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蕊蕊这个小丫头是拿他当椽子呢。
林蕊转过头看自己的一群小弟:“傻愣着干什么,把那些铁棒子什么的都捡起来,统一卖给收废品的。不知道国家建设需要炼钢铁啊。”
少年们面面相觑,没胆子问林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最后,他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苏木脸上。
一直在旁边认认真真吃娃娃脸雪糕的苏木慢慢地抬起头,满脸高深莫测:“我们修行之人讲究的是借势,我们从不轻易出手。”
秋风挟着枯草飞过,往他嘴里头钻,他赶紧抿住上下唇,生怕毁了高人的气势。
“你们都是蕊蕊的同学?”舅舅点点头,转过身大步往前走,“来吧,舅舅请你们吃小馄饨。”
他的背后,一群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小馄饨的肉香跟舅舅的军装间垂死挣扎,愣是没人敢撒开脚丫子跑路。
馄饨摊子上,舅舅给这群初中生每人都要了碗鲜肉小馄饨,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你们会打架?”
柴火灶大锅煮的骨头汤鲜香诱人,煮的半透明的馄饨皮里头透出粉嫩的红,紫菜虾皮飘摇在鲜汤馄饨间,翠绿的芫荽切得细碎,红亮的辣椒油弥漫出诱人的香。
少年们咽下口水,面面相觑,然后统一地摇头:“不会。”
舅舅点点头:“好,今天你们的话,舅舅记下了。要是哪一天叫我逮着了你们,我亲自押你们去少管所!”
他是上过战场的军人,脸一板,吓得两个小男生直接呲溜滑倒在地上,连话都不敢说了。
舅舅转过头冲陈乐笑:“下次碰到班上同学出去打架,知道怎么做吗?”
“报……报告老师。”陈乐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挺起胸膛。
他没错,他是为了全班同学的安全与荣誉着想。
舅舅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跟同学打什么架?真想打的话,当兵去,保准你们打到这辈子都不想再打。”
于兰埋头拼命吃馄饨,愣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股脑儿干掉了整碗的馄饨。
她偷偷在桌子底下踢林蕊的脚,眼睛珠子咕溜溜转,可怜巴巴地示意,她都吃完了,可不可以走了啊。
妈呀,林蕊的舅舅怎么比老李跟老刘更可怕。她就不该吃那根奶油冰棍。
舅舅转过头看她,微微一笑:“馄饨好吃吗?”
于兰立刻点头如捣蒜:“好……好吃,谢谢舅舅。”
舅舅笑容不变:“吃饱了吗?”
“饱……饱了,谢谢舅舅。”于兰眼睛跟鼻尖都泛红。
嗯,她不害怕,她一定是因为辣椒油倒多了。
舅舅微微颔首,示意小姑娘:“吃完了就早点回家做作业吧,国庆节快乐。”
于兰如蒙大赦,立刻拽起自己的书包带子,一溜烟跑了。
剩下的男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集体三口并作两口,一股脑儿喝完小馄饨。
他们也顾不上嫌弃辣油倒多了,赶紧抹着嘴巴,一个个排队跟舅舅告辞。
对于男孩子,舅舅可不像对女孩子那么温柔。
他慢条斯理地舀了口馄饨送进嘴里头,品尝半晌后才叹了口气:“你们真是幸福啊。我们在老山的时候,别说馄饨了,连口水都喝不上。二百个亿换不来一捆甘蔗。”
要是平常,好奇心重的少年肯定要追问,《高山下的花环》电影里头讲的都是真的吗?
然而此时,再给他们加个胆子,一群半大的小子都不敢开口。
少年们战战兢兢,谁也没勇气吱声。
舅舅突然间放下勺子,目光冷冷地扫过去:“我看你们就是糖水里头泡久了,齁着了!”
男生们吓得集体打哆嗦,简直都要哭了:“不敢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是机械厂的龟孙挑衅来着。”
舅舅从鼻孔中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人家说两句,你就要跟人家拼命?有这血性,你怎么不用在学习上啊?老师爹妈磨破了嘴皮子,见你们好好学习了吗?”
林蕊立刻缩下脑袋,乖巧地喝馄饨,免得被台风尾扫到。
这是在谈论青少年打架的暴力问题,好端端的,干嘛非得扯到学习上去。
舅舅眼神跟刀锋一样,刮过在座所有少年的脸:“你要面子,要认清楚什么是面子!怎样才能叫有面子!回去以后都好好想想,每人写一篇八百字的作文,国庆节以后交给语文老师。别想逃,我跟你们老师打过招呼了。”
他转过头,伸手指指林蕊跟苏木:“你俩也一样。”
林蕊呲溜一声,跌坐在地上还带翻了椅子。
她哭丧着脸,人民子弟兵果然不是私人财产不能随便乱用。平白无故的,她怎么把自己也带进坑里头去了。
第45章 军装没白穿
回家路上, 林蕊的脸快挂成面条了。
舅舅看她撅得老高的小嘴, 忍不住乐呵:“哎哟, 刚才应该问馄饨铺的老板娘打壶辣椒油,也不用手拎,直接挂在你嘴巴上得了。”
“她家辣椒油能拿出来单卖的话, 说不定比她的馄饨生意还好。”林蕊两条眉毛耷拉下来还不忘生意经。
舅舅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儿:“我们蕊蕊就这么怕写作文?”
林蕊叫弹指疼得眼泪汪汪, 含着老委屈的泪水连连点头, 怕, 她最讨厌写作文。有什么好写的,都是废话。
旁边的苏木也点头如小鸡啄米:“舅舅, 我也不喜欢写作文。”
他不知道该写啥,每次都只能抄课文,气得语文老师已经罚他站过两次黑板了。
舅舅瞪眼:“你俩还挺委屈?觉得自己冤枉了?”
两人互看一样,先是拼命点头, 然后在强烈的求生欲支配下又赶紧摇头。
舅舅这回没笑,虎着脸教训林蕊:“要是今天我来晚了呢,要是那些孩子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呢?”
才多点儿大的小崽子,打架都敢上钢片跟铁棍了, 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
“你俩有没有想过打起来的后果?”舅舅一手一个, 拽着林蕊的小辫子跟苏木的衣领,“到时候是你们被人家打进医院?还是你们打架成少年犯?”
林蕊企图狡辩:“我们会随机应变的。”
她上辈子好歹打遍全校无敌手, 人人都得叫声大姐。她久不在江湖,江湖中却有她的传说。
“应变个屁!真打起来, 连你们老师都拉不住。”舅舅狠狠拽了下外甥女儿的小辫子,“能的你!”
“哎哟,舅舅,痛。”林蕊眼泪汪汪,目光突然落在前面跑过的人影上,赶紧转移话题“哎,打架,有人打架。”
舅舅冷笑:“别给我打马虎眼,我正在说你俩去打架的事情。”
“砰——”
前头的小巷子里头传来响动。
这声音不对。
林蕊狗胆包天,好奇心大的九命妖猫都镇不住。
她趁自家舅舅失神的时候,一刺溜就跑到了巷子口去张望。
等巷内的画面定格在她视网膜上,林蕊本能地又眼前发黑脚发软。
血,好多血,从板寸头男人的脸上淌下来,他整个脸都糊掉了。
他的对面,左边的光头踩着他努力伸去够片儿刀的手,右边的爆炸头脸上显出狞笑,挥舞起手中的钢管,对准了男人的太阳穴。
这一下子砸过去,势必脑浆四溅。
林蕊直接吓软了,一屁.股跌坐在巷子口,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几乎与此同时,钢管重重地挥舞下去,碰到了老城墙的砖头,居然连长满青苔的旧城砖都溅出了火花。
光头靠巷子口近一些,听到了林蕊书包落地时,铁皮铅笔盒发出的咣当声。
他皱起眉头,转过脸,目光落在林蕊身上。
林蕊视网膜上印着的全是血,脑子一片混沌。
她的直觉命令她马上爬起来快跑,可是她的身体完全不受耳旁尖叫声的控制。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太阳穴的血管也跳得跟快要爆炸似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快跑,肾上腺素冲击着她的大脑。但她就是动不了。
强烈的眩晕与恶心感往上翻涌,林蕊的眼泪都被逼出了眼眶。她不是怕,她是恶心难受,她撑不住。
身后支过来两只胳膊,架在她咯吱窝底下。
要是平常,林蕊肯定会痒得跳起来。然而此时,浑身使不出丁点儿力气的她,却只能被人硬生生拖着往后挪。
苏木焦急地大喊:“解放军叔叔,这里,打群架的人在这里。”
哎哟,蕊蕊不是身上没肉么,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沉,他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还是拖不动。
身穿军装的舅舅大步跑到巷子口,然后转过头吹哨子,大声招呼同伴:“这边,一队上来,二队去那边包抄。”
爆炸头男人的第二钢管没能砸下去,停在半空。他迟疑着,要不要继续。
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光头男神色大变,一把拽住爆炸头,仓皇钻进了巷子的岔道中,夺路而逃。
麻痹的,怎么还真出动部队了?不是前头刚严打完没几年么,牢里头这么快就空出来了?
两人一阵风似的跑了,完全不想留下来亲身验证军区大部队参与严打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苏木手一软,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反正他也拖不动蕊蕊,索性伸出手去盖住她的眼睛。蕊蕊到底是女孩子啊,根本见不得血。
迎接国庆节的万人大长跑活动队伍,从他们的身后经过。
坐在摩托巡逻车上的警察吹着口哨,示意围观的市民不要挡住前面的道路。
舅舅皱着眉头走进巷子,看清倒在地上拼命想挣扎的板寸头,顿时横眉冷竖:“大军,你干什么呢?”
企图逃跑的王大军一见穿军装的舅舅,先是愣了下,莫名觉得有点儿眼熟。他再瞥见巷子口的林蕊跟苏木,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掉回胸腔中。
“舅……舅舅,大恩不言谢,我王大军来日定然相报。”
舅舅一伸手,直接拽起满脸血的王大军。这孩子叫人给打傻了吧,怎么满嘴不伦不类。
“走,看你这血淌的,我带你去包扎一下。”
“没……没事。”王大军连连摆手推辞,“就是划破了点皮肉,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