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荞鼓了鼓腮,蔫巴巴站在原地,一副想跑又不敢的样子。
这般模样的赵二姑娘,平日里可真是烧香拜佛都见不着的。
韩灵步履沉稳地行到赵荞面前没绷住,忍俊不禁地笑开:“这几日同你说别的话,你就总慢吞吞才有反应,一提到喝药,脑子就灵活得像猴儿成精。”
“……哼。”赵荞慢慢扭头,不想看他。
韩灵将药盅揭开盖子,递到她面前,温声笑劝:“晚些药凉就会损了效用,趁热喝吧。”
赵荞以眼角余光瞥了他好半晌,最终不情不愿地伸手接过药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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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季节昼长夜短,辰时天幕已是灿灿藤黄色。
赵荞身着雅致的青蝉翼纱,与藤黄天光相得益彰,掐腰束袖的纤细身影利落大方又不失明丽。
韩灵那身玉色绢丝袍则俊逸斯文,白面含笑斯文俊逸。
这两人站在一处,虽中间隔着客客气气的大半步距离,却融洽辉映,共晨光一色。
他们身后就是水榭回廊,侧畔是花灼烁叶蒙茸的木槿丛,真是人景俱美,足可入画。
贺渊一进花园就被这一幕刺痛了眼。
更可气的是,不知韩灵说了什么,下一瞬就见赵荞神色糯糯软地抿了唇,垂脸伸出双手,乖乖从韩灵手中接过药盅。
那是他的阿荞!被别人哄了喝药,哪怕那个人是医者,这也很不能忍!
贺渊大步流星行冲了过去,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惊得赵荞手一抖,药盅险些脱手坠地。
贺渊眼疾手快地将药盅拿了过去,极其自然地牵住了赵荞的手:“水边风大,仔细将药吹凉了。去亭子里喝吧。”
“你别光说她,你自己今早的药还没喝呢,”韩灵笑笑,忽地皱眉,神色转为严肃,“你早上出去和人动手了?!”
到底是医者,鼻子灵着呢,上来就闻到贺渊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不必扒开他衣裳看都知是肩头伤口又裂了。
“你就气死我吧!”韩灵怒了,“叮嘱又叮嘱叫你别大动,你当耳旁风?”
大凡患者在大夫面前总是天然气弱几分的,尤其大夫发飙的时候。
贺渊抬眼望天:“咳,也……不算大动,又没打架。”
就是冲上去卸了人下巴,而已。
一旁沉默的赵荞忽地从贺渊手中将那药盅抢了过去,捧起来咕嘟咕嘟一口气不带停地就喝了下去。
末了还亮了底给韩灵看,眼唇弯出乖巧弧度:“呐。”
不知为何,她的耳廓莫名泛红,小巧的耳珠竟淡绯莹莹。
韩灵神色稍霁,没好气地冲贺渊长叹一声:“赶紧去换药!”
他脸色是好了,贺渊却是大大地不好了。
胸闷气短地瞪着赵荞绯红的耳珠,牙根酸得都咬不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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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庆将外伤药膏及伤布、清水等物事都准备好放在寝房内的雕花小圆桌上,已除去上衣的贺渊面色不豫地落座。
却见赵荞从屏风边沿歪头看进来,迷茫的眼神里有一丝疑惑。
贺渊笑了笑:“你来帮忙的吗?”
赵荞想了想,点头走过来:“嗯。”
中庆接收到自家七爷撵人的眼神,默默低头退出。
前日赵荞见过他上药的流程,这会儿是还记得的。也不要谁说,慢吞吞先将自己的双手浸到铜盆里的清水中。
房中只剩下两人,贺渊起身站在她身后,单臂环过她的腰腹,下巴搁在她肩头,将脸贴在她鬓边轻蹭。
“你以为我方才板着脸是生气了,所以特地跟进来哄我,是么?”
赵荞没在水中的双手一顿:“嗯。”
“你的以为并没有错,我就是生气了,”贺渊的唇贴着她耳畔哼哼,见她疑惑回眸,他哼得更重,“偏不告诉你为什么。”
语毕,也将自己的手没入铜盆中,握住她的双手,温柔又细致地替她将指尖搓过。
赵荞茫茫然还在想他是在气什么,便也由得他。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暧昧摩挲搓揉,从她的指尖到手指根部,每一点肌肤都没有放过。
净手过后,又拿棉布沾酒将双手擦拭一遍,这才能真正上药。
赵荞先拿沾了药酒的棉布,一点点轻轻压过贺渊伤口的边沿,清理着已干结的血渍碎屑。
从南郊被送回来那日贺渊的伤口就有些感染,导致他高热反复两三日。醒来至今,短短三日伤口开裂两回,看起来很惨,莫怪方才韩灵怒了。
赵荞瞧着心疼,微微低头,轻轻往伤口上吹气。
她现在动作本就慢,这两口吹得,对贺渊来说有些要命。
他面上一红,反手捂住她的唇,笑了:“我不疼的。”
不能让她再软呼呼吹了,再这么吹下去,说不得他会失控做出些让伤口裂更惨的事来。
赵荞歪头打量了他,眨了眨眼:“哦?”
手上动作继续,却很调皮地将那棉布从伤口最边沿往里多探了一丝丝。
贺渊立时倒吸一口凉气嘶痛出声,肩膀本能地躲开了去,扭头不可思议地瞪她。
她慢慢露出一个狡黠调皮的笑,两眼从半月弯成细月牙。似乎在嘲笑他明明疼却硬撑面子假装铜皮铁骨。
“你这小不溜丢的小混球。”贺渊满眼纵容地笑乜她。
她笑得更甜,右手食指从小药膏罐子里沾了一层药膏,轻轻涂在他伤口上。
“笑什么笑?冲谁都笑,和气生财啊?”贺渊心情复杂地嘟囔。
枉他急匆匆赶回来要哄她喝药,她却没心没肺地让别人哄了去。
最可气的还是一气儿喝完药后对韩灵的那个笑容,还脸红!酸死个人了。
越想越怄的贺渊倏地抬头,仰面趋近,在她唇上轻咬一记。
猝不及防的赵荞垂脸愣在当场,怔怔瞧他片刻,双颊浮起后知后觉的红晕,慢慢抬起指尖按住,。
她忘记自己指上有药膏,指尖一点上唇,药膏冰凉的苦涩刺得她皱了眉。
“呸,噗。”她扁着嘴,想将唇上的药膏渍吐掉。
可惜没什么用,那种难受的感觉还是附在唇上。
懵懵然迟钝的呆模样可爱得让贺渊的心快要化成水。
他再忍不住,倏地展臂将她揽进怀中,拥着她在自己腿上坐下,单臂环住她的腰背,薄唇贴过去,舌尖舔过她的唇瓣。
慢慢吮着,轻轻咬着。
反反复复。
赵荞伸手抵住他无伤的那边肩头,浑身发软发烫,眼里氤氲起迷蒙水雾。
被她怎么直勾勾、软绵绵地望着,贺渊心中一虚,停下自己的“罪恶之举”,嗓音沙哑含笑,开始哄小孩儿。
“我只是……帮你将唇上的药膏擦干净而已,”他抿了抿笑唇,“这药膏,其实挺甜。”
这么半晌,迟钝的赵荞总算发现他是没穿上衣的。她收回手来背在身后,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站起来。
白皙柔嫩的脸肤红晕更甚,秀气莹润的耳珠也随之烧烫起来,层层叠叠泛起诱人绯色。
贺渊眸底黯了又黯,扣住她不让逃,再次缠上去,张口含住她的耳珠。
齿沿轻轻啮过那柔软嫩肉,嗓音含混嘶哑,又委屈:“阿荞,往后不要随便在别人跟前面红耳赤,好不好?”
他心中思忖着,或许待会儿该带她去珠宝楼挑一对大大的明月珠耳珰。
这样就可以把这双漂亮耳珠遮起来,绝不给旁人看到这样绮丽勾魂、惹人心痒垂涎的美景。
第75章
赵荞右掌抵住贺渊的额心,将他的脑袋推远, 左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面红透骨, 双眸潋滟怔忪地望着他。
静默片刻后,她慢吞吞道:“为什么生气?”嗓音似浸水糖砂砺过,甜腻, 微哑。
这几日里, 她但凡开口大都只是一两个字的单音, 这还是头一回说出个整句。
以往贺渊带过许多内卫新武卒,见过好多次新武卒初次出手致人死命后内心遭受巨大冲击、心绪波动过大,出现如赵荞现今这般五感迟滞的症状。
所以他这几日与赵荞相处时很有经验,不让她长时间落单,却也绝口不提南郊的事,不谈任何会让她心神紧绷的话题, 就温柔随意地黏着逗着,让她在相对舒缓的状态下慢慢缓过劲来。
现下她开口说出相对长些的一个整句,虽语调慢慢的, 断句稍显别扭,口齿也略有些含糊,但这至少表示她的情况已开始向好。
贺渊欣喜之余,一时没能明白她在说什么:“谁生气?”
“你,”她顿了顿,语速缓慢地重复一遍,“为什么生气?”
问完趁他分神松了手劲, 立刻挣扎着从他怀中站起来,小心地退离他远些。
总算明白她的意思后,贺渊忍住将她拖回怀里搓揉一百遍的冲动,闷声笑得直抖肩。
这呆的,从她进来到现在,两人之间的话题都已换了不下三五回,她才追问最开始那个问题。
瞥见赵荞神色微恼,他连忙敛神正色,清清嗓子认真答:“我方才生气,是因为你对着韩灵笑,还脸红。”
赵荞眉心揪紧,慢慢将他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什么意思?她现在只是反应慢了些而已,就连笑都不配啦?!
“那,我该哭?”
“重点是脸红!”贺渊醋意幽幽地瞥她一眼,自己拿了药瓶来上药,“先前在花园,你对着他脸红是什么意思?提醒你,想清楚再回答啊。”
若答得不对,他可是要闹的。哼。
赵荞走回他面前,将他手中的药瓶拿走,继续替他上药,同时也在回忆之前在花园的种种。
贺渊知她现下脑子慢,不催也不扰,安安分分任由她边想边替自己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