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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赖兄大才,必入前三!”
    方运点点头,这首词真不错,极有可能达到出县的层次,用来取悦一个女人实在可惜了。
    在众人叫好的声中,赖墉潇洒地离开矮台,回到酒桌边。
    第一首词就写的这么好,这让许多原本跃跃欲试的人打消了念头,否则就等于牺牲自己成全赖墉,一时间竟然没人再上去。
    “没有人再来一首词吗?”管尧源大声问。
    无人应声。
    花魁盼儿突然道:“哪位是方双甲?盼儿斗胆请方双甲赠词一首,不知盼儿可有这个福分?”
    众人一起向方运望去,极为羡慕方运的待遇。
    方运面色如常。
    “呀,你就是那个夹绿豆糕的?”盼儿用极为天真的语气轻呼。
    管尧源好奇地问道:“此话怎讲?”
    盼儿用哀怨的目光看着方运,委屈地道:“此前我下楼的时候,所有人都望着我,唯有这方双甲正在喝茶吃绿豆糕,看来贱妾的蒲柳之姿根本不入方双甲的眼。”
    少数人被盼儿这么一撩拨,顿时略带敌意看着方运,认为他是在用这种手段故意吸引盼儿。
    管尧源哈哈大笑,道:“盼儿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别说是你,就算是京城花魁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真的?”盼儿问。
    “当然是真的。方双甲的童养媳在济县可是大名鼎鼎的江州西施,连柳子诚柳公子看后都惊为天人,结果方运误会要夺他童养媳,就请了蔡县令逼走柳子诚。不过一点都不怪方运,谁叫柳子诚说话轻浮。那童养媳养大了方运,方运对她情深意重,自然不能容忍半点不敬。方运,你的才名远播十国,不如这第二首由你来作吧,直接夺魁,抱得盼儿入新房。”管尧源道。
    “讨厌!”盼儿羞得转身,用手捂着红彤彤的侧脸。
    众人纷纷起哄,让方运写一首词。
    方运缓缓站起,微笑着道:“柳子诚带了四个家丁到我家门口,以纸上谈兵写《易水歌》欲杀我、抢我玉环姐,幸好鲁捕头和蔡县令的唇枪舌剑来的及时,斩杀一个家丁。怎么到了管兄的嘴里,他柳子诚没错,我方运错了?你今天为柳子诚洗白,明天是不是要去京城敲天鼓告御状,为死去的家丁鸣冤?”
    明月楼里鸦雀无声,谁都没想到方运如此直接。
    管尧源立刻露出委屈之色,道:“方双甲你误会了,我真不知道实情,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我向你认错,我不该只听一面之词,不过你的话也不能全信,不然我还是听信一面之词。今天是立夏词会,只谈风月不谈别的,方双甲,你就看在我们几十位秀才的面子上,写一首词吧。”
    方运讥笑道:“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你却傻的可怜,想绑架别人孤立我,以为这些秀才被你当笔使上你的当吗?你和柳子诚为了对付我,可谓费尽心机啊!”
    方运身边的贺裕樘暗道好一个圣前童生,这样做虽然过于粗暴,但抢先一步把事情挑明,那些原本中立的人基本不会帮管尧源。
    第40章 金声玉振
    许多人下意识的后退,避免卷入这场纷争。
    那些爱惜名声的人,绝不会在这时候帮管尧源,因为那等于帮臭名远扬的柳子诚。
    那些怕事的同样两不相帮,因为方运毕竟是方守业的侄子,据说还跟李文鹰大学士有一定的关系。
    方运一席话,把柳子诚和管尧源及其死党孤立起来,彻底断了他们利用其他秀才打击他文名的可能。
    管尧源好像一点都不生气,唉声叹息道:“方运,你真的误会了,我真不是孤立你,你是因为生于寒门,心中仇富仇官,以为我们这些士族一定会害你。我承认我不该提柳子诚,我再一次郑重向你道歉。唉,不怕你们笑话,我自己花这么多钱,就是想扬我文名。方运不来,我想办法得到魁首,方运来了,我比谁都高兴,万一我举办的词会多出一首鸣州或者镇国词,那也有我的文名啊。”
    方运道:“管兄好手段,无法孤立我,就要把我和士族对立。我们寒门子弟从来不仇富,我们仇的是为富不仁!你处处示弱很聪明,但我想问一个问题,你管尧源平时就是一个这么八面玲珑、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还口的谦谦君子吗?事有反常,必为妖!”
    众人恍然大悟。
    管尧源面色大变,下意识去看周围的人。
    有的人躲避管尧源的目光,有的人面带冷笑,有的人轻轻摇头。
    人人都知道管尧源平时虽然也算有礼,但却不像今天这般委曲求全,今天他却偏偏这样,无非是以退为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可怜的人,要反衬出方运是一个咄咄逼人的小人。
    高明鸿立刻怪腔怪调道:“我说你管大少今儿个怎么这么软,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道歉,那委屈的样子跟个小娘们似的,原来是另有所图。也是,你和柳子诚都能共玩一个小妾,关系那么好,当然要为他报仇。”
    众人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两个秀才共妾说不上大丑事,可也绝对会有损文名。
    管尧源死死咬着牙,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喝骂咽回肚子里,他知道,自己要是真的骂了,那么方运必然会趁机说他暴露本性。
    管尧源怒道:“高明鸿,你怎能如此侮辱我?我若不是为了词会和文名委曲求全,早就跟你比斗战诗词!我管尧源好说话,你们当我是软柿子捏?我现在骂柳子诚是畜生,你们满意了吗?”
    管尧源身后一人突然讥笑道:“什么狗屁圣前双甲,不就是怕了吗!怕我们的词超过你,怕你的文名不保,所以才故意把话题往柳子诚身上引。否则管兄随口一说,你何至于反应这么大?你方双甲的胸襟呢?你方案首的气度呢?”
    “严跃!少说两句,方运不是这种人!”管尧源低声呵斥,然后露出无奈之色。
    盼儿道:“你们别说了。千错万错都是盼儿的错,盼儿不该因为仰慕方双甲而逼他作词。其实盼儿年纪大了,想找个好归宿,因为极爱方双甲的文名,就想嫁于他,无论是妻是妾都心甘情愿,但女人家终究面皮薄,所以就跟管公子说好,要是方双甲来了,就说我今夜将委身词会魁首,若是方双甲不来,此事不提。没想到盼儿爱慕心切,却做了蠢事。”
    盼儿说着,向方运微微屈膝万福,然后道:“望方公子垂怜,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非要公子作词的,妾身愿自罚三杯。”
    严跃大叫:“这怎么行!他方运明明就是怕被人比下去,所以才不敢作词,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爱才,甚至拒绝一位举人,可方运把你当猪狗,你何必为难自己!”
    “严跃!”管尧源低吼一声。
    明玉楼静悄悄的。
    方运轻叹一声,心中起了波澜。
    “好一个柳子诚,差一点我就信了。当年你就是用这种方法,要不是玉环坚贞,那个方运被你卖了还替你数钱。现在又是用这种虚虚实实的手段。我要是写的词不好,你必然会大肆抹黑我的文名;我若是写的好,这盼儿必然会借此接近我。我接受了她,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患,我要是不接受她,万一她自杀必然会引发文人愤怒,把我污蔑成一个薄情郎,总能打击到我的文名。所以,除非我用一个两全其美的手段,否则无论怎么做都会被柳子诚找到借口。”
    “这里面,柳子智恐怕也出力了。甚至于,污我文名只是开始,随后左相一派不仅可以废了我的文功,甚至可以对帮我的官员发难,排除异己。文名,是把双刃剑啊。不过,我方运岂是你们可以扳倒的?”
    方运心里下了决定,看向桌子上的绿豆糕。
    “可惜了这五里村的绿豆糕。”
    方运说完,迈步向外走去,贺裕樘紧紧跟随。
    管尧源无比急切,马上给严跃使了一个眼色,让他留下方运。
    严跃大叫道:“方运,我瞧不起你!你就是一个草包,连当众作词的胆量都没有,我耻于和你同在大源府!你根本就不会作词,你的文名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方运哈哈一笑,迈出明玉楼的大门,然后停下脚步,站在门外,背对的众人。
    “既然你们要我作词,那我就作一首。鉴于我曾说过这次诗会为了给举办者面子只带了嘴没带手,那就在这里吟诵一首蝶恋花,题为春景。”
    所有人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生怕漏掉方运接下来的词。
    方运说着,向前迈出一步。
    “花褪残红青杏小。”
    几个秀才忍不住点头,这句是说百花凋零、树上长出了青色的杏子,恰恰是春末夏初的景象,和今日的立夏无比贴合。
    吟诵了第一句,方运再度向前一步。
    “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做第一首词的赖墉听到这里松了口气,这一句虽然不错,但却只能说是泛泛,比他的词还差点。
    “枝上柳绵吹又少。”方运又走了一步。
    赖墉不由得露出微笑,这一句依然很普通,无非是说柳絮越来越少,春天已经离去。
    方运再走一步。
    “天涯何处无芳草。”
    十多个屏住呼吸聆听的人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齐齐吸气。
    赖墉的笑容僵在脸上,这话是说春天是已经离去,但不要担心,春天还会回来,到时候天涯各处都会重新长出茂盛的芳草,一句话就把这词的意境拔到极高处。
    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还不足以让赖墉如此,可赖墉本身才气不凡,立刻想到方运这话恐怕是对盼儿说的,让这一句生出别样的滋味。
    少数秀才偷偷看向盼儿,可盼儿终究是包装出来的“女秀才”,又是第一次听,以为是写春景,只是隐约觉得这词话里有话。
    方运继续一步一句。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
    “多情却被无情恼。”
    在方运吟诵这首词的时候,体内的才气震动,配合他的声音和词形成奇异的共振,不断向周围传播。
    所有的玉器和金器突然跟着方运的声音轻轻震动,震动声不仅没有形成杂音,反而配合方运的音韵而清响,仿佛在主动为方运伴奏。
    “金声玉振!”一个人低声轻呼。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金声玉振影响,大都流露出欢喜之色,仿佛置身于最美妙的春景之中。
    几个酸秀才甚至摇头晃脑,不断低声重复这首词,如同喝醉了似的。
    几个歌姬忍不住用《蝶恋花》的曲子哼唱,越唱越欢喜。
    连那些不认字的侍女也被这词影响,痴痴望着方运的背影,想把这个大才子留下来,哪怕倒给钱都愿意。
    这就是金声玉振的可怕,连金玉都能震动,更何况人心。
    才气越多的人,受到的影响越小。
    那几个受影响较小的人相互看着,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惊讶,因为这种诗词金声玉振不算什么,要是战诗词也能形成金声玉振,那会让战诗词范围倍增,瞬间灭杀大量敌寇,是极为恐怖的诗词异象。
    这意味着,方运以后的战诗词也有极小的可能引发金声玉振。
    这几个人不动声色地远离管尧源等人。
    随着方运离开,金声玉振减弱,一些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向管尧源和盼儿,因为这首词的后半部分在说一个行人听到墙里有女人在玩荡秋千,但很快女人的笑声消失,多情的行人有种被人抛弃的感觉。
    最后一句无比直白,盼儿脸色惨白。
    别人或许以为这词是在说她自作多情,但在管尧源和盼儿听来,却是方运在嘲笑他们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是白费,只会像词里的行人一样自寻烦恼。
    方运走了八步,吟诵完这句词,慢步离开。
    方运没有回头,因为他相信词圣苏轼苏东坡的名篇魅力。
    “快记下来!”
    一个秀才急忙提笔把整首《蝶恋花春景》写出来。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众多人看着完整词,许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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