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尘埃落定,他就是个封地的亲王,等到他去了亲王,离开皇后,离开父皇,也许他能生平第一次真实的体会到自由自在的味道。
“母妃。”大皇子安慰着哭泣的恭妃,“母后人很好,等到我去了封地,我去跟母后请求,让母妃跟着我去封地,以后,母妃在封地是就是说一不二的娘娘,可好?”
“我只盼着你好。”恭妃哭泣着说,“我现在只盼着你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郑嫔听到消息也是满嘴恭贺陛下娘娘,她现在是无力再去争夺什么,甚至为了三皇子的以后,她还要去巴结着娘娘。
至于其他人,都是真心实意的恭喜皇后娘娘了,毕竟中宫嫡子和她们都隔的太远了。甚至有天真的以为,皇后娘娘霸住陛下就是因为还没生嫡子,现在太子降生了,皇后娘娘该不那么严的把住陛下,其他人或许就有机会亲近陛下了。
不然怎么办呢?不靠这样的臆想,如何能度过这漫漫无聊的长日。
这里面只有宜妃知道皇后娘娘身体的严重之处,她也是唯一进去了坤宁宫的后妃,眼泪还来不及流,朱翊钧便对她说,“皇后的具体情况谁都不能告诉。”
宜妃点头。
“等去太庙祭祖后,朕想专心陪着皇后,太子的日常事宜你要多费心。”朱翊钧说。
宜妃点头。“那荣昌那?”
“小孩子不能进产房,也瞒着她吧。”朱翊钧说。“常寿身体弱,也不要疏于照顾。”
“臣妾省的。”宜妃说。
产房很热,即使再浓郁的栀子花香也遮不住的血腥气,里头只有许杜仲和无病守着,产婆被控制在坤宁宫,不能让她们出去乱说。其余宫人是没有亲眼见到开刀那一幕,只当是皇后生产伤了元气一样的照顾,没有无病那样的担忧,一步也不肯挪开。
朱翊钧来陪着她,也是一刻都不曾合眼。
呼吸太弱了,生怕一个没注意,就没了。
朱翊钧跪在太庙告诉祖宗们,中宫嫡子降生,承继宗姚,朱氏皇朝,江山永继。过后就祈求列祖列宗,保佑王容与,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拿他十年性命去换,也心甘情愿。
许杜仲担心王容与发热,因为她有前科,发热用药降不下去,得用泡水降温,但是现在身体有了伤口,如何还能再泡水。
好在王容与昏睡三天内,只小发热了一次,而且用了药就平稳度过了发热,伤口干净,没有流脓发烂,敷上药粉包裹好。
到现在,就可以当做一般的刀剑创伤来处理了。
就连陛下,这次也没有像从前那样紧张的见着他就追问皇后什么时候会醒,什么时候会好,给他造成额外的心理压力。
许杜仲长吁一口气,过去的四天,现在回想来都还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也是助益,待到他把接生过程写下来,传播出去,以后难产的女人,到底多了一条活路。
朱翊钧直熬到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茶饭不思,吊着他的一口气也就是王容与现在胸腔里的一口气,所以等到第四天早上,王容与缓慢睁开的眼睛,朱翊钧又无法克制的哭泣起来。
王容与想说话,但是牵扯到伤口,痛的五官狰狞一下。
“你别急着说话。”朱翊钧说,“我让许杜仲来给你看一下。”
许杜仲看见王容与醒过来,意识清楚,再把脉,脉象平稳,笑着对王容与说。“多谢娘娘,臣现在可以安心的去睡一觉了。”
王容与微笑着看着他,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谢意。
“娘娘现在只要安心休养,等伤口好上就可以了。”许杜仲说。
“那现在这个痛能治吗?”朱翊钧问。
“现在的手段,止痛都只是麻痹,最终还是要察觉到痛的,延迟的痛也许会加倍,更加痛。”许杜仲老实的说,“并无其他好办法。”
朱翊钧叹气。
王容与吞咽都难,之前三天,都是用纱巾沾着药,水,汤在嘴上让她吃。现在醒来了可以用纸管吸,王容与喝了一口清水,干涸的嗓子得到清水慰藉。
“从刚才就听到的声音是什么?”王容与问,她不能轻易移动位置,原想把头抬起来喝水,就痛的五官狰狞,只能作罢,偏头喝水,慢一些,就不会呛到。
“是太子的哭声。”朱翊钧说,“他真的是能哭啊,要不是想着他出生来还没让你见过头面,我真的想把他送到东宫去,哭的我脑仁都疼了。”
王容与失笑,看着朱翊钧,伸手想抚摸他的脸,但是抬不起来,朱翊钧就把脸送到她手心里,让她摸到自己,“看来太子状态很好,我就放心了。”
“只是三郎这样憔悴,我看着心疼。”
“知道心疼我,就早点好起来。”朱翊钧说,“这样的事我们再也不要来下一次了。”
“上天没有收走我,肯定是要留我和三郎白头到老。”王容与勉力笑说,“我们都要好好的,白头到老。”
“白头到老。”朱翊钧偏头去亲吻王容与的手心。
王容与实在太痛了,她赶着朱翊钧去休息,维持不住表情,狰狞的咬住枕巾,无病心疼的看着她,“娘娘。”
“让许杜仲来把我弄晕。”王容与喘着气说,“我受不了了,疼的受不了,我宁愿死了。”
“娘娘。”无病看着她哭,“这可怎么办。”
朱翊钧又何尝真的离开了,他站在屏风外面,看着王容与苦苦挣扎,紧握着手心,指甲刻出血痕来。
若我能替你这份痛该多好。
第二百八十二章
绵延的痛习惯了,好像也能提升了忍耐力,总不会活活痛死,因为忍痛咬坏了嘴角,最后都是塞了软巾在嘴里,痛晕了过去再醒来,如此往复。
“太子真的很能哭。”王容与突然对无病说。
“就是痛的什么都听不见了,都能听到他的哭声。”
“太子生下来足有八斤呢,很健壮,哭起来中气十足。”无病说,“我昨天出去休息换一身衣服的时候,言晞还说,太子只喝吃素的奶娘的奶,偏偏胃口又极好,三个奶娘轮换才能满足太子的胃口。”
“要不是现在痛的脱了形,我还真想见见他。”王容与说。
“娘娘再养上几天,就能见太子了。”无病说。
王容与突然想起一事,问无病,“你看到我腹上的伤口了吗?”
无病点头。
“怎么样?是不是很丑?”王容与问。
“许御医说可以研制出祛疤的药,常年涂着就能消除疤痕。”无病说。
“那么深的疤,怕是难的消。”王容与说。
无病说陛下看过娘娘的伤疤了,在王容与昏睡的那三天,上药都是陛下亲自上的。王容与惊讶,“真的吗?那为什么现在陛下又不来给我上药了?”
“因为知道娘娘不喜欢陛下看见娘娘的伤口,所以就没有亲自上药了。”无病说,“陛下知道娘娘不喜欢他看见娘娘忍痛的模样,这两天反而在外面的多。”
“言晞跟我说,陛下就在门外站着,也不去别的地方休息,在门外陪着娘娘呢。”
王容与心里一软,但是嘴巴一撅,“可是我痛的样子太难看了,要是让陛下看了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
“我想陛下现在是不在乎这些的。”无病说,“娘娘生产那天,坤宁宫上下都看到陛下的眼泪了。”
王容与若有所思,于是在朱翊钧进来看他时,她拉住朱翊钧的手,“三郎今天多陪我一下。”
“好啊。”朱翊钧说,“是不是不痛的那么厉害了?”
“嗯。”王容与说,“都痛习惯了,有劲说话了,所以想找人聊天,无病都嫌我了。”
“那我一直在这陪你。”朱翊钧说,“你说多少,我都不嫌烦。”
王容与摇摇他的手,然后摸到他手心里的不平,好奇要看,朱翊钧把手翻下不让她看,“你听,太子又哭了。”
“他为什么那么爱哭?”王容与被转移注意力,“是饿了,还是想睡觉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就是爱哭。”朱翊钧说,“朕先前也以为是伺候的人不尽心,但是后来过问一下,他单纯就是爱哭,饿了哭,吃饱了也要哭,闹觉,一直哭到睡着,然后醒来就继续哭。他身边伺候的人就差跪在地上喊祖宗了。”
“让太医看了吗?这么哭会不会哭坏了?”王容与有些担忧。
“太医看了,也没什么法子让他不哭。”朱翊钧说,“哭的费力气,每天喝奶喝个不停,现在他得十个奶娘供着。还挑奶娘,奶娘还不能吃肉,吃肉后喂的奶他就不喝,这不吃肉哪里有奶给这个小祖宗喝。”
“他是不安吧。”王容与说,“毕竟出生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亲娘,没有被我抱过,亲过,他虽然小,心里也清楚吧。”
“他太能闹腾了,力气又大,除非你能下床了,不然我不会让他进来见你。”朱翊钧说。
“让无病拿一件我的睡衣去陪着他睡觉吧。”王容与说,“晚上也哭,睡的不好,就不长个了。”
“这些自有人去办,你先顾好自己。”朱翊钧说。
“让荣昌和常寿去陪陪他也行。”王容与说,“三郎到现在,也没抱过太子吧。”
朱翊钧沉默了,他确实没有抱过太子,这个差点让他和王容与天人永隔的孩子,即便是他一直想要的太子,他还是心生芥蒂了。
“可怜的孩子,难怪那么爱哭呢。”王容与说,她对朱翊钧笑,“等到我能坐起身时,三郎和我一起抱太子好吗?”
“好。”朱翊钧说。
王容与看着他的眼睛,“三郎现在这样,我总觉得,无论我说什么,三郎都会同意我。”
“嗯。”朱翊钧点头。“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要天上的星星呢?”王容与故意说。
“那我就给你修最高的摘星楼。”朱翊钧说。
王容与笑,让朱翊钧靠近一点,把头挨着他,“我有三郎就够了,其余什么都不想要。”
夫妻二人温情脉脉,伴随着远处传来婴儿的哭声,诡异的和谐。
自拿了皇后的睡衣去给太子做毯子裹在襁褓外面,太子果然少哭了许多,不再惯常扯着嗓子嚎叫,便是要哭也是抽噎几声就完了。常寿被抱过来与他晚上同睡后,便是夜间也哭的少了。
王容与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太子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才哭的,更加心疼。
等到能坐起的时候,就忙不迭让人把太子抱进来,喝饱了奶正睡着的太子,白白嫩嫩的,虎头虎脑,“三郎看,太子长的多好。”
朱翊钧也是第一次正式看清楚太子的长相,圆乎乎的脸上,五官闭眼瞧着有点像他,又有点像王容与,和他两个姐姐并不想象,大概是因为比姐姐胖的多所以看不出来想象。“真胖。”
朱翊钧说,“从来没见过出生时这么胖的人。”
“不胖怎么会让我遭罪挨了一刀呢。”王容与说,神情里满是满足,“明明已经很控制饮食了,怎么把你还养的那么壮。”她用手刮着孩子的下巴,肉乎乎的。
朱翊钧沉默了。
王容与拉着他的手来摸太子的脸,手脚,“我这么辛苦才生下的孩子,若是三郎不喜欢他,我可太亏了。”
“我没有不喜欢他。”朱翊钧说。
“那陛下给太子取名了吗?”王容与问。
“我在斟酌,一定要给太子取个好名字。”朱翊钧说,实则是因为担心王容与,根本忘记这茬了,“正式册立太子的旨意已经拟好,等到太子满月,就颁发公令天下。”
太子满月的时候,王容与能坐起来了,伤口的痛,不扯着就不会痛,走路会痛,不过比起从昏迷醒来后面对的剧痛,已经好太多了,所以王容与能轻松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