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生,你不愿意?”苏妙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不落的脱下,皮肤被凉意激起了一层小疙瘩,他等了半天也不见对面那人有什么动作,不悦地皱起了细眉。
向来都是姜挺上赶着他的,如今自己主动了一回,对方倒是端起架子来。
“......你、你把衣服穿起来再说。”姜挺的心里乱成一团,他犹豫了一会,将地上散乱的衣服一件件拾起,放到苏妙手中。若是在以前,姜挺恐怕早就欣喜若狂、趋之若鹜了,但现在的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傻乎乎的姜挺了。
他重生了,就在三天前。
他坐在自家的小破屋里,花了三天时间才接受了自己获得重生这个事实。上辈子所发生的那些事实在令他太过震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那青梅竹马的恋人,竟然从没有爱过自己,对方一直在利用他,最后还让他陷入到万劫不复之地。
他和苏妙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姜、苏两家在镇上都是大户人家,苏家是镇上有名的富商,开了不少铺子。姜家虽不如苏家富裕,却是书香世家,五代为官。两家人起初也是门当户对,平日里来往甚密,姜挺的父亲原是朔国的三品文官,因年迈而辞官回乡,姜挺的哥哥是朔国最年轻的状元,可惜他赴京为官不到三年,由于为人刚正不阿,被人陷害入狱,判了个秋后问斩,死的那年才二十二岁。
姜挺的母亲深受打击,没多久便郁郁而终。他父亲也因忧思过度,导致旧疾复发,家中的田地与房屋变卖了大部分,都用来给父亲治病,可他的父亲还是在姜挺及冠那年撒手人寰。
父亲在弥留之际,逼迫姜挺发誓这辈子都不得为官。
父亲去世后,苏妙时常来探望姜挺,虽然自己家已今非昔比,但苏妙却没有嫌弃过他,这让姜挺十分感动,他强迫自己从悲伤中走出来,将剩下的田地租给农户们,自己去城里做起小买卖来。
他与苏妙两情相悦,彼此早已私定终身。朔国民风开放,同性之间也可以成亲,只是他现在过于落魄,根本就配不上苏妙。他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绝对不能辜负一直对自己不离不弃的苏妙。
可惜事与愿违,姜挺毕竟年轻,待人处事的经验尚浅,对做生意一事上实在不精通。他被几个同乡煽动去做茶叶生意,不仅赔光了所有的钱,还得罪了城里的富商,被赶了出来。一无所有的姜挺在回到镇上后,又赶上整年的干旱,租出去的田地颗粒无收,如今他已家徒四壁,身为分文,更别提去苏妙家提亲时要准备的聘礼了。
原本在上一世,回到镇上后的姜挺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会跟苏妙一起去参军,姜挺起先并不明白苏妙为什么突然要去参军,但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会照做不误,他们两个之间一直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苏妙是苏家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怎么会愿意去军营里这种地方吃苦呢?
直到后来,姜挺才明白过来,苏妙不甘过平民的生活,他想要飞黄腾达,做人上人。参军只是他的第一步,他首先在军营里接近将军,做上了将军的贴身侍卫,后又借机周旋于各个达官贵人间。
姜挺对他的背叛百般容忍,可苏妙却又一而再三的欺骗姜挺,最后还将姜挺推出去做挡箭牌,害得姜挺被斩了脑袋。
最令他痛彻心扉的是,苏妙在他行刑前一晚来狱中看他时,亲口告诉他,自己从没有喜欢过他,原来苏妙喜欢的一直是他的哥哥。
好在自己重生了。
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他一直将苏妙摆在心里,捧在手里。结果在对方眼中,自己不过是哥哥的替身,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没有了利用价值之后便可以随时弃之不顾。
他的手指不停在桌上细细摩挲着,指尖微微发颤。他把自己关在家中整整三天,原以为可以将一切都放下,可是再次见到苏妙后,麻木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
他很想问问苏妙,为什么要这么对他?自己到底哪里对不起他?
他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重蹈覆辙的事他可做不出来,特别是在彻底明白苏妙的真面目之后。
“阿生,”苏妙已将衣服一一穿好,他口气有些冷硬,“你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一直闭门不出,现在又对我拒之千里?”苏妙知道姜挺一直迷恋着自己,这次他打算让姜挺陪同自己一起去参军,他已经习惯有姜挺在身边,一时离不开对方。谁知向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姜挺拒绝了自己的要求,可能是自己一直吊着对方,使得对方产生了厌烦,于是他决定让姜挺尝些甜头,好让姜挺对自己继续死心塌地。
苏妙在打定了主意后,便来到姜挺家自荐枕席,反正他是男子,不过是同房而已,吃不了多大亏。他的相貌在镇上是数一数二的,比那些个女子还要俏上三分,对付姜挺这样的二愣子绰绰有余。
“......没什么,”阿生是姜挺的乳名,苏妙一直这么称呼自己,可如今听起来却是刺耳万分。“我只是有点累了,关于你说的参军一事,我没多大兴趣。”
“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去参军么?”苏妙突然低声啜泣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你最难过的时候我也未曾弃你而去,难道你有了别人?”
他的肩膀轻轻颤抖着,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
以前的姜挺是绝对不会拒绝苏妙的任何要求的,但苏妙在前世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他心寒,也使得他彻底死了心。
姜挺叹了口气道:“你想多了,参了军后就要上战场,我不过只读了点书,那种打打杀杀的生活并不适合我,而且我答应过父亲此生绝不为官。”
“哼,你就这点出息!”苏妙冷哼了一声,完全没有了方才那副楚楚可人的神情,“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志在四方,你成天缩在一个乡下地方的破屋子里能有什么出息?你现在没钱没地,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难道还要靠别人养活不成?”
苏妙的话虽不好听,却让姜挺醍醐灌顶,如梦初醒。他做生意赔光了所有积蓄,租出去的田地又没有收成,那些农户自己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给姜挺交租了。
他答应父亲不会涉入官场,不可能去考取功名,身上也没有一技之长。继续留在镇上,怕是要靠乡亲们的接济过日子,与其在小镇里窝囊一辈子,不如去外面看看,也许这才是老天爷让他重活一世的原因。
见姜挺有了些动摇,苏妙放软口气,继续劝道:“苏伯父只是让你发誓不去朝廷里做文官,可并没有不准你当武官啊,现在除了去参军,阿生你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么?”
姜挺微微点了下头:“好,我与你一同去参军。”
“真的?!”苏妙立马眉开眼笑,生怕姜挺改变主意,忙道,“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去军营报道!”
“嗯。”
“那我先回去了,”苏妙转了转眼珠,踮起脚尖在姜挺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转身离开。
姜挺被亲了个措手不及,他站在原地楞了好一会儿,举起手臂,用手背在脸上擦了擦。不知这个吻里带了多少情义,现在他不要了,也不稀罕。明知自己才大病初愈,却执意要求自己陪他去参军,可见苏妙真的是一点都没关心过自己。
送走了苏妙后,姜挺揉了揉太阳穴,他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稍微有些乏了。他顺势靠在破旧的木门上,开始思考以后的生活。
参军的确是他现在唯一的出路了,他在上辈子好歹当过几年兵,练就了一副好身手。他虽在重生后变回了原来那瘦弱的体型,但只要稍加锻炼,很快便能恢复强壮的体格。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所累积下来的经验,肯定能为他这一世的军队生涯带来不少好处。
下定决心后,他洗了个澡,然后又随便收拾了一下衣物,准备明日与苏妙一起离开小镇。他的东西不多,只有几件衣裳,一些日常用具。在整理衣服的时候,一样熟悉的东西跃入他的视线。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黑色铁片,厚度大概只有一分,表面摸起来极为光滑,就像玉石一般。这东西姜挺也说不上名字,只知道从自己开始记事起就一直把它带在身上,直到父亲去世后,他才把这东西从身上取下,锁进柜子深处。
如今再次看到,令他想起不少往事来。
无忧无虑的童年,柔婉的母亲,慈祥的父亲,早逝的哥哥,背叛他的苏妙,还有很多人从他脑海中一一闪过,后来那严酷的军队生涯,下狱后每日遭受的拷打,被人踩进泥里的耻辱,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恢复了清明。
这一世,他最重要的人都已离开了,他只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