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珍端了铜盆进来,伺候她梳洗。
顾晗有些体力不支,倚靠在床头一脸疲惫。她对自己的身体还是了解的,经过人参养身丸一事,怕是更不好了。她要找个由头出府一趟,让别的大夫给把把脉。头昏昏沉沉的,想着事情便睡去了。
两天后,顾昭风寒好了,照常的满脸笑意。她处处由顾昣恭维着,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顾晗却看着她的气色不大好,皮肤尽管还是吹弹得破,但总觉得泛着青。
农历四月初二,张修坐马车来了顾府。先去拜见了顾临、顾景然,说了好一通话,而后领着陈铭去了张居龄的东风馆。
树鸣热情地接待了他。
“你家少爷呢?”张修在屋里转了一圈,没看到张居龄。
他身穿雅青色忍冬纹直裰,刚过了而立之年,肤白无须,相貌堂堂。
“少爷去了学堂,奴才已经让人去请了。”树鸣笑着把人让进正厅,满上茶水。
张修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环视周围的一切。三间五架的房屋,带个小院,很幽静的地方,还带一个小厨房。顾家人果然对夙之很好。
顾家家大业大,园子和房屋都是仿了江南园林的修建,各处都十分雅致,连庑檐上的瓦角都雕刻了祥瑞花纹。他一路走来,长了不少的见识。
张修一盏茶没有喝完,张居龄就进了院子。
“给父亲请安。”他大步走到近前,跪下行了大礼。
张修看了他一会,摆手让他起来。三儿子是在父亲身边长大的,他们之间没什么感情。几年不见,这孩子倒是长大了,个子比自己都高。
“……听顾大人的意思,你今年是能中举的。家里你大哥在读书方面不行,做了生意。你二哥去年中了举人,今年就看你的了。”说到这里张修的声音一低:“你住在顾家,切记要礼数周全,和顾大人他们把关系往好里处,以后你无论是求学还是做官,都有莫大的助益。对咱们张家也有好处。”他是两榜进士出身,没什么背景,翰林院苦熬出来的,在京都势单力弱,能仰仗到顾家作为靠山就太好了。
“……儿子谨记父亲的教诲。”张居龄眼神深邃,站的笔直。
三儿子太听话了,让张修感到很意外,这和陈铭上次从顾家回去描述的可不一样。
“对了,听你大哥说,你让我来顾府找你……到底是为着什么事?”提起这茬,他心里还是不舒服,作为父亲哪有被儿子牵着鼻子走的。为什么不回去,偏要他过来。
终于到了说正事的时候,张居龄给张修满了盏茶,“父亲,您最近和定远侯府走的很近?”
张修一愣,不明白他说的意思,“是你大哥和定远侯的次子因缘际会做了两次生意……然后才引荐了父亲。”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张居龄摇头,“您和大哥说一声,让他离定远侯次子远一点,父亲也是,最好和他们断绝关系。”
“到底怎么了?”张修急了。
“定远侯的长子管辖内的关于江浙一代的赈.灾.粮食出事了,一夜之间,不翼而飞……现在还死命压着,在找补救的措施……但是三十多万石的粮.食不是说补就能补上的。”张居龄笑了一下,“各地粮.仓都有千户守着,严格的很,平日里一个苍蝇都难飞进去。更别说赈.灾的粮食了。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在故意构陷定远侯。”他走去了槅窗前,“能调动看管灾.粮的千户……不管是谁,都是咱们惹不起的。”
“眼看着五月汛.期就要到了,如果像往年一样,治不住水……这事很快就会被捅出来,父亲以为会如何?”张居龄反问道。
“圣上一定会大怒,没有赈.灾.粮,灾.民也会出事……定远侯府怕是很难保住了。”张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是啊。”张居龄顿了顿,“……和定远侯府交好的怕是也躲不过去。”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张修震惊之下,直接站了起来。
陈铭也吓住了,灾.粮丢失,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属不属实?”张居龄转身看着父亲,“您不信的话,可以让陈先生去打探下。”他想起娘亲的死,就一点都不想挽救张家。但他是祖父一手养大的……要是因为定远侯府牵连了张家。祖父应该会很难过吧。
张修愣了好一会,也来不及再问些什么了……急匆匆地离了顾府,上马车直奔柳巷胡同去。
张修刚走不久,杨若进了东风馆,他是从翰林院直接过来的,路上碰到了张修的马车。
“夙之,你把定远侯府的事情和伯父说了?”他见张居龄弯腰在庑廊下浇花,很有兴致的样子,问道。
张居龄“嗯”了一声,无奈地开口:“我不能眼看着张家遭罪而不管不问。”
杨若点头,“也是。”这事是父亲先发现的苗头,他前日来顾家和张居龄说了,两人还因此夜探了定远侯府。
“你说赈.灾的粮食会被谁盗走呢?”杨若叹气:“我还真的没有发现京都会有谁如此的手眼通天。”
张居龄没说话……他在担心汛.期一到,江浙一带的灾民该怎么办。
“……夙之,我想知道这人是谁。” 杨若看着远处的天空出神,“你能帮我吗?”
许久。
张居龄又“嗯”了一声。
第31章
乡试在众学子刺股读书、紧张慌乱的日子里过去了。
张居龄、顾曙、周浩波都是这一期的考生,又都居住在顾家,乡试一完就被顾临叫到了书房问话。同在的还有学堂里教书的宋先生、韩先生。
“……考试的感觉怎么样?”顾临坐在案桌后面的圈椅上,一脸笑意。
顾曙拱手,“孙儿觉得尚可。”他身穿深蓝色家常对襟长袍,身量修长,英气勃勃。一举一动间,尽是顾家嫡长孙的气势。
顾临让小厮拿了笔墨纸砚过来,说道:“你们把各自考试的什么内容再写一遍,我和你们的师傅也先看看。”
三人应是,半个时辰后,呈上依靠着记忆默写完毕的文章。
顾临挨个拿起看了,又递给宋先生、韩先生。
“……都很不错。”宋先生很满意,频频点头:“策论清楚,观点明确,丝毫不拖泥带水。”说话间看向顾临,“若论佼佼者,还属于夙之。”
顾临也笑着称是。
“不敢当,宋先生谬赞。”张居龄拱手谦虚:“……夙之能有今日之成效,全凭借各位师长的辛勤教导。”
顾临“赞”了一声,说道:“有八斗之才又不骄不躁,甚好,甚好。”
顾曙笑着去搭张居龄的右肩,与有荣焉。他们在一个学堂读书,彼此都很熟悉。再说他也读过张居龄的文章,确实是写的好,他心悦诚服。
张居龄若无其事地往后退了一步,拂掉了顾曙的胳膊。
“依他们的能耐,定然是榜上有名。”韩先生捋着山羊胡子和顾临说道:“大公子和周公子的文笔也十分好。”他说这话,除了有奉承顾临的意思,也带着真心在里面。他大半辈子都在教书,经历过的学子无数,最是看得明白孰优孰劣。
周浩波自从进了书房便没有说话,直到听到韩先生夸他,才淡淡地露了笑容。
顾临却听的高兴的很,让小厮摆酒席留几人一起吃午膳。顾家的学堂里今年一共就他们三人参加乡试,要是都能中举,自然是一段佳话。顾家的名声在京都就更响亮了。
等放榜的期间,顾家对几个少爷管的很松散,也让他们多多出去逛,放松一下紧绷的心情。
趁此机会,顾晗央求了武氏,说自己也想去玉坊斋买几件夏衣和首饰。玉坊斋的款式一向是新颖好看,很多达官贵人的首饰都出自他们家。
武氏满口地答应下来,孙女儿大了,知道打扮了,这是好事。她专门交待顾曙几人多加照看着顾晗,还派了侍卫跟着,以便顾全他们的安全。
这日。和风习习,阳光灿烂,正是一番好景象。
顾家备了两辆马车,几位少爷坐一辆,顾晗带着自己的丫头坐一辆。马车平稳地驶出了顾家,一路朝着柳巷胡同去。
玉坊斋也开在柳巷胡同。
每年的柳巷胡同到了这个时候总是最热闹的,学子们没有了读书的压力,成群结队地出来游玩。一条街上熙来攘往、人头攒动。
顾晗挑开一条缝隙看着马车外面,进入柳巷胡同前有一个双曲拱桥,下面是清澈见底的河水,有渔民划着船在拉网捕鱼。她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很少出门,所以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双曲拱桥的两头还有很多做小生意的,捏面人、甩糖丝、买豆腐脑、小笼包子等应有尽有。
顾晗又看了一会,便坐正了。玉坊斋马上就到了,她得想办法摆脱顾曙和周浩波他们。她这次出来,真正要去的是德济堂。前世它是张居龄名下的产业,里面坐诊的大夫叫宋严,常去给她瞧病。人很不错,医术也值得信赖。
“晗姐儿,到了。”马车停到玉坊斋门口,顾曙过来唤她。
顾晗答应一声,桃红、巧珍她们先下了马车,之后她才跟着下来。
顾晗和顾曙说话:“……大哥,我自己进去就好,你和表哥、暄哥儿、晖哥儿去街里逛吧,大家都难得出来一趟。别因为我耽误了你们。暄哥儿、晖哥儿多开心呀。”宛平的外祖父过生辰,哥哥顾暖前几日就去了,还没有回来。
顾暄和顾晖还年幼,最是喜欢玩耍的时候,一下了马车便按耐不住地东跑西看。顾曙看都看不住,还好有小厮们跟着,不然还真是麻烦。顾晗也注意到了,要不然她还想不出别的招来搪塞顾曙。
“晗姐儿,没事的。我在门外等着你。”顾曙笑着开口,揉了揉顾晗的头发。他这个堂妹常年病着,又瘦又低的,他心里总是多些怜悯。
“大哥,你不用管我的,买衣服还要量尺寸、试穿,首饰什么的也得挑选……好麻烦呢。”顾晗说道:“我买好东西后让侍卫去找你们,到时候咱们就约在玉坊斋门前见面……”
顾曙还在犹豫。
周浩波看了一眼顾晗,笑的很斯文:“表妹说的有道理,你实在不放心,就多派些侍卫跟着她就是。”越在顾家待着,越发现这个表妹和其他人不一样,总是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着。对他还有莫名的敌视。再不是记忆里温婉粘人的模样了……
顾曙思考了一会,叮嘱她:“晗姐儿,你一定要小心,别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顾晗笑着答应了。顾曙是和大伯母完全不一样的人,被教养的很好也正直,对二房三房的弟弟妹妹们也很好。前世考中进士后,在祖父的帮助下,进了刑部观政,成了顾家的顶梁柱。
顾晗站在原地想了一会,眼瞧着顾曙他们走远了,就领着丫头进了玉坊斋。她也没去二楼,只随便选了两支累丝牡丹缠珠钗,一块羊脂玉孔雀佩。
“小姐,咱们去哪里?”桃红见顾晗付完钱就奔门外走,愣住了:“您别的东西不买了吗?”
顾晗点头,“……去南锣胡同。”
马夫是顾家的老人了,见六小姐出来,熟练地调转了车头。
顾晗到德济堂时,宋严正在给病人把脉。她就在正堂等了一会。
第32章
“小姐,坐下歇一会吧。”巧玲看到旁边有杌子,和顾晗说道。
顾晗摆摆手,示意不用,又让侍卫出去门外守着。
药童这时过来请顾晗过去。
女子的年纪应该还小,却衣着华贵,身边一堆的丫头、侍卫们围着,宋严只看了一眼便明白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在京都的地界,非富即贵,他见的多了,“姑娘,把左手放在脉枕上。”他见女孩坐在眼前木桌的对面,开口道:“玉镯子也先取掉。”
顾晗逐一依言照做。
宋严拿出轻薄的稠布盖在顾晗的左手腕上,三指按向寸口,片刻后,脸色登时就变了,然后又换了右手腕。
“……姑娘,你是弱症……”宋严摇摇头:“体内又添有催化的毒药,若不赶紧医治,时间一久,性命恐怕都不保。”
几个丫头的脸刷就白了,桃红慌乱道:“大夫,您得救救我们家小姐,花多少银子我们都给。”
顾晗闭了闭眼,她前世虽然也常年病着,但不至于危及性命。
人参养身丸……
她长出一口气,看向宋严:“大夫,怎么治?”
还挺稳重。宋严点点头:“你要是信得过老朽,倒真有一法,针灸加服药。针灸是通过经脉直通肺腑的,见效的快。”
“针灸?”顾晗想了一会,说道:“不是信不过您,只是我独身一人,针灸实在是不方便。麻烦大夫先给抓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