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有些急,笔下的字落得龙飞凤舞:“可是什么?”
田甜看到他急了,不舒服了,那颗皱着的心才松了松。
她黯了黯身色:“可惜他告诉我,我嫁过去后,得把银子都交给他娘用,他说他娘苦了一辈子,希望我能孝顺她。”
话没有说话,叶知秋就提着心,皱着眉。
“还告诉我说,他们家三代单传,我得给他生个大胖儿子,要是生了女儿就卖出去免得浪费粮食,还有他希望我能允许他纳妾,毕竟几个女人服侍他是他毕生的心愿。”
把话听完,叶知秋只觉得自己快要气死了。
田甜这么好的女孩儿,得让人捧在手心里呵着护着,哪能被别人这样糟蹋?更何况他还在这儿,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
他提笔快写:“此非良人,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见他额角急的冒了汗,田甜也不心疼。
她说了,她要把这三年里她每日的提心吊胆和思念的痛楚都还过去,这些算什么?
她悠悠叹了口气:“但我现在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呢?我都过了十七岁,差不多是个老姑娘了,能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挑剔什么?其实吧,婚姻对我而言,只是搭伙过日子,和谁过都是一样的,少爷,你说是不是?”
叶知秋直接把笔给丢了,瞪着她:“不行。”
田甜反问道:“为什么不行。”
叶知秋张了嘴:“你、你、值得、最好。”
他知道他是个结巴,说出来的话很容易让人笑话。
可是他还是说了,他不希望田甜嫁人,她那样好,哪怕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儿都配不上她。
田甜摇摇脑袋,说:“那是因为我是少爷的丫头,少爷和我亲近,才觉得我好,可实际上,我年岁大了,又没有后家,还爱抛头露面赚些银子,对很多儿郎而言,不算什么良配。”
叶知秋最见不得她自怨自艾,思了会儿,写道:“那顾斯年呢?”
田甜将字条接过,扫了一遍,放在桌上,看着他没说话。
还是问出来了,这是梗在叶知秋心里的一根刺,怎么也取不下来。
可他如今拳头紧紧握着,额角青经怒绷,像个捉到妻子红杏出墙的绿毛丈夫。
田甜大概知道外头是怎么编排她和顾斯年的。可她行的正坐得端,哪里怕这些空穴来风?
她瞧着叶知秋脸色不好,约莫猜到了点儿他的心思,想想后继续说:“顾老板自然对我是很好的,他曾提过我这身份啊连给他做妾的身份都不够,只能留在他身边做个丫头。可惜他又放不开我这赚钱的手艺,就跟我说,白日里在后厨做事,晚上去服侍他。”
叶知秋知道顾斯年贪财,这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是人!
拳头几乎捏碎了,红着眼低吼:“他敢!”
田甜看向他:“他敢不敢都是他的事,或是我的事,可少爷你急什么?莫不是你喜欢我,看到我遭受这些觉得心里不好受?”
叶知秋被她问的一窒,神色慌乱,一时无措不已。
田甜接着说:“少爷,你莫怕,我是开玩笑的,我如今性子锻造了不少,什么玩笑话都得说两句,调侃调侃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叶知秋知道自己关心则乱,上了她的当,可还是不敢看她,只能涩涩地写道:“我知道的。”
掩耳盗铃说的就是他了。
田甜故意让他不得安生:“但我前面说的却是实话,少爷,我和我看上的人家已经说好了,明晚就请您过去瞧,把事情给定下来,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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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叶知秋明明是不愿的,可惜他拒绝不了她的要求——只要是她想让他做的,他都会答应。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就在田甜想要抬起头说:“骗你的。”
他却一字掷地:“好。”
田甜有点儿怀疑自己听错了。
哪里有这样的人呀,明明是不愿意的,可还是想要打肿脸充胖子。
他又朗声说:“好。”像是要把自己心里不安分的东西给说服下去。
田甜不说话了。只是偏过头勉力的笑。
她在想,他还要忍多久,是不是她不说破,他就这么粉饰太平、掩耳盗铃,做她的少爷下去。
田甜心里有点儿难受。也仅仅是有点儿。
因为她知道叶知秋必定比她更痛苦。
不过,也好,他痛苦了她就高兴了。
她也想让他尝尝这些年来她夜不成寐的滋味。
见他答应,田甜继续笑道:“那少爷明儿可不要临时推脱,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到时候我们把餐食准备好了,请您来吃。”
她说的是我们。
不是指她和叶知秋,而是她和那个男人。
叶知秋有时会想,那个男人就那么好么?好到她连自己的尊严都能踩在地上都要嫁给他?
田甜已经走了,就像以前她被他赶出叶府一样,走的时候连头都没回一下。好像一点儿都不留念。
夜色彻底合了起来,春日里,微风都带着暖意,可叶知秋却觉得冷的刺骨。这一夜他什么都没吃,躺在床榻上也睡不着。
好像一闭上眼,就听到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声音,满世界都是红色、红色的绣府、红色的盖头、红色的花轿、红色的炮仗。
而他坐在那,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不必说。
田甜牵着他的夫君朝他叩拜,说要感谢对田甜的帮助。
他兀地心慌不已,想推开他们,睁开眼已经天亮了。
春十三昨夜里去找他的相好了,屋里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叶知秋口渴,准备倒一碗水喝,突然想到这屋子这么久没住人了哪里会备着水?
他收回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困在膝盖上。
他走了的这么些年,田甜是不是也是这样,遇到什么事了想要来找他却见不到他这人。
无助、伤心。也难怪她最后要嫁给别人。
这不怪她的。真的。
若当年他再自私一点儿,哪怕以为自己短寿也得牢牢拴着她,哪儿也不能让她去。
可他在她眼前太自卑了,他是个结巴还短寿,哪里配的上她?
他就这么怔怔的坐到了下午,一夜的蹉跎让他备感疲倦,可还是强打着精神,可惜自己身上的那身衣服皱的像团咸菜,他想了想觉得觉得这样出去不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用冷水洗了脸,才把门打开。
而田甜就在屋外,不知她在那等了多久。
叶知秋有些痛苦的想,难道她就这么的迫不及待么?
他心头苦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走过去,缓缓勾起一个笑:“走吧。”
今日田甜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罗衫和百褶裙,把她衬得很秀气、很温婉,让人一看就觉得还是个好妻子。
她头上簪着一根银簪子,约莫是男士样式,很简洁和她整个人很不搭,可她却欢喜极了,一路上抚了四次,连叶知秋不注意也难。
七弯八拐,走了好久,才到了目的地。
小院坐落在城郊,屋后头就是大片青山,院子里什么出了黄土地什么都没有,真的可以算的上一穷二白。
叶知秋皱着眉推开了门。
里面静悄悄的,没半点儿人声。
田甜径直走进去,“咦”了一声:“都还没回来么?想必是有什么事儿牵绊住了。”
她回过头,像主人一样将客人带进来:“少爷,您先进来坐,我先去给您泡茶。”
叶知秋走进去,屋内除了八仙桌、长板凳还有一张床便什么都没了,屋的角落放了些农具,却是全新的一点儿泥子都没沾上。
疑惑在叶知秋心里越蔓越大。
这时田甜提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给叶知秋倒了一碗:“少爷,您先暖暖胃等一会儿,他们可能在忙,等会儿回来。”
叶知秋越想月觉得这家人不靠谱,是谁会这样怠慢自己快过门的妻子。哪怕古言说宁拆十座庙,不悔一桩亲。他也想把他们的事给搅黄了,他不能看着田甜受苦。
他拿出纸笔写道:“你和他们说清楚了么?”
田甜看了眼,说:“自然是说清楚了的,都知道你今天要来。少爷您别生气,他们每天的活儿是有点儿多,肯定是耽搁了,以后等我嫁过来就好了。”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叶知秋心里的怒火,他急笔快写:“你嫁过来?嫁过来做什么,为他们家做牛做马么?多少好人家你不挑,非得一头扎进火坑?”
田甜拧着性子,歪着脑袋:“我觉得他挺好的,我挺欢喜他的。”
叶知秋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生气又无可奈何过,他直接站起来抠住桌板:“荒唐!”
可田甜听了却没生气,但是应和似的点点脑袋:“是挺荒唐的,把自己的面子、底子还有尊严全都不要了,喜欢那样一个烂人却是荒唐。更荒唐的是,那人一走便是三年,了无音讯,我连他是生、是死,是不是娶了妻子都不知道,就那么敢笃定地呆在这等他三年,你说这不是荒唐还能是什么?”
轰隆隆,叶知秋好像感觉有一道明雷劈到他的头上,那些支离破碎的蛛丝马迹无不把他引向一个事实——她在诱骗他。
她让他直视自己的内心。
田甜这才定定地看着他,说:“叶知秋。”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儿的叫她,既有女孩儿的紧张也有超脱一般女孩儿的坚定:“叶知秋,你到底还要逃避多久?难道非得让我一个女人把那些话给挑明么?”
叶知秋失了力气的坐下来,想说什么也忍着了。
田甜继续说道:“我都知道了,我昨夜里去找了春十三,我知道你这三年是去看病,你原打算若是治好了就回来找我,若是治不好就一个人再也不会来是不是?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么?就那么走了,什么都不说,你知不知道我多担惊受怕。”
女孩儿的情义一旦宣泄,便像黄河之水那样泛滥不可收拾。
这些年,田甜学会了坚强,在外面很少哭了,因为她知道没有人再能像叶知秋那样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出来保护她。她学会为人处世,像顾斯年那样不管遇见什么都强迎着一张笑脸去解决那些事。
可她终究是知道的,她和顾斯年终究是两种人。顾斯年的圆滑是写在骨子里的,哪怕有一天他死后去了地府也能将阎王爷糊弄的团团转;可她不一样,她心很笨,嘴上说着那些违心的话,心里却很难受,她的世故只浮于皮表。
有时候她在想,要是叶知秋在这他会怎么做。他一定懒得同人计较,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爱怎么做就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