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几个内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皇上……皇上……”
今日的朝堂注定是无法安宁了。
崇宣帝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是那种堵在一块发泄不出来的憋闷叫他十分难受,此刻内侍在朝上放肆,他当即怒吼:“混账东西!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个个都没有数了吗!”
内侍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当即跪下来高呼:“皇上,贵妃娘娘一定要进来为五殿下讨一个公道,奴才拦都拦不住啊!”
随着内侍声音落下,一袭华服的贵妃自殿外稳步而来,她目不斜视,只是盯着龙座之上的人,更像是——来找麻烦。
朝堂上轰的一声炸开。这时候换做是别家的女儿擅闯朝堂,其他人早就抱在一起花式弹劾了赐罪了,可是明贵妃的娘家……是镇国公府啊。
不少人悄悄地转过头去看镇国公府的人,结果无论是镇国公还是贵妃的侄儿们,皆是老神在在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他们的表情好像在说——很想瞧瞧哪个不要命的想出来讨教几招。
若说皇后的娘家皆是掌握着朝中权势的重臣,那么镇国公府就是手握兵权越战越勇的锋刃。镇国公府出来的几位将军都是手握兵权不能得罪的人物,也极为照顾贵妃这个胞妹,多少年了,大家都期盼着镇国公府阴沟里翻船,可惜宫里头这位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安静度日,从未折腾过谁,谁也别想折腾到她,宫外的几位屡立战功还懂得分功避芒,大禹能屹立于此多国来朝,他们功不可没。
“贵妃,这里是朝堂,你岂可擅闯!”崇宣帝被贵妃今日的举动气到了,语气有些不善。
贵妃虽然出身高,但在宫中从来不是什么骄纵欺人的主,更以皇后为尊,如今这是做什么?
贵妃的内侍怕皇帝没听明白重点,赶紧又重复了一次——贵妃是要为儿子讨说法呀!
随着内侍这一划重点,令朝堂上不少人都在心里默默打了个寒颤。
他们好像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五殿下是曲梵音所生,有一半吴人之血没错。
可五殿下如今,是宫中那位贵妃的儿子。
或者说,在五殿下记名贵妃那一刻开始,他身上一半的曲氏血脉,也该抹掉的。
如今所谓的证据根本站不住脚,早些时候还坚定地要整垮周明隽的朝臣,此刻安静如鸡。
果不其然,就听贵妃理直气壮道:“皇上,臣妾入宫多年,膝下无子,可是臣妾从来都是规行矩步半点不敢逾越,当年殿下将隽儿送到臣妾宫中,臣妾便拿出了满腔真情对待隽儿。隽儿于臣妾来说,即便没有那玉碟上的一笔记载,也早就是亲生儿子一般的存在。”
贵妃声泪俱下,看的镇国公十分心疼。
下一刻,贵妃抹掉眼泪,眼神锋利的扫了一眼朝上的人:“隽儿是本宫的儿子,如今竟有人说隽儿勾结乱党,母亲还是亡国妖姬。本宫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有人指认本宫是亡国妖姬!?”
“贵妃,不得胡言!”崇宣帝一个头两个大。
流言蜚语所说的自然是五殿下的生母曲氏,可没想贵妃直接跳过这个人,将自己放在生母一样的位置上反问众人。
不等皇帝说什么,贵妃忽然望向崇宣帝:“玉碟清楚记载,隽儿就是臣妾的亲儿子!皇上是人中之龙,各位大人更是朝中栋梁有大智之人,仅凭着风言风语就将本宫护着的儿子说成旁人的儿子,还用那些可笑的玩意当做确凿的证据,臣妾敢问皇上,玉碟只是个摆设,是个笑话吗!?”
忽的,贵妃将头上的冠钗一把抓下,举着这些华丽的首饰扬声道:“臣妾的儿媳已经说得很明白,流言蜚语从来都不会给人自证的时间与机会,隽儿既然是臣妾的儿子,臣妾理应与他同进退。正如云娴所说,荣华富贵,隽儿可以一分都不要,但莫名的冤屈,隽儿半分都不能背!臣妾今日就算是不做这贵妃,也绝不叫隽儿受半点委屈!”
说罢,贵妃将手中的金钗头饰尽数摔倒地上,钗饰散落一地,与周明隽丢弃的金牌凑在一起,堆成了一个决绝的姿态。
周明隽的手忽然被握住了。
他望向身边的孟云娴,只见她哭过的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但目光却明亮又澄澈。
她小声的说:“周哥哥,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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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昭王殿下
贵妃出现的这个时间可谓是不早不晚,刚刚好。
田允然前脚刚刚将所谓的证据贬的毫无可信之度,孟云娴后脚便将作为嘉奖的金牌奉还以示冤枉,所谓夫妻一体,她拼命挣来的功绩都会在成婚之后顺理成章的绑到周明隽的身上,孟云娴此举就是要让所有人看清楚他们口口声声所说的亡国余孽是怎样尽心尽力为大禹百姓苦心操劳的,连她一个枕边人都被感动,只愿做他喜欢的事情,借以加深周明隽在这件事情中的无辜与冤屈。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占了上风,贵妃的出现,等于是在最好的时候反将一军——皇家的玉碟早已经写的清清楚楚,周明隽的母妃是当朝明贵妃,母家便是镇国公府。既然如此,就不该再说什么生母什么血统一事。她就是最亲的母亲,说亡国妖姬,便是再说她,说篡谋作乱,就是在污蔑国公府,污蔑她为大禹江山奋洒热血的兄长们!
且此刻田允然已经狠狠打了那些拿着吴国印记作证据的人响亮的耳光,若他们还要一口咬定这是篡谋作乱,那作乱的就不是周明隽,而是另有其人,这一场风波,就是一场带有明显目的的污蔑!顺着这样的动机查下去,不知道要拉出多少的腌臜事情。
情势急转而下,随着贵妃这决绝的一个态度,周明隽早就不再是争议的重点,此刻的他只是心怀赤诚,却身披冤屈的可怜皇子。
现在问题,不再是周明隽到底要不要处置,而是这个污蔑的大罪该谁来背!
贵妃,荣安侯,鲁国公府,镇国公府,一个个立在这朝堂之上坐等结果,大有支持将这件事情彻查到底的态度。
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若真的要追查真相,不是没有方向的——之前那些人口口声声所说的吴国图腾不就是最好的追查方向吗?
真正印有这些图腾的,都是珍宝,珍宝岂会被人随意得到?多年来宫中赏赐皆有记录,存于文室,一笔一笔都清清楚楚,或许真的可以看看哪个宫里,或者是哪些臣子曾经得过这样的赏赐,而这些旧吴珍宝上的印记又与乱军身上发现的相同,这些人便都是有机会制造这场乱事的嫌犯。
孟云娴扫了一眼安静的众人,又要上前。周明隽反应很快,紧张的握住她的手臂,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
凡事都有一个尺度,方才贵妃母亲已经将局势推到了不能再胡来的地步,即便他们真的占了理,若是此刻还要胡闹,可能会适得其反。最重要的是,他并不希望她再去操心这些事情。
可是孟云娴哪里是坐得住的。
她心里急得很,事情在贵妃母亲的帮忙下到了这一步,简直让局势突飞猛进,眼下就差临门一脚了!
可是周明隽换擒着她,根本不让她再掺和。
田允然将一切看在眼里,暗笑一声,又暗叹一声,主动站出来。
“皇上,贵妃娘娘只是为了给五殿下要一个说法,讨一个清白。微臣斗胆猜测,若是这次不落下一个实实在在令人信服的说法,草草了事。那么下一次——再来一队乱军,再生一场人祸,再发现一个信物,是不是又要将罪责全都推到五殿下的身上!?”
孟云娴感激的望向表哥。
这正是她想说的!
田允然收到了她的目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来。
……
“皇后娘娘,贵妃大闹朝堂,和荣安侯府,镇国公府还有鲁国公府一同为五殿下洗刷冤屈。”内侍慌慌张张的前来禀报消息,惊得皇后险些没有保住手里的茶杯。
“什么?贵妃?”皇后一听到她,立刻就坐不住了。
“她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趟这趟浑水?她是为周明隽喊冤去了?”
“正是。贵妃当堂卸了钗环,扬言……扬言即便今日废了妃位,也要为五殿下讨回公道。”
砰!
皇后将茶杯重重的放在一旁:“简直反了!她一个后宫妃嫔,竟然敢闯到议政的朝堂胡闹!?皇上呢?难道皇上也由着她胡闹吗!?”
内侍一万个胆怯,哆哆嗦嗦道:“回皇后娘娘,据说是鲁国公府的小公子找到了证据证明了五殿下的清白,贵妃得知此事,坚持要为五殿下要一个说法,否则就要彻查下去。”
皇后怒极反笑。
真是好一个贵妃。她果然还是将这个女人想的太简单了,满以为她年纪轻轻被送进宫中,只是因为依靠母家的实力得宠,之前她一直膝下无子,皇后曾经猜测是不是皇上对她有顾及防备,加上她多年来安享贵妃之荣从未闹出什么大乱子,所以皇后顶多是看不上她在皇上面前一副狐媚子的模样,没想到她突然就有孕,直接诞下了六皇子周明阳。
现在更是厉害,竟然敢为了一个记名的儿子大闹朝堂?
笑着笑着,皇后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找人去打听,一旦出了结果,立刻回禀。”
皇后与内侍说话之时,大公主周玉音一直在一旁听着,等到内侍退下,周玉音亲自将打理好的花瓶放到案台上,走到皇后身边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母后息怒,若五弟真的只是被冤枉,能洗脱这些冤屈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若五弟真的做出那样的事情,最后伤心的还会是父皇。”
皇后忽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拂袖甩开她的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周玉音眉眼低垂,沉默不语。
皇后最讨厌看到她这个样子:“从小到大,本宫一直都在告诉你,你是皇长女,就该拿出皇长女的模样来!你与你皇兄都是本宫所出,无论后宫有多少皇子多少公主,都与你们不同!因为你们是正宫嫡出!”
皇后越说越恼火:“让你读书学艺,是为了让你明事理显出挑,没想你该学会的不学,尽学会了你父皇空口白话的那些仁义道德!怎么,你也如贵妃一样将他当做了你的亲弟弟是不是?你也要为他抱不平,然后让他在你父皇面前大显风头一番重用,成为你兄长的威胁是不是!”
周玉音低声道:“五弟出身不高,又无母家支撑,若他的确从未做过那些事情,真的该为上一辈的恩怨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吗。”
“砰!”皇后本就被贵妃之举气的坐不住,眼下周玉音又专挑她不喜欢的话来说,她气的抓起一个杯子狠狠地砸在周玉音的脚边,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
“娘娘息怒啊……公主可有烫伤?”嬷嬷慌忙上前来收拾,将周玉音拉来了一些。
皇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气笑了:“你聋了是不是?难道你没有听到,如今周明隽的母亲是贵妃,整个镇国公府都是他的靠山!照今日的趋势,连同荣安侯府和鲁国公府也都摆明了要护着他!”
刚好去探听消息的内侍又回来几个,想必是这事情有结果了。淳于皇后对周玉音摆摆手:“退下退下!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周玉音对着皇后行了一礼,默默地退下。
内侍与皇后低语着什么,周玉音回头的时候,看到皇后的表情不是很自然。
看来这件事情的结果,并不是母后喜欢的。
周玉音刚刚从皇后这里离开,婢女就来通报——昇阳郡主今日进宫了,还专程来探望大公主,此刻正在御花园中等着。
“昇阳来了?”周玉音笑了一下,当即前往御花园,见到了昇阳。
比起周琏入淳王府那一阵子,如今的昇阳可谓是容光焕发神采飞扬。比起周玉音这个大公主,昇阳反倒更有公主的贵气与做派。
“今日怎么有空来见我了?”
昇阳对她一笑:“听闻伴随公主多年的琴坏了,正巧我近来寻了一把难得的好琴,所以给公主送来。”
昇阳让下人送上古琴来给周玉音长眼,周玉音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笑道:“多谢。”
这不似平日里她见到喜欢的琴时候的模样,昇阳眉毛一挑:“公主好像兴致不高,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周玉音看了她一眼,笑笑不说话。
她越安静,昇阳就越积极:“说起来,前阵子我也觉得浑身不舒坦,又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后来去寺庙住了一阵子,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不如改日我陪公主去上上香?对了,过段日子天气暖了,百花竟开,是景色最好的时候看,不如由我来安排,咱们就去馥园吃吃酒赏赏景如何?”
唯恐大公主会不感兴趣亦或是推拒,昇阳又接连说出许多不同的安排,每一样听起来都十分的有意思。
“昇阳。”周玉音轻声打断她。
在昇阳望向她时,周玉音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如今的我恐怕还不及你的半分,你是在没有必要再在我身上花费什么心思。”
此话让昇阳愣了一下。
“公主何出此言?”
宫奴们都站的远远地听候差遣,御花园的小亭里,只有昇阳和周玉音两个人说话。
周玉音的声音轻盈而温柔,一如她多年来温婉的模样。
“自你和昇平被送到宫里的第一日起,你就懂得谁才是能保护你,能给你好处的人。我是皇长女,即便骄纵如玉沁,对我亦是恭恭敬敬。所以你总会逗我开心,让我护着你。那时我是真的喜欢你,觉得你天真烂漫像个开心果。”
“等大一些,你总会在我这里打听父皇喜欢什么,偏生又有许多巧妙地心思来讨他的开心,得了县主的册封,多年来风光无限,得天独厚,唯一叫你失了准头的,大抵就是王府过继了扈王之子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瞧见你一蹶不振的模样,还吓了一跳。”
周玉音缓缓地说着:“原来我认识的那个无往不利的昇阳,也会有颓败的时候。可是当时很不懂,为何你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