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有人恶意毁坏!”在吴宛珊的暗示之下,长子吴阳洲也不管此刻宾客满堂:“看守的人呢!一个个都不怕死吗?这可是御赐之物,若是谁毁坏了,此刻就是一个死罪!”
园中顿显一片慌乱之色。
上至位高权重的皇子王爷,下至仰人鼻息的芝麻小官,若是存心毁坏御赐之物,的确是死罪。
这盆宝石盆景虽然被人毁了,但依然能看出贵重之相,谁能有胆子来捣毁?
吴宛珊忽然一指供奉台座的角落:“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看过去,之间台座的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那里。
仆人将东西捡起来亮相,孟云娴的心猛地一沉。
那是她做的生肖腰坠……
事实上,在场的不少人都认出来了了,而其中有一人惶恐的捂住自己的腰间,果然不见了那串吊坠。
孟云芝飞快道:“二姐姐,这不是你做的腰坠吗?”她惶恐的望向孟云娴,也用这一句话将孟云娴推到了风口浪尖。
“云芝,不要胡说。”看着田氏皱眉,孟光朝低沉着呵斥了一声。
孟云芝一脸的委屈,泫然欲泣:“我没有说是云娴姐姐做的,云娴姐姐怎么可能毁坏御赐之物,可是……这吊坠的确是云娴姐姐做的呀……”
田氏目光一瞥,望向孟云娴。
孟云娴被田氏看得心里发毛。
她……她这算是成功的犯错误了吗?
吴宛珊盯着孟云娴,声音恨不得每个人都听得到:“孟二姑娘,这坠子真是出自你手?”
坠子的确是出自她手,但毁御赐之物的人并不是她。吴宛珊这样嚷嚷,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赠礼之人是犯了死罪的人。
交友不慎,可见她眼力劲儿也不好,又或者……是为了巴结讨好笼络人心,结果不分高低贵贱,纯闹笑话。
“这坠子……的确是我做的。”孟云娴答道。
田氏忽然开口:“穆阳侯,方才云娴一直和我在一起,从未去过别的地方,不可能是云娴做的。”
孟云娴心头沉甸甸的,田氏说的越多,她越愧疚。
穆阳候今日算是败兴了,可败兴归败兴,不能惹火上身。他冲着一旁的淳王一拜:“王爷,此事您可要做一个证明,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毁了御赐之物,本侯实在……”
吴宛珊盯准了孟云娴,跑过去拉着她:“孟二姑娘,若是珊儿刚才做错了什么,此刻向你道歉便是,你是刚回京城的,恐怕连规矩都没有学会,你可知道毁坏御赐物的罪名有多大吗?”
“吴姑娘……”孟云娴想把她的手挣开。
吴宛珊怕她跑了似的,越发抓得紧:“孟二姑娘,此事非同小可,珊儿明白你刚回京想要结识女眷的心情,可是你不能维护这样罪大恶极的人啊!”
包庇?
孟云芝差点要给吴宛珊鼓掌叫好了。
她早就说了,孟云娴这个蠢货交朋友连门槛都不设一设,现在被人拖下水了吧!!!
交友不慎尚且可以说是一时失误,但现在吴宛珊的帽子扣得大了——你肯定是与那人接触过的,难不成是要包庇吗?包庇可是同罪啊!
孟云娴刚回京城,什么世面也没见过,该吓破胆了吧。
孟云茵急急地站出来:“我二姐姐好心赠礼,怎就成了包庇?御赐之物损坏,侯府看管不力难道还有理了吗?”
“阿茵!”田氏呵斥一声,“谁许你胡言乱语的。”
孟云芝赶紧把阿茵拉了回来:“四妹妹,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开口了。”
“我……”
孟云芝干脆捂住她的嘴巴,此刻就是要让孟云娴最难看丢脸的时候,她止住孟云茵,又放软了语气:“你不是也什么都不知道吗?且先看看吧。”
孟云娴觉得自己好像忽然间回到了第一次参加宫宴的时候,所有人都盯着她打量,仿佛能从她身上看到是谁毁坏了东西似的。
发出去的小礼物给了谁她都还记得,难道真的要一个个拉出来盘问?
绿琪也说,但凡冲撞天家的都是死罪,那些向她笑着道谢和气又可爱的姑娘,难道就要在今日送一条命?
大概是气氛太凝重了,人群中忽然一阵推搡,三个小姑娘你推我我退你,忍不住哭出了声。
吴阳洲:“何人吵闹?”
宾客让出了一个位置,将站在偏远位置的三个小姑娘显露于人前。
其中一个哭的最厉害的,是一个小官家的姑娘,这么多人忽然都望向她,她吓得跪了下来:“不是我……这的不是我……方才我和两位姐姐听说今日要赏的是珍贵的宝石盆景,可是真的要赏的时候,我们也只能站在远处,唯恐连一个全貌都瞧不清,所以才在开始之前偷偷地在那处看了一眼。”
小姑娘值得是距离台座几丈之外的地方,刚开始这里是设置了围栏隔开的。
“可是这里设了禁制,一旁又有人看管,我们不敢造次,所以早早地就离开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腰坠子会掉在那里,即便真的掉了,也该是掉在更远的地方。”
吴宛珊一副“终于抓住真凶”的痛快模样:“原来是你。所以,这腰坠是你的了?”她转头就问孟云娴:“孟二姑娘,你对她可有印象?”
孟云娴有印象。这小姑娘生的脸蛋圆嘟嘟的,是猪宝宝的腰坠。
此刻她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浮木似的跪行到一起偷看的好友身边,“李姐姐,张姐姐,你们为我作证啊,我们真的只是在那边远远地看了一眼,我们看完就走了。”
饶是刚才她们真的悄悄过来偷看了一眼,坠子掉在靠近台座的位置是事实。她们绝不能和“毁坏御赐物”的罪名沾上边。
“我……我们自然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走了,可是你是不是中途又折回来偷看了,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就是就是,荣安候府的二小姐赠你腰坠时,你还说自己连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这盆景花瓣精致贵重,谁知道你是不是鬼迷心窍,想着采一片下来也不会被发现,结果反而毁了整个盆景的!”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圆脸小姑娘哭成了一个泪人,可是在场这么多的人,身份显贵的赫然有之,却无人敢沾染这大不敬之罪半分,为她说半句话。
圆脸小姑娘的父亲哆嗦着一并跪下来,一样的求饶。
孟云娴悄悄地看了一眼周恪哥哥。
他站在淳王身边,没有要说话的样子。
他并不准备救一救这个圆脸小姑娘。
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周恪哥哥第一次知道她是侯府发落到乡下的庶女。
她少不更事,也怀着女孩子的幻想,总觉得侯府金雕玉砌,京城繁华令人向往,若是真的有机会回到京城,回到侯府,她和母亲或许就不用这样辛苦的生活了,她也能做有钱人家的小姐,不被看不起了。
可是周恪哥哥是怎么说的?
这里的人,最懂得明哲保身,也最是冷酷无情,因为这里最容易丢命。听着似乎是一个令人心寒的故事,但真的成了局中人时,你才晓得这是最基本的规则,谈不上什么谴责不谴责。无论显贵与否,即便是龙座之上的人也会有受制于人的时候,无权无势的人,更难保全自己。
这个道理,她第一次出府遇到危险的时候就想到过。
到了今日,又深刻了些而已。
吴宛珊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牺牲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女儿,折了荣安候全家脸面,让这个孟云娴背负是非,这就够了。
“阿茵,将你二姐姐带过来。”田氏终于发话了,阿茵赶紧牵起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就在孟云娴刚刚退出大家的视线之时。
绿琪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蹿出来,对着孟云娴一阵耳语,孟云娴瞪大眼睛:“真的吗?”
田氏发话时,孟光朝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如果他没记错,这盆宝石盆景极有可能是……
难道夫人是要……
田氏敛了眉目,正准备开口,结果晚了一步。
她被人抢了白。
“且慢。”
顺声望去,竟然是孟云娴。
吴宛珊暗笑一声,再次强调:“孟姑娘,你不会还要为她求情吧?这是大罪,包庇和求情一样有罪!”
田氏也一样皱了眉头:“这里有你什么事,过来!”
这是不太高兴的语气啊。
先时……爹爹不是说,与其让嫡母郁结于心,不若好好地生一场气吗?
此刻,她怕是要让嫡母气疯吧。
她拽紧拳头,恍若未闻般走到那个圆脸小姑娘面前,对着宾客们行礼致歉,弯腰将小姑娘一把拉了起来,这才对吴宛珊说:“吴姑娘,你要定她什么罪呀?”
吴宛珊:“所有人都看见了,她就是那个偷闯到这里的小贼,是她毁了御赐之物。”
田氏真的生气了:“孟云娴,你是什么身份,闭嘴!”
周明隽微微抬眸,只盯着小姑娘一双交握端于身前的手,仿佛是她全部的力量来源。
孟云娴带着笑从容面向大家:“吴家姐姐错了。”
“吴家姐姐说这姑娘毁坏御赐之物,是大不敬之罪,但是在座的宾客里,可有人真正亲眼看见她拨弄了那盆景吗?”
其实,并没有人看见。
吴宛珊:“她的东西都掉在那里,证据确凿。”
孟云娴:“吴姐姐又错了。”她慢慢伸出手指向盆景:“此物,并未损坏呀。”
哗——
周围起了议论之声。
周明隽看着她,眼神认真又专注。
沈复不顾小厮阻拦,站了出来:“孟妹妹,此话何解?”
孟云娴舔舔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稳。她对着穆阳候行了一礼:“不知侯爷可否让小女演示一番,证明这宝石盆景内有乾坤,并非大家所见是被人为损坏?”
穆阳候怎么都没想到,今日本该是他家长脸的日子,竟全让荣安候家的这个小庶女抢了风头。
不过,此刻风头事小,死罪事大。纵然真的是那小姑娘毁了宝贝,他诺大侯府连一个宝贝都守不住,也逃不掉怠慢之罪。
能修复……当然好啊!
“你有把握?”
吴宛珊见势不对:“父亲,你也信她?”
孟云娴直接问所有人:“诸位应当也好奇吧。”
这一次,开口的是淳王:“孟家丫头,你真的知道怎么修复?你莫要以为这是将花瓣掰回去就完事的。缠绕花瓣的金丝银线细弱发丝,一旦定了形状,胡乱掰扯,断开一片,便能毁整盆景致。”
一个清洌洌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是啊,这东西可金贵的很,掰错了掰掉了,是要剁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