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若有些犹疑,因为在她看来,王芷溪和王容与的姐妹情也就那样,而且王容与也不像寻常的姐姐那样对妹妹有求必应,对于这招有没有用,她很怀疑。
“你只管去跟芷溪姑娘说。”拂柳笑说,“她会知道怎么做的。最差的结果就是姐妹离心,娘娘也是满意的。”
“我尽量试试吧。”芳若说。
拂柳满意的点头,拉过芳若的手,塞过去一个荷包,沉甸甸的,“知道你只喜欢这样直接的黄白之物,好好做,娘娘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娘娘。”芳若说,“也多谢姐姐。”
拂柳先走,芳若要等一会再走出来,以免被人撞见,她心里心思转了几转,去了司膳司转了一圈,拿着点心去了太监值房,小太监看见芳若堆笑着说,“是奶奶来了。”
“这些点心拿去甜嘴。”芳若说,把手里拎着的篮子给了小太监,抽出帕子一扭一扭的进值房。
值房里一个大太监卧在炕上,一个小太监给捶腿,一个小太监给捏肩,好不享受。这个大太监姓陈,司礼监太监,二十四监中司礼监为头,司礼监的太监走到哪都能被奉承。如今冯保如日中天,他闲暇时间比较多,就喜欢窝在值房里。
小太监看见芳若进来笑说奶奶来了,芳若说,“刚才带来的点心小卓子拿走了,你们出去吃吧,等会好吃的都没有了。”
小太监笑着挤眉弄眼就出去了。
陈钜人二十出头,虽是阉人,习武练身,看着人很精干,他懒懒的往嘴里扔花生米。“奶奶过来没给爷爷带点心?”
“你这还缺我那点点心?”芳若坐上炕,靠在陈钜怀里。原来皇宫里总有太监宫女看对眼结成对食的,深宫寂寞,互相慰藉。有些宫女对对食深恶痛绝,但是芳若却不同,她自来就是有主张的,当年家穷,她是长女,卖身进宫来,就是为了让家里不再卖任何一个弟弟妹妹。
她需要送钱回去,谁都不可靠,但是得知太监是住在皇城外的,她就动了心思,如果和大太监做了对食,自己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不说,也能方便随时送钱回去。她选来选去,选中了陈钜。
互相试探了几回,就成了对食。陈钜为人还是厚道,第一次芳若托他送钱回去,他直接说你那点钱算什么,我送点银子去你家,就当是你的聘礼了。
芳若不管,自己要给的银子依旧塞给他,他要是拿自己的钱送是他的事,多送也是他的事。不过怎么说陈钜厚道呢,去芳若家次数多了,见他家人满腹心思又不敢劳动他传话的样子,就说让他家人送弟弟去私塾上学,学了字写了信他就带回来给芳若,芳若不识字,他就念给芳若听,他入司礼监是学了字的。芳若把弟弟的信放在胸口,陈钜问你要回信吗?你说我写。
芳若深受感动,这最开始纯交换性质的对食倒是多了些情意绵绵。
芳若把钱袋子塞到陈钜怀里。陈钜捏着她的手,“又替后宫哪个娘娘做事了?”
“郭嫔。”芳若说。
“你在储秀宫就没遇见到值得伺候的好主子?”陈钜说,“零散宫女虽然自在,但是还是得进了宫才能有晋级大宫女的希望。”
“你以为我不想,只是这次却是看走眼了。”芳若说,“我是见芷溪姑娘实在不是个会出头的样子,才接了郭嫔的银子替她办事,现在事办好了,这一批的秀女里,估计是没有人敢要我了。”
“你不是说那个芷溪姑娘很是美貌?”陈钜说。
“美貌没用,得有脑子啊。”芳若说。“你替我去打听打听容与姑娘,我看看要不要开罪她。”
“那郭嫔的事?”陈钜问。
“我可是收银子办事,一桩归一桩,我又不是郭嫔的人。”芳若说。
陈钜捏她的下巴,“等有朝一日我做了秉笔太监,就让你出宫去做名副其实的奶奶。不让你再操心这些事了。”
“那可不行,那万一到时候你被鲜花一样的小宫女勾走了怎么办?”芳若勾着他的脖子,说,此刻的笑意才有几分真意。
芳若回储秀宫,王芷溪已经坐在那了,见到芳若回来就淡淡的说,“你去哪了?我想喝个热茶都没有。”
“奴婢知错,奴婢这就去给姑娘沏茶来。”芳若满脸惶恐的说。
等端茶过来,王芷溪看她,“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哪儿了?又是你那个老乡找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你老乡找你的?”王芷溪话里不妨有讥笑之意。
“奴婢的同乡只是听到大姑姑说选三的人选快要定了,就过来跟我说一声。选三选出皇后后,余下的秀女也要封等级,她是替我来担心的。”
“哦,这么快。”王芷溪白着脸说,她如今是和选三没什么关系了,但是秀女的初封等级,她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她有没有说大姑姑知道选三的人选?”
“这个选三只有太后娘娘身边最亲近的侍女才知道。奴婢的同乡并不知道呢。”芳若说。“听大家推测的,该是前殿二,后殿一。”
“前殿二?周玉婷那个霸道的泼妇必然在其中,余下一个还有谁?柳如是?后殿一,估计就是我那个好姐姐了。不过杨静茹也说不定,看起来文静贤淑,是太后会喜欢的类型。”
“如果容与姑娘进了选三也是好事。”芳若细声说,“日后也能多照拂姑娘。”
“哼,她不落井下石就是好事了,还照拂。”王芷溪冷笑道,“虽说是亲姐妹,这不是一个娘生的,心贴不到一块去。”
“容与姑娘也要面子呢,都是姐妹,她总不能看着姑娘落魄。”芳若说。
“求人不如求己。”王芷溪心里下定了决心,“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姑娘,你可不要冲动。”芳若说,怎么她还没怎么供火,王芷溪就像已经有了决断。
“我已经冲动过一次了,失败了。”王芷溪笑的渗人,“我现在也不怕再冲动一次,左右还能坏到哪去。”
第四十二章
王芷溪常与王容与一起厮混时日,芳若便也与喜桃相熟,喜桃还记得芳若从前在王容与面前说不动听的,并不与芳若亲热,芳若也不想热脸去贴喜桃的冷屁股,好在王芷溪只是让芳若常跟着喜桃一起去做事,别偷懒,对二人关系到底怎么样并不关心。
王芷溪只是想让芳若跟在喜桃身后跟她日常会遇见的下人混个脸熟,等到时机成熟就能李代桃僵,假传指令。
王芷溪跟着王容与身后去了几次宫后苑后发现,每次王容与都不直接与陛下见面,只拉了一曲就走,最近一次王容与似是厌倦了,没带琴,拿着她那三角铃在山顶上敲打了半天。
三角铃的声音有多大?养性斋难得出现一个人,是张成,王芷溪认识他,陛下身边两个得宠的小太监,一个冯尚,一个张成,冯尚来过储秀宫一次,张成却是多来了很多次,但是他每次来储秀宫都是为了王容与。
张成就是王容与和陛下联系的桥梁。
王芷溪暗自记下,小心的观望。
张成匆匆爬上了堆绣山,“姑娘。”
王容与停下敲三角铃,“张內侍怎么来了?”
张成看着王容与手中的三角铃,苦笑道,“陛下见姑娘来了,但总也没听见乐声,就让小的上来看看。”
“三角铃的声音也不小啊。”王容与敲道。“实话跟张內侍说,今天我琴都没带,拉的曲子已经没有新鲜的了还不如不拉。”
“那姑娘能去养性斋吗?这样更方便陛下欣赏姑娘的铃音。”张成说。
“张內侍,陛下最近政务不忙吗?”王容与说,“天天要听琴音,就是教坊司的乐师也该有个歇气的时候。”
“陛下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选秀,内阁也知机,不甚重要的事情不会送到陛下跟前。”张成说。
“陛下的人情太难还了。”王容与叹气道,她把手中的三角铃递给张成,“你把这个带给陛下,三角铃并无什么技巧,陛下击打的声音就和我击打的声音是一样的,就不用我特意去给陛下表演。”
“姑娘,这。”张成有些为难。
“眼下是选秀的关键时期,我与陛下要避嫌才是。”王容与说。
“姑娘,恕小的多嘴一句,甭管到了什么关键时刻,顺从陛下的意才是最重要的。如今陛下喜欢姑娘,喜欢姑娘的字,喜欢姑娘的琴,姑娘不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笼络陛下的心,也许日后入了深宫反而不如储秀宫时期经常能见到陛下,姑娘到时候想避嫌多久就能避嫌多久。”张成说
“我知道张內侍的好意。”王容与说,“只是我心意已决张內侍就这么去回陛下话吧。”陛下喜欢她的字,不过抄了几卷就说要换别的更有诚意的感谢,喜欢他的琴,如今这二胡也连着拉了好几日,储秀宫已经有人在偷偷练习二胡,当然这不是问题,可是谁知道这位陛下什么时候就又听腻了二胡。
与其到时候被冷冷的说一句朕已经听腻了还不如自己主动提出,再说她也真疲了没完没了的来堆绣山拉胡琴,简直和当初初学时的练习强度一样。每天还要拒绝那么多秀女想要和她一起来堆绣山的要求。
其实她可以让那些秀女一起来的,毕竟她来堆绣山实在连陛下的脸也不曾见过。但是转念一想,她一个人拉二胡给天地听给自己听给陛下听,凭什么又多几个坐在她面前听,像是观众捧场乐师,还要言不由衷的夸赞几句。反正也无人能证明她在宫后苑时,陛下也在宫后苑,那些猜测都随他去。她才不会松口让自己添堵。
张成走后,喜桃有些担忧的看着王容与,姑娘这样明目张胆的忤逆陛下可好?王容与对她微微一笑,“并不是多大的事。”顺便看看陛下对她的容忍度在哪里?
张成捧着三角铃面呈陛下,“陛下,姑娘的二胡弦拉断了,所以在山上敲着此物,这铃声不大,所以陛下在养性斋不曾听到乐声。”
“两把都坏了?还是她今天压根就没带胡琴上去。”朱翊钧问,他接过三角铃,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几番来往朱翊钧已经有点了解王容与的脾性,“她给朕拉琴厌烦,用三角铃来充数来了?也不想想朕给她的可是救人性命的东西,这才让她拉几回琴就不耐烦,看朕下次还帮她吗?朕还从乾清宫走到这宫后苑,她竟敢光明正大的敷衍朕。”
“陛下,姑娘怎么会敷衍陛下呢?这不是不凑巧赶上了。”张成说。额上冒着冷汗,陛下当真是动若明烛,把姑娘的心事猜的准准的。
“你没让她下来给朕敲这三角铃?”朱翊钧说。
“小的还没说,姑娘就争着要下来给陛下当场演奏,但是小的看姑娘脸色实在苍白不堪,怕她到了御前惊着陛下,就没让她下来。小的特意跟姑娘学了三角铃的技巧,拿着三角铃下来给陛下演奏。”张成说。
“好端端的怎么会脸色苍白?”朱翊钧问。
“姑娘未曾说,但小的猜测,这堆绣山也是有些高度,姑娘一个弱女子爬山下山的次数多了,许就是这样看着没精神。”张成说。
“堆绣山是她自己选的,这苦头也是自找的。”朱翊钧说,击打一下三角铃,“现在三角铃在我手上,她的二胡也坏了,书也不用抄,你去告诉她,下次准备什么才艺面圣吧?”
“是。”张成低头诺道。
王容与也不是在堆绣山上傻坐着,片刻后就下山,在山脚上又遇见了来传达陛下旨意的张成。
“我是不是哪里得罪陛下了?”王容与闻听后悠悠叹气说,“张內侍要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就偷偷指点我一下,我到底是哪里做不好了,陛下要如猫捉弄老鼠一样戏弄我。”
“陛下是见姑娘可爱呢。”张成说,“小的伺候陛下这么多年,就见陛下对姑娘一人是这样的。”
“若姑娘以为陛下是戏弄姑娘,小的也不免为陛下报不平。”
“我才艺平平,去哪里临时抱佛脚习的其他才艺面圣?”王容与很是苦恼。
“姑娘准备好了,便让安得顺来告诉小的。”张成拱手告退。
王容与长吁短叹。
躲在假山后的王芷溪听闻这一切,心口狂跳,直觉告诉她她的机会来了。
王容与苦思来了一晚上,让杨静茹给她话了几个手长脚长脖子细的彩人,她再用线牵着细竹棍,隔着白布,点着烛火,练起了人偶戏。
“这是皮影?”杨静茹问。
“不算,简单版的看图说话,我拿来应付一下。”王容与说。“谁叫我不喜欢唱歌,又不会跳舞。”
“姐姐的才艺实在与众不同。”杨静茹说。
“自小就被说性子古怪,就爱弄些七七八八的杂事儿。”王容与笑道,“好在祖母开明,只要不出格都随我喜欢。我也就会些烂七八糟的东西,你看正经淑女会的,我都不会。”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姐姐的聪明豁达,让妹妹好是向往。”杨静茹说。
“你若有什么感兴趣的只管跟我说,我会的都会教给你。”王容与说,“你看她们都在学二胡,要不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杨静茹摇头,“姐姐二胡拉在前头,余下所有人都是东施效颦,我才不做那样的蠢事。”
操纵小人儿可并不轻松,王容与闲暇的时候都在练习,以至于手背都开始抽筋,需要放在热水里慢慢揉着散筋。
“比起影子戏,唱跳舞可容易多了。姑娘如此费心思勤加练习,也是想好好给陛下表演,陛下一定会感受到姑娘的心意。”喜桃轻声说,姑娘不是真的敷衍陛下,她最开心了。
“谁说是为了他?”王容与兀自嘴硬的说,“我自己许久没玩过了,想来打发时间。”
王容与虽说没有特意避着人练习,但是若有人在她那坐着,她也不是不练习的,疲于应付那些好奇的问题。一次练习过后,王容与奇怪道,“王芷溪这两日怎么来的不勤快了?”
“不知道,只是听说拉下隔间的帷帐,一个人在里头。”喜桃说,“连芳若都只能在外头等候。”
“不是生病了吧?”王容与问。
“应该不会,生病了芳若该在里头伺候的。”喜桃说。
“只要不是生病就随她去,我还落个轻松。”王容与说。
王芷溪拉下帷帐,在单独的空间里练习舞蹈,她的荷包里有一味香丸,这是她娘给她第一次承宠准备的东西,闻着只是普通的香丸,其中有一位特殊的香料,如遇火燃烧,就能生出甜腻的香风,让男人意乱情迷,女人柔软放松。
王芷溪握紧香囊,成败在此一举,她得承宠,在册封前。陛下不会短时间内宠幸完所有的秀女,等最开始承宠的秀女开始得势,不管有仇没仇的都会挡在她面前,阻止她承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