆构想再咳嗽,瞅了眼陆璟,咳嗽不出来,硬逼着自己往下说:“那也好,那也好。可大嫂会担心的。”
“我会跟娘说清的。”
“这样……”陆构咬了下牙,“不如你过继个儿子吧。这么着,大嫂也不会太担心了。”这么合情合理的话,他怎么说得这么艰难。陆构也不明白。
“过继?”
“是,过继。你看大郞、三郞、四郞都有儿子,你挑一个好的不就成了。”陆构瞧着陆璟。
陆璟低着头:“几个侄子,我倒都不了解,不过总不能……”抬起头看着陆构,“让惠然受了委屈吧。惠然怎么再不能生的,二叔,你知道原因吗?”
陆构的眼皮子跳了跳:“这个,我这当叔叔的总不好管侄媳妇的事。回头,我问问你二婶吧。”
陆璟冷笑了声:“二叔,别忘了。”抬腿走了。
陆构站在那,后脊梁一阵阵发冷,要是不处理了葛蕊香,总觉得陆璟不会善罢干休,立刻就去找小陆蔡氏和陆璜商量。
小陆蔡氏嘴一撇:“这事,四郞媳妇做得可是够毒的。”
“四郞,五郞是官,那钱还怕没有?为了孩子好,就牺牲了四郞媳妇。”陆构跟陆璜说。
陆璜有些舍不得葛蕊香:“爹,有这个必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