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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向晚的动作比所有人都快,门才开了一道窄窄的缝,她就侧身闪了进去。
    有樊家死士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追上去,却被樊子期制住了动作。他扶着轮椅扶手的两侧,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席向晚?”
    “说吧,樊大公子,你要的是什么?”席向晚的声音隔着密室的墙从里头传来,带着些微回响,听起来更加冷漠了些。
    “你可见到四颗摆放在四角的夜明珠?”樊子期虽然见不到密室里的内容,但却如同就站在里面似的,如数家珍道,“站到它们的交界处,往东走三步,你会见到一个浅黄色的玉盒。”
    在密室中的席向晚对满室光华视而不见,她抬头望向密室里极尽奢华镶嵌的四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按照樊子期所说站准了方位,在一堆稀奇珍宝中找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了被堆积在其中的玉盒。
    这个盒子看起来稀松平常,和周围的宝物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樊子期这样指路,席向晚如果一件件找过去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正如同樊家此前几十年找“钥匙”时毫无章法一般,席向晚先前见到这一屋子财宝也很是头疼。
    樊家都快打到鼻子下面了,汴京人手又吃紧,没有多余的功夫将密室中的财宝一一点清,其次就算真的造册列了表,也不会知道究竟哪一件是樊子期要的。
    ——席向晚原是这么想着才放弃了清点的想法,可在打开这个玉盒的时候,她突然罕见地生出了一丝后悔来。
    如果真的派人清点了,那么看到这个盒子里东西的时候,她便会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樊家所求了。
    浅黄色的玉盒之中铺着金色锦缎,中间被安置着的,竟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玺。
    高祖推翻前朝建立大庆时,翻遍整个皇宫也没有找到启帝的玉玺,也没能将其毁去,谁知道竟好好地藏在太行宫里几十年也没被人发现!
    这样一来,樊家拼死拼活也要找的名正言顺也说得过去了——拿着前朝的玉玺,自称自己是宝令的后人,卧薪尝胆几十年才为前朝复辟,这个理由可比贸然造反要站得住脚多了。
    席向晚捧着玉玺,脑子里一瞬间转过了许多念头。
    “你看到了,是不是?”樊子期的声音悠悠从外面传了进来。
    席向晚缓缓站起了身,她没有转身走出去,而是问道,“你觉得这就能让你当皇帝?无论谁拿着玉玺,都能当皇帝?”
    “当然不是。”樊子期的声音里带着两分自豪,“它只有在我手中才能发挥作用。”
    “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席向晚问着,心中却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她已经通过调查知道了许多关于前朝刚被推翻时的秘闻,既然宝令能逃出皇宫生活这么多年,也许……
    “高祖攻入皇宫的时候,虽然照着数目杀了启帝所有的子嗣,但除了宝令之外,他还犯了一个错误。”樊子期淡淡道,“他杀错了一个人。有人用自己的骨肉换下了当时的一个皇子,又带着大量财宝逃到岭南,李代桃僵建立了一个新的家族。”
    “樊家。”席向晚沉声道。
    “是。”樊子期一口承认,“那名皇子,就是我的祖父。如今的樊家,才是正统的天家血脉、天命所归,易家这等乱臣贼子算什么!”
    ——难怪。
    席向晚恍然:宝令身边姓唐那名下人杀了宝令之后就去岭南投奔樊家的理由她原先一直想不明白,现在终于想通了:这姓唐的下人或许根本没觉得自己杀错人,他兴许觉得宝令居然和乱臣贼子谈情说爱,不堪大任,想要夺走复辟的希望去投奔另一位幸存的皇嗣,却没料到宝令早将自己的私印送了席明煜。
    想到这里,席向晚将玉玺从盒中取出,缓步往外走去,口中道,“难怪,樊家早就以皇帝自居——原来你们心中,前朝还一直没亡。”她在密室门口现身,站定了脚步,冷嘲道,“但你一个私生子,难道也能算得上是什么正统的天家血脉?”
    她一出现,樊子期便将视线锁定在了她手中的玉玺上,而后听见“私生子”三个字,他的面前果然微微扭曲了一下,而后才道,“这件事此后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会杀光所有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的人。”
    “那你也得杀了我。”席向晚冷笑。
    “你?”樊子期微微笑弯了眼睛,“不,阿晚,你从此以后便不会有走出皇宫、离开我身边的机会了,更不可能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能威胁到我的人。”
    席向晚一哂,她垂眼看向自己手掌心里的玉玺,这玩意儿曾经象征着最顶级的权力,说一不二,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有资格拥有它。
    可如今握在她手中,却显得这样羸弱和……易碎。
    思及此,席向晚的嘴角向上轻轻一勾,她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樊子期,终于对他笑了一笑,“但若是你没有了这东西呢?”
    樊子期被她的笑晃了晃神,再反应过来席向晚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拦住她!”
    第244章
    说时迟那时快, 席向晚话出口的瞬间就已经将手中的玉玺稍稍举起, 当樊子期反应过来时, 玉玺已经从她手中落了下去。与此同时,她扬声喊道,“翠羽!”
    翠羽眼疾手快地挑剑将一名死士掷向席向晚的暗器击落, 另一手将嵌在置物架中的宝令私印抽了出来, 没同死士多争斗, 和女官二人默契地互相打着掩护, 从这座宫殿另一头的窗户里直接窜了出去, 一半的死士牢牢追在她们身后。
    玉印一抽出,密室的门也应声合上,剩下的樊家死士脚步再快也没能赶得上, 只能眼睁睁看着席向晚闪入密室内部, 被隔绝在了密室里头。
    樊子期的面色又阴沉了下来,他注视着就在密室前方碎成了好几块的玉玺,没有移动轮椅, 像是在思考什么。
    身旁的死士们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有一直替樊子期推着轮椅的属下小心翼翼请示道,“大公子, 玉印被她们带走,若是此时在外强行破坏密室……”里面的人一定会因塌方而死。
    这名属下的话还没说话,樊子期冷厉的视线就落在了他身上,将他后面的话全数堵了回去。
    令人窒息的片刻沉默之后,樊子期才哑着声音道, “去将玉印追回来。”
    “大公子,皇宫……”
    “我没了玉玺,总不能两手空空而归。”樊子期低低地笑了,他死死盯着面前那堵看起来天衣无缝的墙面,“……我总要将另一件想要的东西带走。”
    “……是。”属下只得应了下来,“公子要在此处等待?”
    “全部去追。”樊子期冷冷道,“将宝令的私印给我带回来。”
    *
    翠羽越窗而出时,整个人的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玉印就被她握在手心里,这是唯一将席向晚从密室里再度救出来的方法,她决不能弄丢了。
    若是玉印碎了或者遗失,那席向晚就再也没办法从那堵墙后面出来了!
    身后樊家的死士们紧紧咬着不放,那副无论如何都要将她们拦下的疯狂架势叫翠羽有些心惊,她扭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旁疾驰的女官,思及刚才是她帮忙打落了一部分射向席向晚的暗器,便开口道,“怎么走?”
    女官似乎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摇头,在狂奔中简练道,“他们追得太紧,来不及躲藏——跟我来。”
    女官的方向一转,翠羽毫不犹豫地跟上了她的动作。这女官对太行宫十分熟悉,自然跟着她走更容易甩掉身后的死士。
    由着女官的指引带路,翠羽和她两人渐渐靠近了太行宫的入口处,两人几乎已经能看见行宫的大门。
    翠羽刚要悄悄地出一口气,就猛地看见宫门口出现了几个举着□□的身影,一声惊呼,“有弩手!”
    女官一惊,正要弯腰躲避的时候,两人却同时发现那弩手所面对着的方向并不是她们这边,而是外头。
    翠羽瞪大眼睛看着前方,手中紧紧握着软剑,已经做好了被围攻的准备时,突然见到行宫门口那几个弩手突然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不由得倒抽口冷气。
    ——援军?
    这个念头在翠羽的脑袋里一闪而过的同时,她见到一匹熟悉的枣红色骏马在太行宫门口停了下来,前蹄高高扬起,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在此处被主人勒令停下。
    翠羽难以置信地望着从马上翻身下来的宁端,“大人!”
    宁端手中还握着一幅沉重的弓,他眉目冷峻地看了翠羽身后死士一眼,拈箭张弓接连射杀五人,翠羽和女官才到了他面前。
    他随手将弓往马身侧一挂,转而抽出腰间佩刀和死士战在了一起。
    被追了一路的翠羽只稍稍喘了口气就掉转头加入战斗,猛地瞥见身旁还有个少年的身影,“王骞?”
    王骞忙里偷闲回眸看看翠羽,扬手将手中短剑掷出刺穿了她身后一名樊家死士的脑袋。
    翠羽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分神,四人一道将追上来的十几名死士杀了个干净,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宁端溅了半身鲜血,只看血迹似乎有新有旧,更是分辨不出那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模样看起来尤为可怕。
    当他冷着脸转头看向翠羽的时候,后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抖着手交出自己好好藏起的玉印,飞快道,“夫人就在密室中藏身,樊子期和她在一起,这是能打开密室的唯一方法!”
    宁端一语不发,接过宝令私印便转身上马往太行宫里冲,骑在马上的背影笔直沉稳,手中雪亮的佩刀还在一滴一滴往下落着樊家死士的鲜血。
    翠羽捂了捂自己身上的伤口,也咬牙跟上了宁端的脚步。
    樊承洲一直没出现,一定是还在密室附近保护着席向晚——换句话说,席向晚仍在危险之中,樊子期一定还没有将人手全部撤走!
    王骞对一旁轻轻喘息的女官点点头,做了个阻止的手势,揪过翠羽便回头上了自己的马,夹着马肚子往前追宁端,边低声问道,“怎么会这样?”
    翠羽看了看宁端背影,声音压得更低,把这几日发生的种种都讲给王骞听了一遍。
    王骞听得一愣一愣,心脏几度差点从胸腔里跳出来,“阿晚胆子也忒大,居然带着你就敢和樊子期走,这万一——”
    翠羽眼疾手快地堵住了王骞的嘴巴,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前方的宁端,见他似乎没有听见,才松了口气,“夫人不会有事的。”
    她虽然这么说,自己心中却也不太确定。
    虽然安全打开密室的钥匙被她带走,但樊子期没了玉玺,若是怒发冲冠,将一切发泄在席向晚的身上,直接从外头将密室毁了怎么办?
    工部的人早就说过,若是强行打开密室,密室便会从内部自动破坏,里头的宝物和人都会被砸得粉身碎骨。
    要是那樊子期真的疯了可怎么办!
    翠羽急得五内俱焚,又觉得宁端此刻心中一定比她还要担惊受怕,不由得咬紧了嘴唇,将方才因为染了鲜血和汗水而显得湿滑不已的手掌心擦干净,又郑重地握住了自己的软剑。
    王骞一边担心自己的妹妹,一边却又担心着走在他前方看似无懈可击的宁端。
    只有他知道,宁端的旧伤拖了多久,赶路期间如何恶化,刚才又受了多少新伤……
    哪怕宁端此刻突然倒下,王骞都不会觉得奇怪;可这人就笔直沉稳地走在前面,一幅没事人的样子,叫王骞心里头忍不住浮起了敬佩之情。
    密室所在的宫殿并不远,宁端仿佛早就知道那处的位置,一点弯路也没绕便直接抵达,守在门外的两名死士立刻盯住了他,警惕地抽出自己的武器。
    宁端没多看他们一眼,王骞就在后方两箭将两名死士纷纷射伤,这两人还没来得及怎么反抗便被宁端在门口两刀斩杀。
    宁端面色冷峻地踏过地上蔓延的鲜血走入宫殿,轮椅上的樊子期好像提前知道他会来似的,已经将轮椅停在了密室的墙前。
    其余四名死士一字排开,挡在樊子期的面前,如临大敌。
    ——哪怕是这些悍不畏死的死士也知道,只他们四人想要拦住宁端,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此刻落入绝对下风的樊子期却面色不改,他将手掌按在墙上,道,“宁端,她就在这堵墙后面。”
    宁端没答话,但他手中的佩刀闪了闪,那薄如蝉翼的锋利刀刃好似下一刻就会落到樊子期的身上一般。
    “若是我让人将这架子砍倒,就会被算作强行开启密室。”樊子期不慌不忙地说,“到时候无论是里头启帝留下的宝藏,还是席向晚,都会死在里面,你连尸体都找不到。”
    “——你!”翠羽一踏进屋子里,正好听到这句,气得咬紧了牙关,“就你这般,还敢说自己心悦夫人?”
    樊子期闻言多看她一眼,微笑有些凉薄,“我扪心自问绝不会伤她,但——宁端,你敢信吗?”
    宁端终于开了口,只有三个字,“你想走。”
    “让我安然离开此处,我便不会让死士贸然破坏密室。”樊子期颔首微笑道,“这样席向晚又能安然无恙,我也能逃脱一劫,皆大欢喜。”
    “呸!”翠羽失血得有些头晕眼花,下意识地啐了一口,“谁会拿自己心爱之人来当筹码,就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
    “小丫头懂什么。”樊子期并没有动怒,但他也敛了笑容,道,“江山和美人,我两者都要,丢了其中任何一方,便算不上赢。”
    “你可以走。”宁端冷冷道,“但只你一人走。”
    樊子期眯起眼睛,他轻轻拍拍自己的双腿,毫不避讳地道,“你看看我的腿——这还是拜你所赐——我一个人怎么走?”他慢慢地说,“你让我带着三人走,只在此处留下一人,如何?”
    王骞带着几分超脱年龄的冷静盯了樊子期一会儿,又将视线依次落在那几名严阵以待的死士身上。
    哪怕樊子期口口声声说他不会伤害席向晚,但在场的人谁也没信他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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