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再练字。练字分两步走,先临摹柳公权的字帖,然后再抄写改进小说或蒙学读物。
《三字经》不过一千五百字,很快就会教完,于是方运决定把最著名的蒙学一一抄写出来,包括《幼学琼林》和《增广贤文》,还有开家训之先河的《颜氏家训》。
《颜氏家训》被誉为“古今家训之祖”,记录了颜之推的学识、经历和思想,意在告诫子孙,所以名为家训。
《颜氏家训》的作者颜之推没有高官显位,也不是经世之才,甚至一开始也并不出名,但却因为一部《颜氏家训》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不过《颜氏家训》要放在最后才能写,毕竟写这个需要太多的人生阅历。
方运思索片刻,决定先编写《增广贤文》和《幼学琼林》。俗话说,读了增广会说话,读了幼学走天下,对蒙童来说拥有极高的实用价值,被后人陆续增补,是蒙学精华。
第二天,方运一切照旧,吃完饭后早读一篇文,然后坐着马车前往方氏族学。
此刻正是方氏族学的第一堂课,伴着学生的朗朗读书声,方运走进教习室。
剧烈的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教习室的老师全都站起来,反应比院长方镜堂进来的时候都快。
“方案首来了?”
“方案首早。”
“你今天气色不错。”
一干童生老师异常客气热情,但方运却看出这些人又羡慕又害怕。
方运心知昨天的事传开了,笑着一拱手,道:“各位同僚早。”方运说话间扫过路膺年的位置,那里已经完全空了出来,连桌椅都没有。
这些老师尴尬地站在那里,没人敢坐下。
“路膺年之事,我也颇为惋惜,不过既然院君大人下令,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希望各位同僚不要被此事影响,更不要因此耽误了教学。”方运说完坐下。
“是,是。”
“当然。”
“路膺年是罪有应得。”
“方案首您真是宽宏大量,换成我早就破口大骂。”
方运微微一笑没说话,区区一个秀才真不值得他骂。
不多时,第二堂课即将开始,方运拿着自己的《三字经》原稿走向甲班。
那些老师暗暗松了口气,低声议论。
“不愧是双甲案首,这份气度、这份胸襟,实在难得。”
“这事真的很怪,路秀才怎会傻到这种程度,这方运可是能跟‘剑眉公’说上话的。”
“此事之前,你我谁知道方运手眼通天?我昨天听人说了,这事不是路秀才傻,是那位二夫人的问题,听说是知道柳家要打压方运,所以她想趁机占便宜,谁知道把手伸到李大人的案头,这不是找死么?”
“有方叔叔力保,我就不信他柳家能拿方运怎么样!咱方氏族学的人可不能让奸相之家欺负!”
“对!以后要是柳家人敢害方运,咱们就联合其他族学书院的人去州衙门面前请命,这天下是圣人的天下,可不是他柳家的!”
“自当如此!”
方运进入甲班的时候,还没到八点一刻,但所有学生都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
方运刚走到讲台,就有学生问:“先生,今天也有奖励吗?”
“有啊。”方运随口说完,发现所有学生的眼神都变了,简直就是一头头狩捕食的小老虎,充满斗志。
“太好了!俺爹说了,一个月内要是拿不到先生的赠诗,就打我板子!各位同学,今天能否礼让一些?”一个孩子道。
“礼让?你倒是不挨板子了,可我屁股要被我爹打烂!哼,要怪就怪某人的爹娘,不过得了一副先生的《春晓》,就大张旗鼓宴请,害得我爹醉醺醺回来把我从被窝里揪出来大骂一顿,说我要是拿不到先生的赠诗,就不认我这个儿子。”
“少怨我爹娘!咱们课堂上见真章!”
“见就见,怕你啊?你不过一时巧合而已,还能次次全对?”
于是,相熟的孩子之间相互帮着,原本关系不好的人自然要出言讥讽,不过都是斗嘴,没人敢动手或开骂。
换做别的老师早就生气,可方运却笑着说:“今天只赠诗一首。以后每五天一小考,第一和进步最大的可得我赠诗,为了防止有人伪装示弱,每次考试最后的三名,下一次考得再好,也得不到赠诗。而且谁让我发现这么做,以后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个字。另外,我即将参加府试,考中秀才后,来族学的时间就少了,机会难得,你们可要抓紧。”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孩子眼里都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好,现在所有人默写昨日我讲过的《三字经》。”
除了几个孩子愁眉苦脸,大多数学生都胸有成竹默写。
之后,方运检查了这些人的默写,夸奖了几个,但没有批评那几个写错的。
方运继续讲《三字经》,下课后奖励了一个写得最好的学生,然后回到教习室,却发现门口站着七八个人,清一色身穿秀才服,其中有两个秀才是方运在济县童生文会上见过的。
第36章 励山社 英社
“高兄、林兄。”方运微笑着向两个人打招呼。
“方老弟!”两个人带着其他几个秀才走过来,每个人都带着和善的微笑,仔细打量方运。
方运听到高明鸿这么称呼,知道他是在向别人表现两个人的关系不错,其实两个人只见过一面,不过方运不会揭穿他,毕竟这种事无伤大雅。
“这位就是方运方双甲,举国皆知,我就不多介绍了。方运,这些都是府文院的同学,你将来也要来府文院,以后大家一起学习圣道。来,我一一给你介绍,这位是庭县的王首魁,他曾经也是一位案首。”
王首魁连连摆手道:“现在谁不知道有方运在不可称案首,明鸿你这是在污我。方运你好,我喜欢你的《岁暮》,是个好男儿!”
“王兄客气。”方运微笑道。
接着,高明鸿把众人一一介绍给方运。
介绍完后,高明鸿道:“你在济县或许听说过,各地文院的学子都可自建成‘社’,我们几个人就是‘励山社’在州文院的代表,励山社也是寒门诸社最大的一个,已经有百年的历史,社中许多前辈都已经身居高位,当朝的礼部侍郎、黄平府的知府等都曾是励山社的成员。”
“久仰励山社大名。”方运早就听说过励山社的名号,知道这里的社和明朝大名鼎鼎的复社、东林党的性质一样,都是文社,是读书人学习、论政的团体,后来渐渐有了很强的政治目的,可是说是政治党派的雏形。
十国各地的文社众多,大体分为寒门和士族,两者在内对立、对外合作。
名门、豪门、封圣世家和孔府等家族统称士族,而望族既可以算士族,也可是算寒门,那些普通大户和普通人家都属于寒门。
励山社不仅是府文院最大的寒门文社,在州文院也有一个励山社,那才是真正的励山社,州文院之外的励山社实际是分社。
不过寒门的力量终究有限,江州最大的文社是“英社”,里面聚集着江州的所有名门学子和过半的望族学子,论财力、影响力和文位,都要超过励山社。许多优秀的寒门子弟都会被英社邀请。
高明鸿道:“我们无比期望你加入励山社,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逼迫你,也不会给你期限,一切由你决定什么时候、是否加入励山社。至于英社那边,一部分人想要邀请你,但因为柳子诚竭力反对,所以英社不会邀请你,其他的文社都自知没资格邀请你。”
“多谢励山社看得上在下,我一定会认真考虑。那英社虽好,可我终究是寒门子弟。”方运道。
一旁的王首魁低声道:“你可别在方守业方将军面前说我们拉拢你,你是他的侄子,其实也算是半个士族,他应该希望你加入英社。”
“伯父是伯父,我是我。”方运微笑道。
众人松了一口气,方守业的凶名太大,连柳家的当铺说烧就烧,他们可不敢招惹。
高明鸿递过一张红色的请柬,道:“大源府每年四月初一立夏当日,都会在午间和晚间举办两场立夏文会。午间文会只有秀才能参加,偶尔也会有几个文名大的童生参与。晚间文会只有举人或更高文位的人参加,也会有几个秀才收到邀请,不过至少要进士或者七品以上的官员举荐才能参与。”
方运接过请柬,道:“谢谢高兄和励山社的邀请,两日后我一定去参加午间立夏文会。”
方运表面上显得很想去,但心里实在是不想去,因为圣元大陆的文会太多。
时节有文会,节日有文会,下个雨下个雪有文会,科举之后有文会,某个商家宣传商品有文会,文人出书有文会,一些名士闲着没事召开文会,半圣忌日、诞辰有文会,甚至许多人过大寿也要来个文会,可谓花样繁多。
现在没多少人知道方运的住址,所以他很清静,否则以他的名声,这几天收到的请柬可以论斤卖废纸。
“好。你还要在这里教书,我们就不打扰了,等立夏文会过后,咱们再一起畅饮论诗文。当然,我们遇到你喝酒就够了,在你面前可不敢论什么。”
众人露出善意的微笑,没有反驳,他们全都对方运的才气心悦诚服。
“我终究只是童生,又比各位年幼,莫要污我。”方运最后学王首魁的语气开玩笑道。
众人又是一笑,都觉得这个方运不狂不骄,将来必成大器,既然立场不对立,利益没冲突,自然要加大力度结交。
方运送众秀才出门,出了族学大门,高明鸿轻咳一声,道:“州文院励山主社的前辈让我给你传个话,柳子诚和他的党羽在英社内部大肆诋毁你,污蔑你的人品,励山主社的几位前辈还为你辩解。可惜柳家势大,在州文院你的名声很不堪。除了方家人帮你说几句话,大多数人都保持沉默。我们怀疑,柳子诚想要害你文名,你可千万要小心。”
方运早从周主簿那里知道柳子诚和柳子智在暗地里搞小动作,于是道:“谢过高兄,我会小心。”
送走一众秀才,方运回到教习室,继续默读经书,到中午去了一趟三味书屋。
梁远已经从印刷坊的仓库先取了五千本《西厢记》和宣传单以及书签放在书屋的仓库,拿出来一些摆在书架上,不过此刻还没有宣传,一本都没卖出去。
方运在三味书屋和众人吃了饭就回家。
一连两天风平浪静,很快到了四月初一,是《圣刊》和《文报》发布的时间。
天蒙蒙亮,就有数十个人推着手推车站在文院东侧的文院书斋,这些人有的是书铺派来的,有的是书贩准备自己买《圣道》和《文报》贩卖。
大源府这么大,住在周边的人总有人不想走远路,《圣道》加五文钱、《文报》加一文钱就能卖出去,再加上卖点别的书,一月也不少赚。
和往日相比,那些为书铺购书的人没有变化,但八成书贩都变了样。
二十多个书贩身穿整齐划一的白色衣服,而衣服的前面和后面各有四个遒劲有力的黑色楷体字。
三味书屋。
在三味书屋旁边,有一行小字:明理街十七号,全天下最好的小说尽在于此!在字的最后有一个艺术体的“方”字商标图案,非常特别,让人印象深刻。
这些书贩除了衣服整齐划一,每个小推车上都用竹竿支起一张条幅,条幅左侧写着“圣前双甲三诗同辉方运力作《西厢记》火热发售”,右侧写着“剑眉公李大学士邀您提前看下月《圣道》神文《枕中记》。”
条幅下面挂着方运写的广告。
小推车的两侧都写着醒目的“三味书屋”,小推车里一半空着,另一半装着《西厢记》和《枕中记》合订本,每本书都有一片书签。
其他书贩和书铺店员看得大为震撼,这是什么套路?在文院门口用院君李大学士的名头宣传?不是自寻死路就是背景深厚。
一个书贩急忙走到一个换装的书贩身前,问:“你们怎么穿得这么奇怪,三味书屋又是哪家书铺?”
那人得意地说:“我们三味书屋是圣前双甲案首方运方大人开的,背后不仅有大源方家,还有一位大学士支持。我们都跟三味书屋签了文书合同的,每月基础工钱有一两银子,书卖的越多分成越高,旱涝保收不说,比以前赚的多了。以前除了《圣道》和《文报》发售的三天,能赚多少?以后我们不仅可以卖《圣道》和《文报》,也可以带着卖三味书屋的书。”
“有这等好事?我可以去吗?我的书卖的很好,每个月都能赚七八百文,这还不是天天都卖。”
“我倒是见过你卖书,你要是再找两个书贩凑齐三张保举信,就可以来我们三味书屋。你稍等,我给你写保举信。”说着,这人从车上拿出纸笔和墨瓶,写了一封简单的保举信。
“谢谢兄弟。”那人说着递过一枚大钱,通体黄铜色,上面写着“十文”。
“客气了。”
不多时,所有没穿三味书屋制服的书贩全部离开,连那些给其他书铺打工的店员都过来打听。
六点刚过,一批家丁仆人前来,排在书贩之后。
这些家丁仆人看到条幅后非常惊讶,纷纷询问《西厢记》和《枕中记》的内容和价格,书贩耐心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