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她干爷爷其实身负祝由十三科秘籍,除了针灸以外,还擅长画符治病?可上辈子她也没见干爷爷给人喝过一碗香灰水啊?
苏木摇摇头,怜悯地看着林蕊。有灵气也不行,到底不是修行中人,差了点儿火候。
“祖传秘方,祖师爷爷传下来的跌打损伤专治秘方。”
就算骨头碎成渣渣,秘药也能让它长好如初,而且以后不管刮风下雨都不会作天阴酸痛难耐。多少年的老寒腿,增减用药,也能给治好。
林蕊当成听传奇,呵,真那么神奇?她干爷爷有这手还混成现在的潦倒落魄样,简直就是捧着金饭碗讨饭吃。
知道云南白药的产值是多少吗?知道每年有多少跌打损伤的病人吗?知道这意味着多大的市场多少钱吗?骨科医生是公认的医院高帅富!
白花花的银子大江东去不复回,干爷爷就不心痛吗?
还四处给人看什么坟地挑什么风水宝地啊,悬壶济世才是最大的修行。
当然,也得顺便把钱给挣了。
可惜何半仙散漫成性,缺乏名利双收的觉悟。
被孙教授好说歹说劝了老半天,他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只眼睛珠子根生叔叔脸上转了转,一副牙疼的模样:“行吧,谁让我欠你妈一碗蛋炒饭呢。加了萝卜干跟青蒜,真香。”
大婶子是和气人,收留快咽气的小叫花在柴房里头过夜都没忘了给床被子。末了,还打蛋给他炒了碗米饭,用猪皮擦过锅的那种。
那年月家家户户都缺粮,种水稻麦子的郑家村人也一年倒有半年时间得靠山芋胡萝卜顶肚子。老太太能拿出换盐的鸡蛋给他炒米饭,是心疼他这么个倒在村头的可怜孩子。
根生叔叔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蛋炒饭,何半仙就从兜里掏出个行军水壶,然后转头看孙教授:“我可没包的东西啊。”
孙教授笑逐颜开,头一转,立刻有机灵会看眼色的研究生拿了纱布给胶布卷过来。
此时根生叔叔的手指头伤口早已愈合拆线,皮肤跟肉都长好了,血管神经也联上了,就看骨头的生长情况。
何半仙随手拿起根棉签,在他的行军水壶里头搅了搅,然后拖出团墨绿色的粘稠物。林蕊还没看清楚药膏到底是个什么成分时,那团灯下泛着光的墨绿色已经涂在胶布上。
炮制好的药膏贴子,最终在根生叔叔的三根手指头各缠绕了一圈。
何半仙收起行军水壶,漫不经心地吩咐:“一个礼拜,过一个礼拜你再到……蕊蕊妈家里头找我。”
孙教授的研究生没忍住,好奇地追问:“这是什么方子?”
民间验方千奇百怪,有些纯粹属于无稽之谈,有些却有奇效。他幼时曾在乡间看老人用草药治疗毒蛇咬伤,效果居然丝毫不逊色于抗蛇毒血清。
既然连他的导师孙教授都主动开口请求这位先生施以援手,那这瓶墨绿色的药膏肯定相当厉害。
何半仙笑嘻嘻的:“没啥,就是美白护肤的药膏子,宫廷秘方。你看他那个手,丑的真是看不下眼,我总得让他好看点儿不是。”
研究生的目光落在何半仙黧黑的鸡爪子上,心道这话跟那位传授养颜苗条气功的女胖子大师一样不靠谱。到底是眼睛被什么狗屎给糊了,一群不长脑子的信徒居然还深信不疑。
孙教授冲根生叔叔点点头:“可以了,你目前恢复良好,今天允许出院。后面定期来复查就好。让你家里人回头去护士那边拿单子把账结了,再找这位大夫拿出院后的注意事项。”
芬妮赶紧向孙教授道谢。
桂芬婶婶月子坐的不好,到现在身上还下红。村里的接生员道真嬢嬢已经劝过她好几次去镇上卫生院了,可她始终拖着不肯。
春妮已经连着一个月没休息过了。厂里头赶订单,她想趁机多挣点儿钱。
今天来江州接爸爸出院的陈家人,依然只有芬妮一个。
孙教授倒是还记得这姑娘,笑着点头:“不客气,开学了吧,好好学习,将来跟你郑云嬢嬢一样,考医专。”
上高中还得苦熬三年,况且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学。对于农村生源来说,眼下最好的出路是读中专,尽快出来工作挣钱,而且还是国家干部身份,将来有保障。
根生叔叔讪笑:“她哪有这能耐,考出来的都是文曲星。”
芬妮的脸一下子暗淡了下去。
孙教授微笑:“怎么就不行啊,我是女的,我女儿也是女的,小郑云不还是女的。我们不也都考上学当了医生。妇女能抵半边天,你这个思想觉悟可不行啊。”
根生叔叔尴尬不已:“我们家没出读书种子,她成绩不好,可不是我不让她上学。”
孙教授抬眼看站在床头的芬妮:“听到没有,你考的出来,你爸爸就肯定让你读下去。你啊,好好学习。”
芬妮捏着手,赶紧点头。
林蕊环住她妈的胳膊,把人拽到边上咬耳朵:“芬妮家还有个奶娃娃,要怎么学习啊。”
看看芬妮脸上的黑眼圈,都快挂到腮帮子上了。昨晚她弟弟一直哭闹不休,她一夜基本上都没合过眼。
林母点小女儿的脑袋,睇了她一眼,无声地谴责她。
现在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了?多少孩子连学都没得上,就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蕊撅着嘴巴,抱着她妈的胳膊一个劲儿蹭来蹭去。失学儿童的问题又不是她的责任。
孙教授的查房大军挪到旁边。
床帘子拉开,林蕊抬眼才惊讶地发现躺在床上的这位是熟人,她姐的朋友,盐水鹅腿还有五块钱的生意,孙泽。
“孙哥,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们不是正在军训嚒。”
孙泽苦笑着拉开腿上覆盖的床单,长长叹了口气。他现在宁可大太阳底下站军姿,暴雨下头跑圈。让他被教官挖苦嘲笑不停歇他都愿意。
林蕊看着他裹得跟木乃伊似的腿,目瞪口呆。1988年的大学生军训有这么凶残吗?都把人腿脚给打瘸了。他们居然没炸营?现在的大学生这么乖?
孙泽很想趁机危言耸听一番,奈何面对他外婆孙教授的火眼金睛,他委实没这个狗胆。
他只能实话实说,这伤不是被教官摧残的,而是他们院系篮球对抗赛,他跳起来投球,落下来的时候却不幸踩上了卢定安的脚。
然后他的脚就直接翻过来了。
林蕊顿时紧张:“我卢哥的脚怎么样了?”
好家伙,就孙泽那块头那身形,起码得有一百六十斤往上吧。这一落下的力道,好像叫重力势能还是什么的,该有多大。
孙泽气得七窍生烟,指着自己裹成粽子的脚强调:“我的脚,重点是我的脚!”
卢定安能有什么事,脚面安然无恙,别说骨头了,连皮跟韧带都没伤到半点儿。他可好,他直接被人拖进医院,整个脚直接废了。
孙教授对自己的外孙毫无怜悯之心,只冷淡地稍抬一厘米下巴示意方向,询问地看着何半仙:“这个可以吗?断了还不超过四十八个小时。”
何半仙点点头,丝毫不掩饰勉为其难的嫌弃:“凑合着用吧。”
一个是治,两个也是治,都到跟前了,总不能不卖老教授的面子。
满头雾水的孙泽就这么又被拖去治疗室重新打绷带。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绑着的石膏居然直接被“咔擦咔擦”几剪刀给掰掉了。
“不是。”孙泽被吓得说话舌头都打起结来,“那个,我还不到拆的时候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最基本的道理他总归还懂。
“不拆掉怎么上药膏。”苏木责备地看着他,觉得这么大的人居然不懂事,还怕疼。
孙泽总觉得这话有哪儿不对劲:“可是……”
“别可是了。”蹭进来企图看清楚药膏成分的林蕊时刻不忘捍卫男神:“谁让你连队友的球都要抢,少出点儿风头不就没事了?荣誉都属于物理系,要时刻不忘集体主义。”
“物理系?”孙泽顿时变了脸色,气得面皮紫涨,“蕊蕊,哥哥白给你鹅腿吃了?我上的是新闻系,新闻系!”
“噢,新闻系啊。”林蕊满脸无辜:“你不是物理还拿了奖嘛。”
“谁规定物理拿奖就不能学新闻来着。时代需要无冕之王。”孙泽煞有介事。
林蕊递给她干爷爷纱布卷,好赶紧转移话题:“哎,你坏事被你外婆逮到啦?我看孙教授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
孙泽摇头,幽幽叹气:“她现在啊,就看你姐顺眼,都是医学界的未来。”
林蕊疑惑:“那你为什么不学医啊,你外婆你妈妈都是医生,你家快成医药世家了。”
别怪她功力,但凡有爹妈铺路领道,家中子弟多半发展都不赖。别的不说,有人提点着,能少走多少弯路。
孙泽连连摆手:“不不不,小蕊蕊,你知道医学系的课程表排成什么样了吗?”
看一眼他就头晕,他傻他才学医!
“知道现在录像机已经涨到什么价儿了吗?市价四千三!等出手了以后,哥哥带你去江州饭店吃盐水鹅啊!”
何半仙微微一笑,突然间发力,痛得孙泽“嗷嗷”直叫。
他饱含热泪,连连求饶:“我是正确地认识自我,不敢草菅人命。”
何半仙松下手,点点头:“成了。当无冕之王也要对得起你手上的这支笔,别再瞎扯什么一个萝卜千斤重,两头毛驴拉不动。”
孙泽脚踝包裹上了,胆儿立刻肥了,直接回怼:“那也得家里有田的人相信才行。他不是农民的儿子,他没下过地?他能信亩产十三万斤,愿意自己哄自己开心,怪谁呢。”
何半仙猛的一拍孙泽的腿,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儿当场厥过去。
半吊子跌打大夫终于心满意足:“不错,蛮好,反应很不错。别光想着旁人不对,做事先要对得起天地祖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说着,他收拾起军用水壶,就要拍拍屁.股走人。
孙泽痛得死去活来,憋不住两行清泪:“你这药膏非得打过一回石膏才能用吗?还要人遭二道罪。”
“不是啊,直接就能用。”何半仙理直气壮,“你外婆也没找我啊。”
林蕊都忍不住要为孙泽掬把同情泪了。孙教授该有多不待见他,才眼睁睁地看着他受二道茬的罪。
孙教授查看完几个病人,正等在治疗室门口,看也不看自己外孙一眼,只神情热切地盯着何半仙:“何大夫,别走,这药膏您熬了这么多,天又这么热,别浪费了,咱们今天用掉。”
何半仙龇牙咧嘴:“孙教授,你们这些文化人都狡猾。说好就一个人,现在搭上一个还不算,你还打算把全楼的人都给算上?我就是一算命先生,我不是大夫。”
“哎哟,国家不富裕,人民生活多艰难,广大群众都看不起病。浪费可耻,要物以致用。”孙教授冲研究生使眼色。
所有用过药膏的人都跟进观察,看骨折伤口的愈合情况。
传统医学吃亏在哪儿?吃亏在没临床研究数据作为支撑。全凭人们一张嘴传,根本不具备说服力。
何半仙手上的秘方,孙教授自己亲身用过。效果有多好,她再清楚不过。
既然是好东西,就该拿出来造福大众,不能就这么传着传着传没了。医学越发达,迷信大师发功治病的人就越少。
孙教授转过头,瞪了眼外孙:“还不赶紧起来,打算霸占治疗室啊?”
林蕊赶紧扶孙泽下治疗床上轮椅。
不受长辈待见的孩子,就得有点儿眼力劲。
第30章 谁都不吃亏
林蕊推着孙泽要回病房。
孙泽赶紧喊停:“别别, 我都在那房里头闷了两天, 麻烦您可否让我呼吸口清新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