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我大惊小怪了。”
何娉芳见她神色不对,料想她没有说实话,但她神色也不像是仰慕,倒像是害怕似的,此时却不好问,就点点头,笑着说:“没事就好。”
一会避开了人,何娉芳就问她怎么了。
“四婶。”江令宛也知道自己露了声色,再隐瞒也不是办法了,遂道:“我之前在大泊湖见过萧家五舅舅,因为他长得格外好看,我便误以为他是……”
江令宛吸了一口气才说:“误以为他是象姑馆的人。”
“你!”何娉芳惊了一下,脸色都变了。
江令宛见她如此,知道自己这回不死怕也要脱层皮。
“四婶,萧五爷应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牵连旁人的那种人吧?”
她是自作自受,可母亲却不能受她牵连啊。
“你先别急,事情还没有那么坏。”何娉芳稳了稳心神,问她:“你是自己心里想想的,还是说出来让他听到了?”
“我没有明说,却意有所指,他应该是知道我的意思。”
那就难办了。
何娉芳沉默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说:“你先去跟他好好道个歉,剩下的,由我去跟他说。”
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表弟,只比她小了两岁,她如何能不知道他的脾气性格?
看着好相处,其实最是冷漠,连祖父都拿他没办法。
最忌讳别人拿他的容貌说事,十三岁那年,就因为这事,活活打死了宣平侯家的大公子。
那位大公子平时跟他关系很不错的,谁能想到他翻脸就不认人了呢。
若是其他的事情,她都不担心,唯独这件事……
何娉芳觉得很棘手,嘴上却安慰:“你不用怕,有四婶在,他不会将你怎么样的。”
江令宛不欲何娉芳担心,故作轻松道:“好,我这就去找萧家五舅舅道歉。”
何娉芳这边却下定了决心,实在不行,只能请外祖父出面了。
宛姐儿她是一定要保住的。
……
萧湛在观鱼桥上站着,一手搭在汉白玉石的栏杆上,乌发浓眉,星眸俊颜,好似明珠美玉在冰雕之中,耀眼中带着疏离冷漠。
这样雍容无匹的人,她怎么会将他错认成相公!
枉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竟然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江令宛觉得自己真是一点都不冤。
希望她今天能超常发挥,让萧湛放过自己吧。
加油!
江令宛暗暗给自己鼓了劲,便拾阶而上,还故意放重脚步,发出“踢踏”之声。
萧湛果然注意到她,转过脸来,用那双湛然有神的双目望着她。
江令宛脸色发白,两手紧紧抓着衣裙,显得很忐忑:“萧公子,我之前不懂事,有眼不识金镶玉,错认了你,是我的错。对不起,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她声音有些发抖,眼眶都有些发红了,又害怕又后悔。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介乎孩子与少女之间,做错事之后,惭愧又自责,这样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只要不是铁石心肠,都没办法不原谅她。
萧湛眸中划过一抹笑意。
这个小狐狸,还真是聪明,她会用甜甜的笑容麻痹你,也会可怜兮兮求你原谅,一个不留神,就会着了她的道。
有心计,会使手腕的女孩子他见过不少,可从没有哪一个像她这样狡黠、可爱,让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怎么叫我萧公子?”萧湛纠正她:“你该叫我五舅舅才是。”
五舅舅!
之前还是朋友,她还给他出谋划策,让他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呢,一眨眼,他就成长辈,成舅舅了。
好气人呐。
可这个人是萧湛,不是她能得罪的人。
江令宛告诉自己要冷静,脸上却越发愧疚了,微微有些发红。
萧湛看着,只觉这小姑娘脸蛋粉嫩中透着新红,像清晨沐浴在阳光下的蓓蕾,娇怯动人,可怜可爱,让他心头一动。
“五舅舅,对不起。”江令宛垂了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低低的道歉。
既然她都叫舅舅了,他可以放她走了吧!
“乖!”头顶传来萧湛温和的声音,像大人哄孩子一样。
江令宛再也忍不住了,她猛然抬起头来,怒瞪着萧湛。
没错,她是错认了萧湛,难道萧湛就没有错吗?他明明知道她认错了,却不提醒她,由着她错下去,甚至故意误导她。还像看戏一样看她为他着急,为他出谋划策。
她抬头,正对上萧湛深邃含着笑意的双眼,没有嘲笑得意,只有善意与长辈看晚辈的那种温和:“不要生气,我跟你开个玩笑。”
江令宛如梦初醒!
跟萧湛来往的时候,她视他为朋友、同辈,经常会忘记自己的现在的年纪。
然而事实上,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在他眼里,她是个好玩的晚辈。所以,才跟她开玩笑罢了。
四婶是他表姐,跟他一起长大,他必然是看着四婶的面子,才会跟她逗趣的。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想那么多,担心那么多,其实是有些可笑了。
江令宛抿嘴一笑,脸庞像朵漂亮的花:“我就知道您是在跟我开玩笑,五舅舅这么厉害的人,又怎么会跟我生气。”
她其实很会讨人欢心,特别是面对长辈,嘴更是很甜。这样笑眯眯望着人,脸蛋白皙莹润,好像很好捏的样子。
“怪不得表姐跟轩哥儿都这么喜欢你,你的确是个惹人疼的小姑娘。”萧湛夸赞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江令宛身体一僵,心里窘然。
她是接受萧湛是长辈了,可是,她不能接受他这样摸她的头啊,她又不是轩哥儿。
好在萧湛很快就把手收回去,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玉佩:“给你的见面礼,拿去玩吧。”
长辈赐,不可辞。
江令宛接了,盈盈一笑:“谢谢五舅舅。”
她很快适应了晚辈的身份,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其实是在糊弄人。
萧湛也不拆穿她,笑着说:“这玉佩别弄掉了,就当我赔给你的了,去吧。”
江令宛走远了才拿着那玉佩看,玉佩质地晶莹,触手温润,是上好的羊脂玉雕成,上雕两只虎,相对而立;虎下是一个半圆形玉玦,正面雕刻着:永以为佩兮,君子能决疑;背面正中间雕刻一个大大的“萧”字;最下面雕着云雷纹。
因为梅雪娘是玉雕高手,耳濡目染之下,江令宛自然能看出这玉佩绝非凡品。
这玉佩华而不奢,拙而不简,质地雕工透着古朴大气,一定出自某位大家之手。
江令宛便将玉佩收进袖笼里,准备拿回去给梅雪娘看看再说。
如果玉佩价值一般,她就当时萧湛这个长辈给晚辈的见面礼,留着自己用,因为她很喜欢。
如果这玉佩十分珍贵,哪怕再爱不释手,她还是要还回去的。
萧湛是四皇子的表兄弟、伴读,有他为四皇子出谋划策,四皇子才能顺利登基。
因为有从龙之功,定国公府如日中天,风头无两。哪怕后来萧湛意外身亡,四皇子依然对定国公府荣宠有加,令人可望而不可即。
萧湛也好,萧家也罢,都是四皇子一派,都是江令宛主子的仇敌。
当着萧湛的面,她笑盈盈的像个晚辈,其实内心她早就做了要与萧湛划清界限的决定。
……
何娉芳还不知道江令宛跟萧湛已经和解了,寿宴散了之后,特意去找萧湛,替江令宛求情。
“……她还是孩子。”何娉芳神色凝重,生怕萧湛会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来:“你看在我的面子,不要跟她计较。”
萧湛微微一笑,云淡风轻:“你放心吧,我自然不会跟她计较的。”
他答应得十分爽快,何娉芳听了脸色却越发难看。
“五郎!”何娉芳声音发紧,心情忐忑,十分紧张:“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跟我说,你要她道歉也好,或者不想看见她,我送她出京城,保管让你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但是她一个花骨朵的小姑娘,你若是要人性命,就有些过了。”
萧湛一愣,接着便哑然失笑:“表姐,你想到哪里去了。若是换了别人,我自然是要生气的。可她是轩哥儿的姐姐,又是养在你身边的,在我眼里,她跟轩哥儿是一样的。我说不计较,就是真的不会跟她计较。”
何娉芳盯着他,眼中闪过狐疑:“你说的是真心话,不会事后去找她?”
去找她当然是会去的,却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湛笑着说:“你也说了,她只是个孩子,我岂会跟一个孩子计较。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失言过?”
这倒是!
五郎在外面冷厉果决,对家里人一向很和气的。
他既然说把宛姐儿看做跟轩哥儿一样,那就是真的把她当做自家孩子了。
何娉芳这才真的放下了心,转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江令宛:“……这么多孩子里面,你五舅舅最喜欢的就是轩哥儿,听他的意思,他也挺喜欢你的。以后,你嘴甜一些,多跟他走动。”
“好。”江令宛点头:“我听四婶的。”
她很淡定,并没有兴高采烈、喜不自禁,何娉芳觉得她大气淡定,萧嬷嬷却以为她不懂,笑容满面地说给她听:“三小姐,您不知道五舅爷是很厉害的,有他给您做靠山,莫说是在京华女学,便是在京城,您要横着走,也没人敢挡路。”
“是吗?我早就听说五舅舅很厉害,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厉害!”江令宛一脸的惊喜歆羡。
萧嬷嬷脸上露出一个与有荣焉的笑容:“是啊,我们五舅爷的确很厉害。”
江令宛早就知道萧湛厉害了,前世,她就不止一次听人说过,要不是萧湛死了,主子绝不能这么轻易就推翻了如今的四皇子、后来的南朝皇帝。
能与主子相提并论,萧湛岂是等闲之辈?
她重生回来,还未抱上主子的大腿便招惹上了萧湛,恐怕不是吉祥之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